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衛生局的廣播,中州城的複建計劃,以及周鬱那神奇的恢複係能力,也讓她看到了希望。


    她道:“孩子們從小在廢墟裏長大,無憂無慮,雖然無法見識外麵的精神,但也沒有體會過被人鄙夷和看不起的痛苦。若廢墟複建開放,外人進入後,帶來太多複雜的訊息,孩子們們一時間無法處理,恐怕衝擊太大。我知道你們修複三醫院是有大用,中州的複建也無可避免,但能不能請你們劃出一片區域給我和這些孩子做家。”


    頓了一下,她道:“這些年來我不斷精進技術,取得很多不錯的進展,隻要時間足夠,他們完全能恢複成正常——”


    欣竹不滿意道:“姥姥,我們很好,我們沒有不正常。”


    樹姥姥立刻笑著道歉:“對不起,是姥姥說錯話了,你們跟我一樣,隻是和外麵人稍微有點不一樣而已。”


    但又嚴肅道:“欣竹,你們是很好,但你們不可能一輩子呆在廢墟。若出去遇上不喜歡你們的人怎麽辦?那些人厭惡你們怎麽辦?”


    小猴子接嘴:“打他們!”


    樹姥姥無奈道:“可外麵的人很多很多,比你們多得不得了,還比你們厲害,你們打不贏。”


    小孩子的想法天真,遇到無法回答的難題就卡住了。


    於是欣竹和小猴子一臉為難,小心翼翼道:“姥姥,我們是不是要變得更強?強到讓任何人都無法欺負我們?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歡我們,我們就殺掉所有——”


    話沒說完,崔梅站了起來。


    她已經滿臉是淚了,壓著哽咽的聲音道:“你不能這樣做!”


    自覺失態,抱歉一聲,急匆匆地走出去平複心情。


    周鬱心裏難過,但此刻幫不上忙,隻能問樹姥姥:“姥姥想用技術和我們合作,共同開發廢墟,以交換一片地區給孩子們生存?”


    樹姥姥點頭:“我以前總不願意孩子們走出廢墟,一則是我不能保護他們,二則他們會麵對那些拋棄他們的惡意。但災變總要過去,廢墟不可能永遠隔離獨立,總有一天會有來往。與其讓他們突然麵對一個充滿負麵的世界,不如先建設一個緩衝地帶。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麽樣,我也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信任我這樣奇怪的人,但能做的隻有這些。”


    她真誠道:“你們同意,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你們不同意——”


    瞬間,體育館內外的所有植物同時震動起來,林海澎湃,等待王之召喚。


    若無法和外麵的人達成合作,為了保住家和孩子們,樹姥姥縱然打不過曾昀光,隻有拚死試試了。


    周鬱忙道:“姥姥別急,這事咱們有得商量。”


    說完焦急地看向曾昀光:“你說,對不對?”


    曾昀光站起來道:“姥姥赤誠的願望我們已經接收到了,會原原本本地轉告上級並爭取達成合作。隻是在合作之前還請姥姥耐心等待,並且信任我們也有同樣的決心。”


    樹姥姥卻說:“孩子,你是利劍,有傷人之意,我很難信你。”


    她將看穿一切的雙眼轉向周鬱,和藹道:“我很喜歡你的能力,也很喜歡你的精神波動,我隻相信你。而且你最重要,他們都在保護你,對不對?除非,你向我承諾!”


    周鬱被樹姥姥的陳述打動,但社畜行走社會多年,縱然被感動也會保留一二分的神智。


    在對方單方麵的陳述之後,還需要親自去調查了解核實,才能做出最終的決議。


    於是她笑起來:“姥姥,談戀愛還要彼此了解,何況咱們這樣的大事呢?反正探三醫院的現狀還要好長一段時間,不如咱們先進來幹活,你趁機了解我們,我們也了解你們。待彼此徹底了解,互相磨合後,再詳談合作條件不是更好?你放心,我們最不願意廢墟損毀,絕對保障你們在廢墟裏的權益,隻要你不願意,絕對不公開你和孩子們的存在!”


    樹姥姥嚴肅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離開的時候,周鬱想單獨問樹姥姥一些話,但又覺得不妥當,欲言又止。


    樹姥姥看出來了,主動找她道:“女士這個稱呼,勾起我一些回憶。”


    周鬱的眼睛亮了起來。


    但樹姥姥道:“剛醒來的時候,我也思考過我是誰,從哪裏來,要去哪兒?但一思考,我就會非常痛苦,甚至無法呼吸。我想,那對我可能是一段無法碰觸的傷口,所以總是避免,隻將全部精力專注在眼前。可你叫我女士,我很喜歡,也很熟悉——”


    就好像很多年前,被人用這樣鄭重的方式稱呼過。


    周鬱便試探著問:“姥姥,你對肖鵬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樹姥姥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不記得了。


    周鬱再接再厲:“肖彥呢?代芸呢?還有代蘿,就是紫藤花的那個蘿,如果這些都不記得——”


    樹姥姥的表情從疑惑到驚訝,最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但我知道我是一名醫生!”


    從很年輕的時候就穿上了那身白袍,死的時候也沒有脫下。


    就好像,那是她的戰衣。


    周鬱笑了,舉起相機道:“姥姥,咱們來合影留紀念好不好?”


    第48章 吃個飯吧   無論如何……


    肖鵬被衛生局安置在碧水居的公寓樓裏, 考慮到他年齡大,還有個不能自理的孩子,所以房子在一層。


    一個很小巧的套二房, 但帶了個不小的花園,可以讓阿芙活動和曬太陽。


    工作人員很客氣地說, 目前隻通了水, 還沒有電, 請他耐心等待。


    肖鵬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災變前,他剛工作沒幾年的時候,買的就是這樣的剛需小房;工作上正軌後住了大房子, 確實很有歸宿感,但災變將一切都打回原型。


    他帶著孩子們露宿過,也住過窩棚,很不容易才又住上了水泥房子。


    這房子雖然不大,但被修複得很好,牆壁上沒有任何破損和裂縫,門窗完好之外,還配置了簡單的家具。


    並一台老式的台式電腦、打印機和提供工作電源的蓄電池,說每天會有人來給電池充電。


    還有什麽可求的?


    那位叫慕成光的年輕小夥子說:“請你幫忙將三醫院的圖紙和資料, 能打印的打印,能裝訂的裝訂, 所有相關都不要遺漏。後期醫院內部複建,還要麻煩你老人家做技術支持。”


    提供了他一份工作, 養活阿芙綽綽有餘。


    肖鵬感激得無以複加, 不安的心也落到實處。


    他抱著阿芙道:“看到沒有,這就是爺爺以前告訴你的,用水泥和鋼筋建起來, 高到百米的盒子房子。爺爺以前啊,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和你爸爸媽媽在荒野裏修路完全不一樣啊。”


    “以後,這就是我們的新家,新家知道嗎?”


    阿芙表情懵懂,似乎聽懂了,似乎又沒聽懂,但一直在用臉蹭肖鵬。


    肖鵬這才發現,自己沒停過流淚。


    這幾天,他流的眼淚太多,比前麵幾十年都要多。


    安頓下來,就要想辦法聯係兒子一家。


    肖鵬借了慕成光的衛星電話,打給兒子的領班包工,但撥號出去之前用力收拾了一下心情。


    修路的活不輕鬆,肖彥幹的是最危險的放炮開山,不能分心。


    而且就算將憂慮告訴他們,除了增加他們的愧疚和擔心,也於事也無補。


    所以隻能報喜不報憂。


    電話接通,先是包工頭大大咧咧的聲音,聽說是找肖彥或代芸的,立刻大喊起來。


    等不幾分鍾,代芸氣喘籲籲地接電話:“爸,什麽事?肖彥這會兒正在洞子裏鑽孔,阿翔幫他拎東西,兩父子都下不來。”


    阿翔是肖彥和代芸的大兒子,也是肖鵬的大孫子,有十五歲,能幫忙幹活掙錢了。


    肖鵬緩緩道:“別擔心,隻是告訴你們一聲,中州這邊在招市民。我帶著阿芙過來試試,他們給我安排了一個整理三醫院圖紙的工作,還給我分了一個小房子。我和阿芙現在很好,你們以後別再寄錢回來了。另外,我把新家的地址告訴你,記好了,以後回家就回這裏,千萬不要再回望平!”


    代芸也是近四十歲的中年人了,五官身材還保留著災變前的秀麗和苗條,但零星的白發和皺紋昭示了生活的不容易。


    她似乎有不理解,三醫院怎麽有整理圖紙的工作了?不是早就廢棄了嗎?


    而且望平是老爺子的老家,當年艱難地帶他們回去,將上半輩子存的錢換成各種物資,新起了一座三層的水泥房子。


    堅固,寬敞又結實,是村裏少有的好房子。


    老爺子戀家,除了偶爾想去廢墟找她媽媽外,或者出門工作掙錢外,能不離家就不離家。


    居然突然離開家,去中州城掙生活?


    難道村裏人對阿芙的碎嘴和嫌棄已經擋不住了?


    代芸心裏有計較了,也不和老爺子在電話裏較長短,打著找時間回去看看的主意,口中卻道:“行,記住了!”


    肖鵬又交代:“中州的學校要重開了,你叫阿翔回來讀書,他得去讀書!”


    代芸點頭,滿口答應:“好的,爸放心,我們就安排他去找你。”


    囑咐些日常生活,聊聊阿芙的現狀,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肖鵬再三謝了慕成光,回家開始工作。


    已經近三十年沒摸過電腦,雖然各種操作還刻印在腦子裏,但人到底是老了,屏幕上的字已經不太看得清楚。


    他對乖乖坐在旁邊的阿芙道:“要是你奶奶在就好了,她一定會說,肖鵬你別急啊,慢慢來,事情肯定能幹好!”


    阿芙啊啊兩聲,表示回應。


    肖鵬笑了笑,打開了圖紙。


    然而房門被有節奏地敲響,緊接著是年輕的女聲:“肖爺爺在家嗎?是我,周鬱——”


    肖鵬立刻去開門,迎上周鬱笑吟吟的臉。


    他想將人請進屋招待,雖然沒有茶,但一杯清水也是禮節。


    這是從災變過來,享受過富裕美好生活人刻板的堅持,仿佛這樣就能回到過去。


    周鬱拒絕了他的客氣,隻道:“爺爺,我不是來催你工作,隻是想請你看一張照片。你對三醫院那麽熟悉,是不是認識裏麵的很多醫生?”


    不算很多,但確實有那麽些。


    便遞給他一張大頭照,仿佛是從集體照片上摳下來的。


    梳得整齊的白發,端正的眉目,耳邊盛放的紫藤花,還有那張雖然衰老但是成灰也絕不會忘記的臉。


    是代蘿啊!


    肖鵬的手開始抖,身體不可抑製地往前,追問:“小周,你哪裏來的這個照片?”


    當夜,幾百裏之外的某個山洞,十幾個簡陋的集裝箱宿舍內。


    篝火上吊著湯鍋子,變異兔肉被熬煮出濃濃的香味,湯已經肉眼可見的白了。


    少年蹲在火邊,兩個眼睛直看著肉,不斷地咽口水。


    他既有代芸的秀麗麵容,眉目間也有肖鵬的端正,正是代芸和肖彥的大兒子肖翔。


    因為從小吃得不太好,顯得瘦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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