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直談到晌午,太後喚晉文帝用膳,晉文帝這才歇罷。


    陸慎見狀,行禮之後便出了乾清宮。


    內閣那些老臣,現下可是都把持在太後手裏。太後一心扶持自己幼兒上位,自然不可能同意再召衛弩回京。衛弩雖已閑散數年,可八年前那與突厥的一戰,其英勇賢德的名聲在北晉已是百姓皆知。衛弩所受的朝廷擁護及百姓愛戴,都是晉文帝當初繼位時極大的阻礙。


    可朝中唯有衛弩率兵尚可與突厥一戰,晉文帝這次隻怕是想避也避不開來。


    阿珠正倚在外門上打著瞌睡,惺忪間見陸慎一臉陰惻惻的笑意地出來,冷不丁地打了個機靈。


    “督主,您笑啥?是有啥好事兒嗎?”阿珠腆著小臉上前殷切地問,一側的發髻有些鬆散,幾縷發絲落在了少女白嫩的臉頰上。


    陸慎涼涼睨了阿珠一眼,目光落在了阿珠的頭發上,“我笑又有人要遭殃了。”


    察覺到陸慎的目光,阿珠心頭微跳,摸了摸方才倚門的那邊發髻,確實鬆散不少,頓時暗叫不妙。


    “奴才今兒頭發梳得鬆了,不小心散了,叫督主見笑了。”阿珠彎著眼討好地笑。


    “是嗎?”陸慎勾唇,那雙桃花眼微斂,目光有些耐人尋味,“你不說,本督還以為你在這兒偷偷睡覺呢。”


    阿珠聞言訕笑:“那奴才可是萬萬不敢的!”


    陸慎冷哼了一聲,繼而便轉身要走,阿珠連忙跟上。本以為陸慎是要回東廠,卻沒想陸慎竟直接去了司禮監。


    陸慎才升了職,司禮監那群人自然是個個都來恭賀。阿珠這才見到了那兩位害人不淺的張公公和趙公公。


    現下見陸慎過來,一身材精瘦,著內侍冠服的宦官立刻上前笑臉相迎,諂聲道:“陸秉筆來了。”


    “不知前幾日那羊肉陸秉筆是否還滿意?”


    一聽這話,阿珠便知道,這人就是那日送突厥特供羊肉的張公公了。張寶文乃是司禮監的掌印,雖是高於陸慎一職,但現下已無實權,裏裏外外自然得巴結著陸慎。


    一旁身材略胖的宦官也忙不急地喊,“陸秉筆定然很滿意雜家的玉器吧,那可是雜家的鎮宅之寶啊!”


    呦嗬,恐怕這位就是那送玉勢的趙賑趙公公了。


    真是害人不淺,阿珠心裏腹誹。


    阿珠本以為陸慎要發火,卻沒想陸慎竟是麵帶笑意地朝那二位點了點頭。


    “二位如此厚禮,陸某可真是感激不盡。”陸慎彎著他那雙狹長的桃目,頗為客氣道,“改日還得回禮二位。”


    虛偽,真虛偽。阿珠暗自撇嘴,卻被那人目光逮了個正著。


    阿珠連忙低下了頭,裝作無事發生,陸慎隻彎著唇笑。


    那二人一聽陸慎很是滿意他們的賀禮,心中暗喜,又聽陸慎要回禮,連忙開口說不用。


    陸慎坐回了案桌旁,骨感的長指捏著墨錠不緊不慢地研著硯台裏的朱砂製成的紅墨,秀美的麵上神色自若。


    他的手很白皙,指甲蓋呈著盈盈的粉,指腹卻有繭,阿珠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阿珠聽曹良喜說過,陸慎如今作為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手握批紅的權利,內閣票擬的答辭都需經他手批紅。


    屋內染著檀木香,頗有幾分凝神靜氣的功效,阿珠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陸慎也沒有避人,就在阿珠麵前批著那些答辭,阿珠偷偷瞄了幾眼,大致都是陳述北方戰事吃緊的事。


    阿珠不知陸慎到底批了多久,隻見窗外的天色已然昏黃,今兒隻添過早膳的肚子已開始餓了起來。阿珠瞧陸慎絲毫沒有停下來用膳的意思,無奈地又委屈地捂著肚子,小聲提醒道:


    “督主,天快黑了呀。”


    陸慎看了眼窗外那輪即將落山的紅日,睨了阿珠一眼,“還未到卯時,怎麽就天黑了。”


    阿珠語噎,她不是說“快”天黑了嘛,一點都不嚴謹。陸慎也不過就早膳吃了一碗白粥,這麽些個時辰了竟也不見餓,可真是奇了。


    阿珠不死心,眼巴巴地望著陸慎:“那督主您打算批到什麽時候啊?”


    陸慎頭都未抬,隻用筆杆敲了敲桌上那一摞折子,淡聲,“批完。”


    阿珠霎時心死,偷偷摸摸從腰間衣兜裏掏出那兩塊早上藏起來的杏仁酥,飛快地瞥了陸慎一眼,見他目光依舊落在那答辭上,猛地將杏仁酥塞進了嘴巴裏,頓時白嫩的臉頰鼓囊囊的。


    陸慎瞥了一眼那和倉鼠似的正在偷吃的小姑娘,眼底掠過一絲謔意。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又有人過來送答辭。


    阿珠搶著接了過來,再畢恭畢敬地遞上,陸慎翻開,眼中浮現一抹了然的笑意。


    大晉宮中曆來有臘八節賜百官宴的舊例,再過十餘日便是臘八,陛下今年特召鎮北王與世子一同入京,參加百官宴。


    鎮北王衛弩那嫡長子似乎今年才四歲不足,頗為年幼。


    到底是百官宴還是鴻門宴,怕是隻有屆時才知了。


    阿珠自然也看見了,水潤的杏眼微怔。


    “瞧見了?”陸慎將那批完的答辭往旁邊一扔,抬眼望著阿珠,“你怎麽看?”


    阿珠被問的一愣,忙回道:“督主說笑了,奴才哪裏懂這些。”


    陸慎聞言笑,將那朱毫筆放回了筆架上,狀似不經意,“是啊,你就知道吃睡,哪裏懂這些。”


    阿珠覺得自己被傷了自尊,她哪裏是隻會吃睡,她還會……算了,不說了,這可不能輕易暴露。


    “回府。”陸慎起身。


    阿珠望著桌上那一遝未批完的折子,仰頭望著陸慎:“督主不是說要批完嗎?”


    陸慎聞言,挑了挑眉,涼浸浸笑,“最要緊的東西已經等來了,剩下的自然不用著急。”


    阿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連忙跟上陸慎的腳步。


    回了東廠,天色已黑。


    皎白的月亮懸在墨色的夜空裏,好似一把帶著冷氣的彎弓,透著寒津津的涼意。


    陸慎已經睡下,阿珠也被迫留在外間的榻上歇息。


    回想起今日在司禮監裏看到的折子,躺在外間榻上的阿珠靜靜沉思。


    突厥戰事急迫,晉文帝召鎮北王與其世子一同入京,怕是要重新啟用鎮北王,但又怕兵權收歸不回,因此要以其年僅五歲的幼子為要挾。


    阿珠翻了個身,聽了裏間似乎沒有動靜,於是起身下了榻。


    快步出了屋,阿珠跑到一個隱蔽的角落輕輕吹了聲口哨,霎時一隻鴿子落到了阿珠胳膊上。


    阿珠溫柔地摸了摸小白鴿那圓滾滾的身子,掏出早已寫好字條,塞進了鴿子的腳環裏。


    “去吧。”阿珠輕聲。


    望著鴿子的身影成了天際上一個黑黑的小點,阿珠這才鬆了一口氣。


    是的,她是一個細作。


    當今鎮北王衛弩安插在東廠的細作。


    鎮北王讓她接近陸慎,除了讓她做眼線,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偷出北晉王城的皇宮布防圖。


    衛弩昔日於她有恩義,她自然不會背叛他。


    她在未入東廠前便見過陸慎的畫像,她也早就知曉了陸慎的身份。


    辦完事的阿珠躡手躡腳地回了屋,見陸慎竟倚在屏風處,眉眼間帶著涼意:“李元珠,大半夜的你做什麽去了?”


    阿珠一驚,隨後鎮定道:“奴才、奴才方才去如廁了。”


    陸慎聞言掃了阿珠一眼,未再言語,轉身回了自己的榻上。


    阿珠躺回外間的榻上,手心已然一層薄汗。


    不知道為何方才她腦中忽然記起第一次見陸慎時,陸慎威脅她的話語。


    “若是被我發現你騙了我,我便將你的皮扒下來,再一刀刀地割下你的肉喂狗。”那陰惻惻的語調仿佛又在自己的耳邊響起,阿珠打了個冷顫。


    若是讓陸慎知道,自己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於他……阿珠頓覺身上寒津津的。


    不想了,不想了,做都做了,怕也沒用。阿珠將被子一把拉起蓋住了腦袋。


    ……


    就這樣安寧地過了幾日,陸慎並未提那晚的事,似乎是信了阿珠說去如廁的事。


    阿珠見他待她一如往常,惴惴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而再過幾餘日也要進臘月,錢嬤嬤今年負責出宮采辦,這幾日已是算著年後需要的物什。阿珠見到也想出宮買點東西,可出宮采辦的名額有限,阿珠想出去還需得陸慎同意才行。


    於是這日阿珠讀書讀的格外認真,甚至在陸慎說可以了時,阿珠還要為其聲情並茂地再念上好幾頁。


    陸慎挑著那雙長目,瞧著小姑娘殷勤的小模樣,歪著頭頗有興致地望著阿珠:“說吧,又有什麽事要求我。”


    阿珠聞言連忙笑眼彎彎,狗腿地上前給陸慎捶著肩膀,軟聲軟氣道:“督主,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奴才想去宮外買點年貨啥的。”


    “你還有錢買年貨?”陸慎挑眉。


    這蠢東西昨天不還跟他哭窮嗎,今兒竟然就有錢買年貨了。


    阿珠聞言語塞,好吧,她昨天實在不該跟他說加俸祿的事。


    “這不…這不攢了一年了嘛……”阿珠絞著手指,兩隻杏眼烏汪汪的,嗓音軟綿綿:“督主,您就發發慈悲,讓奴才跟著錢嬤嬤一同去吧,奴才保證不給您惹事,也絕不耽誤幹活!”


    阿珠伸出四指發誓,圓潤的小臉很是認真。


    陸慎斂著那雙狹眸,定定地看了麵前的少女一眼,瞳色漆黑,帶著深不見底的黯意。


    “隻是買年貨?”


    阿珠聞言愣了一下,連連點頭。


    “最好不要騙我。”陸慎收回了眼,又恢複了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


    第14章 聽到陸慎這話,阿珠心虛……


    聽到陸慎這話,阿珠心虛地別開了眼。不過好在她臉皮夠厚死乞白賴地總算跟陸慎求來了出宮的機會。


    明日便要出宮采辦去,阿珠也已經偷偷摸摸數了好幾回自己的錢袋子,念著過年她要買些什麽吃食。一想到京都街頭那些好吃的糖葫蘆、糖炒栗子、還有甜糕,阿珠就有些饞得慌。


    差不多快兩個月的俸祿放進在荷包後,小小的荷包都被塞得鼓囊囊的。阿珠美滋滋地拍了拍,便將其放在了枕邊。這些日子,她可是每晚都要數一遍銀錢,然後再帶著它入眠的。


    好似這樣,她的夢裏就都能聞到甜津津的糖糕香了。


    翌日,阿珠起了個大早。不同於在宮裏依循規矩要盤發髻,阿珠將烏軟的頭發梳成了一條麻花辮,發尾纏著幾道紅線,額前蓬鬆的發絲雖有些散亂,卻不失少女的嬌真。換了一襲淺碧色直領對襟衫,下著煙色長裙。


    現下晉朝慕古風氣尚行,侍女多以腰係圍裳。看到竹磬兒也在腰間係了圍裳,阿珠也有樣學樣地在腰間綁了起來,以紅帶係紮,紅帶下垂與裙擺平齊,瞧上去確有幾分小女兒嬌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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