「織田作。」


    太宰治怔然了,他在織田作溫和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彷徨的影子。


    「那麽,我該怎麽做呢?」


    「去救人的一方吧。」


    說完這句話以後,織田作幾乎能聽到死亡的腳步聲了,他艱難地摸出一根煙,送到嘴邊,然後顫抖著掏出火柴盒——


    在死神降臨之前,先到來的卻是另一個人。


    盡了最大的努力趕到這裏來的川崎澄奪走了織田作手中的火柴盒。胸口還因為激烈的運動起伏著,她在織田作之助的身邊跪下來,握住了他的手。


    「阿澄?!」太宰治的眼裏出現了希望的光,「阿澄,救救他吧,不要讓織田作死去……」


    川崎澄垂下了目光,沒有說話。


    太宰治的聲音一下變得虛弱。


    「阿澄……」


    「太宰……無論如何,我還有我可以做的事。」


    她低聲說著,俯下身體。


    「織田先生,能聽見嗎?」


    意識開始模糊的織田作很輕地回應了一聲。


    「咲樂沒事。」川崎澄說,「現在她睡著了。」


    「是嗎……太好了。」織田作已經看不見什麽東西,但他能感覺到自己流出了眼淚,「這麽一來,我就沒有遺憾……」


    「真的沒有嗎?」


    澄打斷了他的話。


    「咲樂會醒來的,她要如何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活下去,織田作——」


    她的聲音倏爾溫柔下來。


    「想想吧,事情結束以後,你們一起離開了這裏,不一定要去海邊定居,溫暖的南國或是寒冷的北地也可以,世界上還有那麽多風景你沒有見過,更不用說咲樂……」


    在澄的描述中,織田作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看見他帶著咲樂去旅行,走過溫泉和雪山,無論去哪裏,他都帶著紙筆,在每一個初次邂逅的地點,他始終坐在靠窗的位置寫作。


    季節輪轉,光陰變換,咲樂會漸漸長大,他的手稿也越來越多。有一天,他迎來了把咲樂的手交給另一個男子的時刻,同時,他終於鼓起勇氣把這些文字寄給他的讀者。


    對方會如何評價那些故事呢。


    織田作想著。


    真想知道啊……


    在某一瞬間,川崎澄不再說話了。


    她編織的夢境仿佛還殘留在空氣中,但是,做夢的人……


    太宰治的臉色變得慘白。


    「織田作……」


    最後,川崎澄以近乎耳語的方式說道。


    「再會。」


    川崎澄穿著漆黑的長裙,挽著同樣身著喪服的太宰治的手臂。


    織田作之助的葬禮在很小的範圍內進行,過程也異常簡潔,最後他被葬在了這裏……一片能看到海的墓地。


    「葬禮會不會太簡單了呢,希望織田作不要因此生氣。」


    太宰治將一束潔白的花朵放在他的墓碑前,然後是一張合照,照片上的三人正展露著笑容。


    在太宰治之後,澄將三本書放在了照片和花束之間,這正是織田作之助最喜歡的小說,包括上中下三冊。


    「織田先生的話,不會生氣的,他不是個在乎繁文縟節的人。」


    川崎澄說。


    「他也會認同吧,不管辭藻是樸實還是華麗,最重要的是故事要繼續下去。」


    「阿澄……」


    川崎澄對太宰治很淺地笑了一下。


    「說起來,咲樂那邊已經找到合適的收養人家了。」


    咲樂到這所孤兒院已經有接近一個月了。


    這裏遠離橫濱,沒有一個她過去熟識的人,雖然工作人員和其他孩子都很友好,她依然不大喜歡和別人一起玩,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窗台邊發呆。


    盡管消沉,咲樂仍然像其他孩子那樣努力地生活著,因為她始終記得在分別的時候澄在她耳邊說過的話。


    「咲樂,這是隻能對你說的秘密,隻要你願意等待,最後會有一天——」


    那一天沒有讓她等太久。


    在她被告知要被收養的那一天,咲樂看到了窗外的男人。


    他風塵僕僕,穿著半新不舊的西裝,帽子壓得很低,但依舊能看到陽光下的頭髮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他手上拿著一本書,像是什麽故事的下冊,書已經翻到了末頁,原本應該書寫著結局的地方有被裁剪的痕跡,而現在被接上了新的紙張,上麵是手寫體的一行字,正是這家孤兒院的地址。


    ——「咲樂,久等了。」


    「我啊,想了很久。」


    在織田作的葬禮過去一個月後,太宰治忽然說。


    「你對織田作說過的話,是什麽意思呢?」


    澄從複印本中抬起頭看他。


    「你說的是哪一句?」


    「你問織田作是否真的沒有遺憾的那句。」


    「那個啊……」澄緩緩開口,「那隻是陳述事實而已,真正無所謂赴死的人,不可能在那麽嚴峻的戰鬥裏避開射向心髒的子彈的吧……」


    ——哐當


    「澄?」


    失手把手裏的東西砸向地麵的太宰治向川崎澄再次確認了一次。


    而後者站了起來。


    「走吧,太宰,我們去海邊。」


    太宰把車開得很快,他一直緊緊抿著嘴唇,一路飆到海邊公墓。


    他們再次來到織田作之助的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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