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回來,就有人急急來報:“皇上,嫻妃娘娘發動了!”


    紀挽棠在一旁粗略估算了一下,嫻妃估摸是一月多懷的孕,現在也差不多九個多月了,算是足月。


    她可真不容易啊,又是喝薏米水,又是與太後鬥智鬥勇,還能這般堅強地將孩子足月生下來,可見她心智異常堅韌。


    這種時候,紀挽棠自然也是要去的,隻不過與隋定衍一前一後,她可不想惹什麽非議。


    紀挽棠到時,大部分嬪妃都到了,等候在門外,甘泉宮內滿是來來往往的嘈雜聲,惹得人心煩意亂。


    “如何?”隋定衍攔下一名醫女,醫女猛然見到皇上,瑟瑟發抖,險些軟了腿:“回皇上,嫻妃娘娘發動地突然,此時有些虛弱,已經上了人參,應該沒什麽大事。”


    隋定衍點點頭,皺眉在一旁坐下,太後姍姍來遲,見動靜不停,輕飄飄問了句:“還沒生?”


    “母後先坐吧。”隋定衍沒這個功夫應付她,隻淡淡說了一句,太後輕哼了聲,在宮人的服侍下坐下。


    嫻妃這胎生的不是很艱難,約莫一兩個時辰後,忽聽到裏麵一聲虛弱的叫聲,然後是嬰兒哇哇哭泣聲。


    隋定衍還沒站起來,卻又聽裏麵傳來尖叫,一聲連著一聲。


    “怎麽回事!”隋定衍皺眉問道,裏間的接生婆踉蹌著出來,見到皇上一下子就跪下了,連話都說不出,隋定衍便叫人把她拖了下去。


    有兩位女官快步進去看了下,但立馬就出來了,臉色難看,回見隋定衍時十分默契地一同跪下:“回稟皇上,嫻妃娘娘生了位公主,隻是……您還是親自進去看看吧……”


    隋定衍的心一下就沉了下來,但裏間沒有傳出哭聲,應無關性命,那是出了什麽事呢?


    他大步往裏走去,雨竹正滿臉驚慌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其餘人躲得遠遠的,隋定衍將孩子抱過來一看,心裏一輕,又一沉。


    剛出生的嬰兒通體紅紫,隻是仍能很清晰看到,一大塊青黑色的斑從左側臉蔓延到她的脖頸,十分可怖。


    而懷中的三公主還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些什麽,正像隻貓兒一樣打了個哈欠睡去了。


    “唔……”簾子後脫力的嫻妃醒了,見身邊空無一人,啞著聲音喊,“雨竹,本宮的小皇子呢,快抱來給本宮瞧瞧!”


    雨竹顫抖著,不敢出聲。


    隋定衍抱著手裏沒多少分量的三公主,一時不知道是什麽心情,憐惜、痛心、不解都有,五味雜成,他將孩子輕柔地遞到雨竹懷中,示意:“去給你主子看看公主。”


    嫻妃迷迷糊糊聽到了他的聲音,驚喜泣道:“表哥,是你回來了嗎!”


    然而她沒得到隋定衍的回應,隻有雨竹抱著孩子慢慢走近:“娘娘,您要看看三公主嗎?”


    嫻妃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三公主?”


    “啊——我不相信!”


    裏頭忽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太後險些沒跳起來:“亂叫什麽。”


    皇後有些忐忑,若是公主出了什麽事,她定也要擔些責任,不知道裏頭的孩子到底怎麽樣,她隻盼著她好,畢竟是位公主,全無威脅。


    尖叫後,裏麵又傳來崩潰的哭聲,誰都能聽出哭聲裏的絕望,許久後,隻聽那道聲音十分痛苦道:“表哥,我們的孩子定是被人害了,到底是何人,如此狠心,害我就算了,還要害我的孩子!表哥,你要替我們的孩子做主啊!”


    隋定衍不排除三公主被人毒害的可能,隻是他將甘泉宮釘的像死桶,按理說應當沒人能下手,那隻能是外邊的人,首當其衝是太後。


    見隋定衍不吭聲,嫻妃怨氣越大:“是太後還是皇後,純妃也有可能,是不是她們嫉妒我懷了龍胎,還有表哥的寵愛,心生恨意,所以害我的孩子!表哥,你一定為我們的孩子報仇!”


    門外的太後聽了氣急敗壞:“嫻妃你可不要汙蔑人,哀家怎麽會害自己的孫女呢,明明是你到處作孽,害了哀家的孫女,如今竟還要倒打一耙!”


    “行了!”隋定衍皺眉,先對嫻妃道,“三公主是朕的女兒,朕自然會為她做主,隻是一切以證據定罪,絕不能隨口汙蔑。”


    接著又出門對太後道:“母後,您就暫且先委屈一下,朕讓人去慈寧宮搜宮,還您一個清白。”


    誰想太後竟十分爽快:“行,皇帝你去吧,此事哀家絕沒有做過,哀家行的正坐得直!”


    隋定衍點點頭,又看向皇後,皇後自然也同意,隻是見隋定衍沒有下文,忍不住道:“若不再派人搜一下純妃的瑤華宮,洗清純妃的嫌疑。”


    隋定衍看了她一眼:“純妃這兩個月都跟在朕身邊,她做些什麽朕會不知曉嗎?”


    皇後失言,她忍不住瞧了純妃一眼——這個女人,真是可怕,竟讓皇上護她如此。


    然而慈寧宮與景仁宮什麽都沒搜到,慎刑司審問過兩宮的宮人,包括甘泉宮的人,都沒有得到一絲信息,仿佛三公主生來就是這般。


    而唯一的疑點就是,原本嫻妃很是器重的齊太醫失蹤了。


    可齊太醫與其他人並沒有聯係,隻在甘泉宮為嫻妃診脈,他卻無緣無故消失了。


    嫻妃知曉後,愣了許久,慎刑司的人問她齊太醫此人有什麽疑點,嫻妃提了一口氣,飛快道:“沒有,本宮從沒有發覺他有什麽不對。”


    慎刑司的人看了嫻妃一眼,記錄:“好的,那娘娘,奴才先告退了。”


    等人走後,嫻妃叫來雨竹,連忙道:“去給本宮查,齊太醫在宮外接觸過的所有人,本宮要找到他!”


    如今公主算是平安生下,甘泉宮不再有什麽隻進不出的條例,恢複了從前的自由。


    不久,雨竹便得了宮外的消息,白著臉向嫻妃稟告:“娘娘,據線人說,齊太醫接生過的三個男胎……均死……”


    嫻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想到從前對他的信任,頓時後悔不已,緩過來後臉色陰狠萬分:“齊雜種,本宮竟然被個雜種騙了,快,如果有他消息,一定要把他攔下,本宮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想到她生下的三公主,嫻妃心有愧疚,剛往三公主住的側屋走去,卻猛然想起她出生那日,那塊黑斑的醜陋,頓時止了腳步。


    她心情萬分複雜,最終,回過了身——她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生下一個“怪物”,一個注定無用的公主。


    第65章 受賄   受賄


    被兩方人馬追緝的齊太醫此時正灰頭土臉, 躲在一距京城不遠的農家小土屋中。


    他坐在小凳上,偷偷給自己做著飯。


    他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多年的心血是成功的,後來得知三個男嬰皆死後才知道自己那藥方有難以化解的毒素, 故嫻妃孕後期, 他一直都在尋機會逃走。


    原計劃是等嫻妃生下男嬰後得了最後一筆酬勞再隱退, 誰知男嬰變女嬰, 他趁著混亂趕緊就溜了。


    唉,萬幸他一個人無家無室, 要不然還真不好走。


    ……


    “娘娘換洗已經晚了七天,是不是有好消息了?”勻春憋了七天, 終於偷偷和平秋耳語起來。


    平秋臉上帶著笑意, 覷她一眼:“八字還沒一撇呢, 等太醫來了才作數,你給我收斂收斂。”


    勻春朝她做了個鬼臉:“略略略, 你自己不還是合不攏嘴?”


    平秋輕咳兩聲, 正要往裏麵去提醒自家娘娘,卻見小順子從外邊氣喘籲籲而來,顧不得同她打招呼, 徑直入了殿內。


    “娘娘, 大事不好了,紀員外郎被參收受賄賂, 如今被押進了大牢!”


    “什麽!”宮人紛紛驚叫出聲,唯有紀挽棠與素冬還算冷靜,一個沉默不語,一個立馬道:“奴婢立馬去找禦前的人打聽打聽,娘娘別急。”


    紀挽棠遲疑著拉住她,半晌道:“也好, 隻是不該打聽的千萬不要瞎打聽。”


    素冬點頭,安撫道:“娘娘安心,皇上不會因後宮遷怒前朝,自然也不會因前朝遷怒後宮。”


    這事發生的突然,把所有人的計劃都打亂了,紀挽棠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她猜到紀值可能會出問題,可沒想到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沒能避開,收受賄賂……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這都是個極其嚴重的罪名,失去官位便算了,反正他這個官也沒什麽好做的,就怕失了性命,又連累家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想到若是紀值犯的罪重,會牽連家人,紀挽棠就有些心神不定,走走停停,終還是起身:“來人,服侍本宮更衣,本宮要去見陛下。”


    無論如何,得先保住其他人的命。


    聖宸宮向來都對紀挽棠敞開大門,然而這次,當紀挽棠說明來意後,蘇福安卻深深歎了口氣:“純妃娘娘,若您是為了紀員外郎之事而來,皇上是不會見您的……”


    紀挽棠覺得自己有些不對,明明應該冷靜,可是莫名的,她心裏起了一股子氣,叫她覺得十分委屈,霎時就落了淚:“陛下真不肯見我?”


    美人落淚,蘇福安這個沒根的都瞧著心疼,但下了朝後皇上明明白白說過,不見純妃,他一個奴才,自然隻能聽皇上的。


    紀挽棠看出了他的為難,有些心灰意冷,昨日還情意濃濃,今日就隔著一扇門,連麵都不讓見,果然男人都是冷情冷性的東西。


    她沉默著下了台階,魂不守舍,險些跌倒,嚇得平秋忙不迭抱住她,連聲道:“娘娘,您要保重身體啊!”


    原本還打算將那好事說出去,可如今皇上態度不明,若是這時請太醫,喜脈還好,若不是喜脈,皇上恐會厭惡娘娘,以為娘娘跟那嫻妃一樣以病示弱求情。


    蘇福安遠遠望著純妃離去,轉頭進了禦書房,看著坐在桌案前久久不動的皇上,回稟:“皇上,奴才已經攔下娘娘了。”


    隋定衍良久歎了口氣:“此事牽扯甚多,朕暫且還不能見她,否則會讓那幫老東西有可乘之機,趁機再參一本純妃禍國殃民,到時候即便紀值是無辜的,恐怕也不會有人信,隻會覺得是朕偏袒……”


    “是,皇上這是為純妃打算,不得已而為。”


    隋定衍揉揉太陽穴,頭疼的很,這才幾年,那批老臣就開始有異心了,連成一團妄想掌控他。


    他再次睜開眼,眸子裏陰雲密布:“行了,你下去吧,務必要告訴素冬,好好照顧主子。”


    “嗻。”


    紀挽棠難受的連表情管理都丟了,一路就這麽如喪考妣地回去了,沒過多久,純妃被拒,疑似失寵的消息就在後宮傳遍了。


    “哦?”太後聽到底下人這麽說,饒有興趣地坐直了身子,“消息可有假?”


    那太監發誓:“貨真價實,如假包換,若是假的,奴才立馬被雷劈啊!”


    太後心情難得有這麽好的時候,笑嗬嗬賞了他幾個銀錠子,馬不停蹄叫嬤嬤去把純妃請過來,喜滋滋道:“這下哀家看還有誰能救她。”


    可嬤嬤卻吃了個閉門羹,素冬著那兩個侍衛守在門口,見了嬤嬤好聲好氣道:“不好意思,我們家娘娘暫時不適合麵見太後,還請太後見諒。”


    嬤嬤喪著臉回去了,太後知曉後發了好大一陣火:“不是失寵了嗎,那兩個侍衛怎麽還在!”


    那小太監又被拎了回來,賞錢被沒收不說,一頓毒打。


    **


    “娘娘。”平秋小心翼翼捧著瓜果放到了她麵前,然而紀挽棠隻瞥了一眼,依舊怠懶地坐在靠窗榻上想著些什麽。


    “娘娘,您午膳都沒怎麽動,再這麽下去,對身子不好啊。”


    紀挽棠喚來丸子,一邊揉一邊漫不經心道:“本宮沒胃口,拿下去吧。”


    吃東西嘛,當然是要有食欲的時候吃才好,若不然吃了自己不開心,食物也不開心,什麽時候餓了再吃也來得及。


    上午乍一聽消息時,她還有些慌亂,可如今稍稍靜下心來,倒想通了。


    不見她也正常,她要是皇帝,也不會見一個罪臣之女,她在怎麽得寵也不可能管得了皇帝,要不然太不科學了。隻是當時那股子情緒,還有最近,動不動就心悶氣短,令人心煩,難不成是她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醫者不能自醫,她給自己把脈也看不出什麽,可如今要請太醫似乎不太好,想著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紀挽棠就略過了。


    女人的情緒嘛,本來就陰一陣晴一陣。


    可揉了半天丸子,心情依舊不轉好,紀挽棠吐出口氣:“算了,來人,本宮要去太液池遊玩。”


    太液池的風景一如既往如詩如畫,紀挽棠一路奔向釣魚台,今天手氣很不錯,一個時辰就釣上了兩條,她心情瞬間好了不少,便起身,沿著湖邊一路賞景。


    站在湖邊眺望,滿眼銀光水痕,層層鱗浪隨風而起,紀挽棠深吸一口氣,覺得心通透了不少。


    “紀妹妹。”身後忽傳來叫聲,紀挽棠轉頭看去,發現竟是許久不見的孔小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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