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沒想過辛曇會這樣想。


    辛曇的字字句句中都在傳遞著一個觀念——她不要同伴自相殘殺,同伴之間應該互相幫助,這樣的我們才能變成好的我們,不被唾棄的我們。


    鬱嘉致瞪大眼睛,問:“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每個字都聽懂了,連起來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啦?”


    “你懂的,你就是這樣的,不是嗎?”辛曇的眼睛很亮,這一抹亮不再單單是因為祁燦的存在,有另一種堅定點亮了她的眼睛。她說:“正如你一開始毫不猶豫的幫助方野一般。”


    祁燦曾和她說過,鬱嘉致是怎麽認識的方野。


    鬱嘉致說不出話來了,他想著辛曇方才說的話,很久都沒再出聲。


    祁燦看著辛曇,如果是未曾親眼見證,他會認為這種觀念應該出現在人類中才對,辛曇會這樣說,是因為辛曇注射了血清之後正在逐漸變成正常人。


    不過現在,祁燦卻不這樣想了。


    與其說是辛曇正在逐漸變成正常人,不如說她是末世中毫無理智的喪屍裏,最先覺醒先進觀念的喪屍。


    祁燦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他隻知道獨樹一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辛曇微小的力量能否改變她的同伴,猶未可知。


    這會是很長、很艱難的一段路。


    半晌,祁燦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如果需要你幫助的對象,是人類呢?”


    辛曇懵懂的看著祁燦,她非常認真的想,然後說:“我不知道。阿燦,你知道嗎?在很久之前,我也幫助過人類的。”


    “何出雲?”


    “是她先幫助了我,我才幫助她。”辛曇想起何出雲,目光黯淡了一些,她很快回答道:“不過我現在說的是另一個姑娘,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她叫姚琳琳。”


    辛曇慢慢的和祁燦說了當日在那條小巷發生的事情。


    “……與其說是幫助她,不如說是我憤怒那樣惡心的事情發生。所以雖然我幫助過她,但更多的我是被憤怒支配。”


    祁燦的記性很好,他立刻記起了姚琳琳——那個看見他就丟掉染血的水果刀就跑的女人。


    ……沒想到他當時和辛曇離得竟然那麽近。


    祁燦很肯定的告訴辛曇:“算。”


    辛曇依舊是茫然的。


    “別想太多,我們到盛城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會走。所以我們有的是時間去印證這個讓你迷茫的問題。”祁燦瞥了一眼那隻安靜如雞的女喪屍,說道:“親眼所見,親身經曆,屆時一切都能明朗。”


    “嗯。”辛曇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阿燦,你能理解我,真好。”


    祁燦也露出了笑容,他剛想說話並且和辛曇膩膩歪歪一下,近處忽然間傳來小孩子的哭聲以及腳步聲,很快,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原本安靜如雞的女喪屍立刻暴動,不管不顧的衝上前去抱住了小女孩,她手足無措,想要安慰,卻不知怎麽安慰。


    辛曇剛想上前,祁燦就把鍋甩給鬱嘉致,鬱嘉致剛才一直在想辛曇的話,他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從兜裏摸出一顆嫩綠的野果子遞給小女孩。


    被餓哭得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鬱嘉致,女喪屍搶過鬱嘉致手裏的野果子,喂給了小女孩。


    鬱嘉致生氣的和女喪屍說:“我給你食物你應該跟我說謝謝!”


    女喪屍麻木冰冷的掃了他一眼。


    小女孩並沒有第一時間吃那顆野果子,她軟聲和鬱嘉致說:“謝謝、謝謝……喪屍叔叔?”


    鬱嘉致隻聽懂了一點,明白小女孩在和他道謝,他和祁燦待久了,也會說點人話,他磕磕絆絆的用人類的語言回:“不,客,氣。”


    “我……我終於知道媽媽每天是在哪裏給我找食物的了。對、對不起!媽媽不應該偷東西的!”聰明的小女孩看這陣勢,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在和鬱嘉致道謝後,她立刻說道。


    女喪屍緊皺著眉頭,不明白小女孩的舉動。


    小女孩字正腔圓的和她的媽媽說:“媽媽,您以前教過我,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您得道歉。”


    辛曇幫忙翻譯了一下。


    女喪屍盯著小女孩看了好久,聲音僵硬的說:“對!不起!”


    辛曇耐心糾正,直到女喪屍說對了為止。


    因為女喪屍雖然沒有理智,但卻似乎有目標,並未和他們同行,所以女喪屍一邊盯著人類流口水一邊蹭了頓早餐之後,帶著祁燦和辛曇給的食物,然後生硬的道謝離開。


    在離開之前,鬱嘉致還教她們怎麽摘樹上可以用來充饑的果子。


    ……


    “可是我不明白。”辛曇在當晚這樣問祁燦:“她分明那麽饑餓,也吃不習慣人類的食物,為什麽她不吃了她身邊的那個小女孩。”


    “因為小女孩喊她媽媽。”


    “就因為這個嗎?”


    “這個理由就夠了。”


    辛曇懵懂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憂心忡忡的說:“不過我們的食物是不是快要吃完了呀?”


    “嗯。不過很快就到最近的鎮子了,我們可以去鎮子裏補充一點物資。”


    辛曇鬆了一口氣。


    翌日。


    正如祁燦所說的一般,他們走到了一個小鎮前。在他們尋找物資的時候,祁燦所說的印證那個問題的機會,也出現了,因為他們遇上了被喪屍攻擊的人類。


    第52章 我們   5


    永寧鎮在末世前依山傍水、風景秀美, 由此旅遊業高度發達,是永寧鎮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永寧鎮背靠瑙州海,而瑙州海是曾出現在曆史課本中的一個海域, 因其藏在瑙州海的數座島嶼上傳聞有尚未被發掘的大量寶藏,至今引人遐思。


    所以連帶著永寧鎮在成為旅遊業高度發達的地區的同時,也多了幾分神秘。


    現如今, 曾經的旅遊勝地已經被喪屍占領, 成為了淪陷區之一, 如今街道上還有四處可見的喪屍遊蕩,人類屈指可數。


    祁燦在廣播上聽到過有關於永寧鎮的新聞, 因為每年的九月份永寧鎮都會舉行一次年度盛典, 所以九月份的永寧鎮是一年中客流量最大的時候, 在末世爆發之後,那時人口密集的永寧鎮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喪屍的天下。


    永寧鎮在一開始便徹底淪陷,就說明鎮子上的物資未曾被消耗過。所以這裏危險雖大, 但機遇也大,這也是祁燦選擇停留在這裏收集物資的原因。


    他們商量過後,祁燦和辛曇一組,鬱嘉致和岑梨一組,如果遇到危險便兩兩分散開來逃跑, 沈優則是負責留守在外。


    鬱嘉致不以為意的說道:“我們這兒有危險的隻有你吧,淒慘。”


    “在離開了雲城之後, 我們還未遇到過進化之後的喪屍群,所以如今的喪屍是什麽模樣,我們誰都不知道。”分組是辛曇提出來的,她耐心的解答鬱嘉致的疑慮。她接著說:“我之前就說過,我見過同伴相殘, 你不能保證永寧鎮,這個對我們來說非常陌生的地方,同伴是怎麽樣的。”


    鬱嘉致不以為然,但看祁燦在一邊等著他反駁辛曇祁燦就反駁他,他就不樂意多說了:“知道了。”


    “你不要覺得自己猜對了幾次方向就真的是預言家了。”辛曇倒不是擔心鬱嘉致,她擔心的是被鬱嘉致帶著亂跑的岑梨:“總之萬事小心,不要把梨梨弄丟了。”


    鬱嘉致就知道,他沒同伴關心。他哼了一聲,去旁邊拿背包了。


    ……


    正如祁燦所想,永寧鎮已經成為了喪屍小鎮,在小鎮上漫無目的穿行著的全都是喪屍。辛曇泰然自若的跟在祁燦旁邊,目光平靜的逡巡過那些喪屍,她發現這其中有一部分喪屍缺胳膊少腿,在街角邊還有一些長毛了腐肉被圍繞著蒼蠅的喪屍屍體。


    辛曇意識到了什麽,眉頭微微皺起。


    因為永寧鎮是旅遊景點,所以街道上的大多店麵都是一些紀念品,他們花費了挺長的時間才找到了超市。超市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了,貨架上亂糟糟的,祁燦非常有經驗的帶他們去倉庫搜集物資。


    倉庫裏的簸箕上放著被曬幹的一些調味香料,辛曇站在一簸箕幹辣椒的前,將上麵一層撥到一邊,然後將幹辣椒裝進自封袋裏。


    鬱嘉致看她挑挑揀揀的,好奇的湊過來看她裝辣椒。辛曇看鬱嘉致過來了,她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她問他:“有人讓我問你,你是不是還傻得吃一整碗辣椒都傻開心?”


    “嗯?”


    辛曇看他很明顯已經忘記了,就說:“我們在離開雲城大學之前,何出雲曾給你的自熱火鍋裏放了很多辣椒,你吃得很開心,你都忘了嗎?”


    “何出雲?”鬱嘉致迷茫了一瞬,然後恍然大悟:“哦!那個人類啊!”


    “嗯。”辛曇盯著手裏的幹辣椒,低垂的眼眸裏神情複雜。


    “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我的味覺也進化了,所以我可吃不了那麽多辣椒。” 鬱嘉致說道:“我要保護我的頭發和帥臉,拒絕辣椒!”


    辛曇沒搭理他,鬱嘉致自覺無趣,灰溜溜的跑到祁燦旁邊去幫他搬大米。大米的儲存期很長,足夠他們吃很長一段時間,就是帶走挺麻煩的。


    祁燦和鬱嘉致往返了一次,才搬完了他們需要的物資。必須的食物搬完了之後,鬱嘉致和岑梨去拿衣服,辛曇和祁燦則是去找診所,拿應急藥品。


    在尋找診所的過程中,他們發現街道上的喪屍似有些暴動,辛曇猜測是她方才的猜想真實發生了,便主動和祁燦說她去看看情況,診所就在前麵,由祁燦去拿藥。


    祁燦應允後,辛曇便循著聲音走過去,的確是有打鬥發生,但並非她所想的同類相殘,而是數十隻喪屍正如餓狼一般,攻擊前來永寧鎮搜尋物資的人類。


    而在街轉角,一堆的喪屍緊緊的盯著他們,但卻沒有上前,辛曇不明所有,但沒有喪屍給她答案,她便沒再追問。


    按理說既然並非同類相殘,那麽辛曇便應該離開,但她忽然間想到了祁燦昨天晚上曾問過她的一句話——如果需要幫助的是人類呢?


    辛曇並不知道,她隻知道此刻的她麵對眼前被喪屍撕咬的人類,心中一片平靜。眼前的這種情況,其實她見得多了,在尚未與祁燦重逢的日子裏,辛曇每天都能看見同伴捕食。


    喪屍辛曇不讚同他們以人類為食,因為他們都曾是人類,但自喪屍“出生”之時身體的本能便告訴他們他們需要人類血肉充饑,他們的味蕾無法感受到除此之外的一切味道。


    不過不讚同是一回事,辛曇卻很少插手同伴捕獵,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去強迫每一位同伴吃除血肉之外的食物。


    至此,辛曇心中豁然開朗。祁燦說得沒有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一切便都能明朗。她平靜的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冷不丁的,祁燦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平靜的看著她。


    辛曇也看著他,她眉眼微垂,在這一瞬意識到了她和祁燦終歸是不同的。


    祁燦看向辛曇的目光依舊溫柔。


    實際上,他比辛曇更早意識到這一點,他也在強迫自己盡量接受這一點,他需要將辛曇當做喪屍而非人類,這樣他們之間的相處才不會出問題。


    祁燦目光掃過那群進永寧鎮搜尋物資的人的四周,飛快的分析出了一條逃生的路。那一方的喪屍最少,足夠突圍。


    他將手裏的一個醫藥箱遞給了辛曇,然後便撿起地上一根散落的木棍,衝了上去。正義感極強的祁燦,會做他力所能及之事,辛曇遠遠的看著他,蓄勢待發。


    辛曇隻會幫助兩種對象,一則是祁燦,二則是喪屍同伴。


    ……


    祁燦能夠在雲城安全區的那場戰鬥中全身而退,便足以說明他的實力,有了他的幫助,本身就實力不低的幾人沒多久便殺出了一條血路,蓄勢待發,意圖突圍。


    辛曇看祁燦不會有危險,便沒有插手,慢悠悠的跟在他們的身後。而在這過程中,辛曇忽然發現了這座小鎮不對勁的地方——她記得方才來時的這條路還擠滿了喪屍,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喪屍便沒影兒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因為祁燦他們很快就跑出了永寧鎮。那些人尚驚魂不定,卻不忘和祁燦道謝。


    祁燦看他們兩手空空蕩蕩,有些疑惑:“你們是來永寧鎮搜尋物資的嗎?”


    那幾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男人回答道:“我們是來永寧鎮找人的。我們之前派來永寧鎮搜尋物資的兄弟,全都有來無回。”


    祁燦心說如果都有來無回了,難道不是都變成喪屍了嗎?


    男人讀懂了祁燦的想法,又說道:“我們都是蘇城安全區出來的小隊,在這半年以來和喪屍搏鬥了無數次,就算是真的在永寧鎮栽了跟頭,也絕對不至於全軍覆沒。剛才你也看到了,沒有你,我們雖然會付出更多傷亡,但能夠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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