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曇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清澈的眸子裏寫滿了疑惑。


    祁燦讓她看得不自在, 有些狼狽的躥了出去,不多時又回來了,給辛曇帶了熱水,讓她洗漱。辛曇不知道在想什麽,半天都沒有動, 祁燦便擰幹了帕子,幫她擦臉, 體貼入微。


    熱度在臉上散開,辛曇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反應了過來,往後退了一步。


    祁燦對著她笑了笑,將帕子遞給了她,然後說:“曇曇, 我要先出去搜尋物資,很快就會回來。我給你準備了衣服,就在一邊的衣櫃裏麵,然後你要是餓了,外麵吧台上有麵包……不要亂跑,千萬別亂跑,不然我怕我又會找不到你了。”


    過了好久,辛曇愣愣的點了點頭,目送祁燦離開。


    辛曇想,她明明享受著祁燦無微不至的照顧,卻讓祁燦變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怎麽……怎麽會這樣呢?


    她將熱乎乎的帕子貼在了臉上,然後再床上躺了下去,一直到帕子的溫度冷卻,她感到不舒服,才將帕子放到一邊。


    辛曇赤著腳,慢慢的走了出去。露台除了花廊與花廊之後的小木屋,空間非常大,她穿越一片枯萎的花廊,一直走到了露台的邊緣。


    她傾身望去,露台距離地麵的距離非常長,興隆商城外空曠的廣場上,遊蕩著零零散散的喪屍,像螞蟻一樣移動著。


    辛曇按在圍欄上的手慢慢的顫抖了起來,她忍著恐懼,往更遠的地方望去。因為興隆商城這邊看不見多少的活人了,剩下的都是特別會苟的,所以喪屍們大多會聚集在居民區,但哪怕如此,繁華的市中心依舊會非常危險。


    所以說,祁燦在這裏,會非常危險。


    這兒全是高樓大廈,辛曇看不到太遠的地方,自然也無法捕捉祁燦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心中不安。


    祁燦不該待在這兒的,就因為她,他連安全區都不能去。


    辛曇一時失落不已,她站在露台邊,陷入長久的自責與沉默中。


    ……


    祁燦當然知道外麵危險,離開興隆商城往外走,會更危險,而且他還帶了一個不靠譜的鬱嘉致。不過也沒關係,他能做苦力就成。


    便譬如他們此刻站在一家超市中,超市的食物大多都已經被搶光了,沒剩下多少可以吃的東西。鬱嘉致不明白祁燦為什麽要領著他來這裏,直到祁燦的手指向沉重的鍋碗瓢盆。


    鬱嘉致:“?”


    祁燦向他比劃,要他將這些東西帶回去,鬱嘉致不明所以,他還以為這是可以吃的,啃了一口鐵鍋,鍋沒事,牙挺疼。


    鬱嘉致疼得叫起來,祁燦卻是早走了。他得去更遠一點的地方,找一些木炭,不然沒有辦法做飯菜。


    在經過一個被喪屍包圍的小區,祁燦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因為這是辛曇繼父和母親住的小區,也就是沈優所在的小區。先前分別之後,沈優便說要回家,也不知道現在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們脫險了沒有。


    祁燦駐足的這麽一小會兒功夫,有近處的喪屍朝著他看了過來,但因為祁燦時常在喪屍堆裏打滾,喪屍會有些難以分辨他身上的氣息。


    祁燦不敢再在這裏多待,快步離開。


    ……


    鬱嘉致好不容易回到興隆商城,將生活的重擔卸下來之後,癱倒在地,發現自己無人問津之後,又隻能自己爬起來。


    他在四周找了一圈辛曇,最後在露台的邊緣看到了一條瘦弱的身影。她長長的灰色棉麻睡裙裙擺被風吹起弧度,淩亂的短發烏黑柔順。


    鬱嘉致大步跑到辛曇的身後,十分不服氣的說道:“憑什麽你能在這裏凹造型,我要去搬那麽多東西!”


    辛曇沒吱聲,她背對著鬱嘉致,鬱嘉致看不到她的神情,他長久沒得到回應,走到她旁邊一看,發現辛曇神情低落。


    辛曇這才發現鬱嘉致回來了,她往鬱嘉致身後看了看,沒能看到祁燦。鬱嘉致努努嘴,說:“別找了,那個人類沒回來。”


    辛曇聽了,不再找祁燦,繼續看著商城外的廣場發呆,鬱嘉致又看了她一眼,風吹起了她耷拉在脖頸間的淩亂短發,讓鬱嘉致立刻叫出了聲。


    “你的脖子!”


    辛曇就像是被踩了痛腳一樣,一溜煙的就跑了,因為她知道,鬱嘉致看到了,下一句話可能就是“你要死了”。她不知道身體的變化是好是壞,但也不想聽鬱嘉致說出不好聽的話,她會難受的。


    她一路跑回了小木屋,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當她蹲坐在地上看著牆壁發呆的時候,她忽的覺得這樣毫無目標的她,和喪屍沒有區別。


    她一直走一直走,不就是為了區別於漫無目的的喪屍嗎?


    可現在,她不想走了。


    她現在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等待,等待祁燦回來。


    辛曇發呆發得習慣了,雖然鬱嘉致在外麵上躥下跳毫不消停,她也麵對牆壁。巋然不動,很快,一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夜晚來臨,房間裏陷入了一片黑暗,辛曇聽見了祁燦推門而入的聲音,驚喜的回過頭。


    祁燦點燃了蠟燭,待到房間光芒明亮之後,便見辛曇正在看著他,她默不作聲,唇角輕輕抿著,眼睛是彎的。


    像是在笑。


    “曇曇,你在等我嗎?”祁燦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不知道是沾了什麽髒東西,他對著辛曇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黑白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辛曇的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她聽了祁燦的話,慢慢的點頭。


    祁燦走過去,和辛曇一起坐在地上,和她說話:“我今天去了挺遠的地方,找了一些木炭回來,因為這裏沒有電磁爐也沒有天然氣,想做飯就隻能用最原始的做法。而且冬天了,木炭也可以用來取暖。”


    辛曇靜靜的看著他,認真的聽他說話。


    祁燦接著說道:“曇曇今天有沒有吃東西呀?我這段時間除了等你之外,還搜尋了一點點物資,都放在花廊裏。”


    辛曇這才想起她好像有點餓。


    祁燦看她一直不說話,連叫都不叫,不由得有些氣餒。他輕輕摸了摸女友烏黑的發頂,說:“那我現在去做飯,曇曇有想吃的嗎?嗯……現在有點晚了,喝粥吧。曇曇想喝香菇雞肉粥還是栗子小米粥呢?”


    辛曇乖巧任摸,她認真的想了想,半晌,她張張嘴,似乎是想到什麽,不吭聲了。


    祁燦重新問:“喝香菇雞肉粥好不好?”


    辛曇點點頭。


    祁燦想,他好像是找到和辛曇交流的方式了,他心中雀躍不已,離開的腳步十分輕快。


    辛曇從地上站起來,她進了衛生間,打算將昨晚那件衛衣洗幹淨。她擰開水龍頭,水龍頭出水很慢,但好在還有水。


    另一邊,心情很好的祁燦正在露台準備晚餐,他正在切被曬成香菇幹的香菇丁,鬱嘉致不甘寂寞的盯著自封袋裏的雞肉,伺機而動。


    “曇曇平時會和你說話嗎?”


    鬱嘉致點點頭,說:“當然!沒有屍會不願意和我說話!”


    他們認識也一段時間了,簡單的無障礙交流並非難事。


    祁燦可惜的想,他已經好久沒聽見曇曇的聲音了,怪想念的。


    祁燦又問:“誒,你還記得你為人時的事情嗎?”


    “不記得。”


    “那你為什麽有理智?一定得是有不可割舍的記憶,才讓你有人的理智吧。”祁燦凡凡的說:“唉,就像我家曇曇,她就隻記得我。讓我挺苦惱的呢。”


    鬱嘉致是個喪屍,對於祁燦秀的毫無反應,甚至還回應:“對啊,她就隻記得你,連她自己是誰都忘了。我當時知道的時候覺得可奇怪了,哪有這樣的屍啊。”


    祁燦沒想到鬱嘉致會這樣說,他沉默著,唇角卻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我覺得我也很奇怪,我誰都不記得,包括我自己。”鬱嘉致捧著他的喪屍臉,歎息著說道:“我隻記得我是一個精致的大帥比,喪屍的血腥食物配不上我高貴的胃和氣質。”


    祁燦一點都不好奇鬱嘉致生前是怎樣的一個精致boy,他隻在惆悵辛曇:“但我感覺曇曇還是失去了關於我的很多記憶,就是說,她隻記得我,卻不記得我們發生的事情……我昨晚和她說了那麽多,她除了好像在笑,一點反應都沒有。”


    鬱嘉致毫不關心他們兩的事情,他隻關心曾為精致boy的自己:“我的胃肯定可嬌貴了,不然我是絕對不會記得我從來不吃亂七八糟的食物的,可是現在我都在吃些什麽東西啊,還吃不飽。”


    祁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給自己打氣:“一定是我說得還不夠多,我要天天在曇曇麵前說我們甜甜的過往。”


    “……”


    牛頭不對馬嘴,一直到等到配菜準備好之後,他們兩才各自閉嘴。


    祁燦淘完米,將砂鍋架上臨時做好的簡陋灶台,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依次下入香菇丁、玉米粒,最後則是雞肉粒。


    在等待粥沸騰的時候,香味也飄了出來,祁燦暗戳戳的往小木屋那邊扇風,試圖將辛曇勾引出來。


    第23章 愛意東升西落   4


    一開始的時候辛曇沒有被勾引過來, 因為鬱嘉致站在風口,眼巴巴的問祁燦:“能吃了不?”


    祁燦將鬱嘉致扒拉到一邊,他在心中默默的數數, 數到“十”的時候,辛曇慢吞吞的從小木屋走向了花廊。


    花廊裏也點了蠟燭,不過隻有一根, 光線格外昏暗, 辛曇逆著光, 朝著他走了過來。她微微低垂著頭,很認真的循著味道看著腳下的路。


    祁燦立刻迎了上去, 他看辛曇赤著腳, 連忙大步跑回小木屋。辛曇不解的轉身, 祁燦已經衝了出來,手上拎著一雙軟綿綿的女士棉拖。


    祁燦蹲在辛曇麵前,握著她的腳腳, 幫她穿鞋。辛曇不自在,險些踢了他一腳,他也不在意,就看著她笑:“別著涼了啊,曇曇。”


    辛曇慢慢的點了點頭。


    祁燦想牽著辛曇去鍋邊, 但辛曇的爪子太長,怕碰到祁燦, 她一直在躲。祁燦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拉手腕。


    鬱嘉致等得望眼欲穿,有的時候他總覺得他不應該坐在這裏,他應該去樓下和同伴們吹著冷風瞎晃悠。


    香菇雞肉粥已經煮好了,飽滿的珍珠米瑩白軟糯, 香菇丁與雞肉丁熬煮得軟爛入味,兩者交融在一起,騰升的氤氳熱氣,都帶著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辛曇總以為她吃任何食物都是味同嚼蠟,是因為那本不該是她的食物,但此刻,當溫熱的粥在她的唇舌間化開,流進胃裏,暖洋洋的,讓她凍得僵硬的身體都輕鬆了些許。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嚐到了別的味道。


    祁燦看她喜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也開始吃了起來。


    唯有鬱嘉致始終與眾不同,他不怕燙,不用勺子,直接喝,一碗粥很快就能見底,祁燦怕他吃完了辛曇如果想吃第二碗就沒得吃了,還攔著不讓他吃第四碗。


    鬱嘉致餓了太多天,他覺得不撐著就是沒吃飽,但他現在隻能繼續眼巴巴的盯著他們吃。


    祁燦看辛曇慢慢的、笨拙的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將粥舀起來喂進嘴裏,不由得說道:“曇曇,吃慢一點,有點燙,你吹一吹。”


    辛曇感知不到燙,聽見祁燦說的話,她呆呆的吹了好幾下,吹的時候,一直在看祁燦,祁燦一開始還不明所以,但很快反應過來。


    “好了,差不多溫了,吃吧。”


    辛曇乖巧點點頭,此後的每一勺,她都記住了要吹五下,粥的溫度才剛好。


    不過到最後辛曇還是沒有吃到第二碗,祁燦也沒有讓她吃第二碗,因為他舀粥的時候動了小心眼,給辛曇舀得很實、很滿,本來以為她是吃不完的,沒想到她竟然吃完了。


    祁燦本來打算讓鬱嘉致去收拾碗筷,但辛曇出乎意料的把鬱嘉致給拉走了,帶到花廊的盡頭,似乎是有話想說。


    祁燦看得有點酸,忍住了去偷聽辛曇聲音的想法,老老實實的去收拾鍋碗瓢盆了。得益於如今淪陷區未曾被放棄,安全區那邊一直在用他們的方式,保持著這座城市的供水,雖然不多,但已足夠日常生活,省著用,絕對夠用。


    花廊裏的植物早已盡數枯萎,辛曇穿著軟綿綿的拖鞋,踩在枯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她一開始並沒有先說話,她在想她該怎麽開口,正在這時,鬱嘉致先不滿的對她說話了。


    “你今天吃了好大一碗粥!你不想讓我吃飽,你是不是看不慣我在這裏插足你們的二人世界,想趕我走。”之後鍋裏隻剩下了一碗粥,讓祁燦給吃了,鬱嘉致一口都沒撈到,他控訴道。


    辛曇瞥了鬱嘉致一眼,回:“因為好吃,我很喜歡。”


    鬱嘉致卻更堅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委屈不已的說:“那些食物落在我們嘴裏明明一模一樣,你撒謊!你就是想我走!”


    “真的很好吃,如果你覺得不好吃,你為什麽吃得比誰都多?”辛曇緩慢而冷靜的反問。


    鬱嘉致眼含熱淚,說:“你還嫌我吃得多?我們這麽久一起走的戰友情啪嗒一下就沒了,我走了,你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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