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法假裝看不見——那像個兩百瓦的大燈泡一樣一樣在那裏杵著呢,這誰說看不見也不現實啊!而且人類的視力其實不能看見他具體注視著什麽,但是瑞瑞就是覺得,那家夥肯定正在看著他們這邊。


    斯維瑟的反應已經比較激烈了,他已經把牙呲出來了,看起來隨時準備衝過去和對方廝殺。想到剛才說的,不死鳥一般情況下會直接收割試圖搭上涅槃順風車的人,瑞瑞趕快安撫住了殺氣騰騰的奇美拉。


    “沒事,他不是要我的命。”她抱住斯維瑟的胳膊:“我們兩個是朋友的,他應該是等著我過去跟他打招呼,沒事,沒事啊。”


    等他們兩個來到薑玲織樹下,那個巨大的燈泡也熄滅了,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紅色大鳥。


    “好久不見,斯科特。”瑞瑞向他揮了揮手。


    他們並沒有站的很近,斯維瑟的防禦反應有點嚴重,瑞瑞擔心如果靠得太緊了可能會突破斯維瑟安全的臨界值,讓他變得攻擊性過強,這樣就不好了。


    “你好瑞瑞。”斯科特向她輕輕頷首,半晌無話,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隻是這樣注視著她。


    這場老朋友之間的見麵好像並不和其他朋友一樣,雙方互相傾訴思念,更多的是沉默和…和斯維瑟說不上來的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這個被稱為斯科特的不死鳥確實不帶有任何敵意,這讓他稍微放鬆,但對方偶爾落在他身上,略帶審視的目光又讓人重新以另一種方式不安了起來。他甚至有一種感覺,斯科特正在以一種不太隱晦的方法暗示自己暫時離開——這是不可能的,他絕不會把瑞瑞跟這種潛在危險單獨放在一起。


    更何況瑞瑞也沒有讓他離開啊!


    這場沉默最終還是斯科特敗下陣來。他飛了下來,盤桓著落在瑞瑞的麵前。


    斯科特:“不打算讓這位先生回避一下嗎?”


    “沒必要,斯維瑟是我的伴侶。”瑞瑞回答他。


    這下,斯科特更加明目張膽的將目光打量過來了。不至於讓人不高興,但斯維瑟總覺得有點別扭。


    這個人就像是在玩找茬遊戲一樣,甚至表現出來的這種有點不滿又有點不讚同的態度已經讓他察覺到了。


    沉默又一次蔓延開來。


    這次瑞瑞提起了一個話題:“恭喜你得償所願,終於涅槃了。”


    “這並不是我的第一次涅槃。”斯科特說:“你知道的,我一直在永夜之都,那裏並不像之前的時候一樣平和。”


    他說:“我……我們,一直都在等你,期待和你的重逢。”


    ·


    斯科特注視著瑞瑞,試圖從人類平靜的麵龐上揪出一點慌亂或者愧疚,或者隨便什麽,可是瑞瑞窒是有點遺憾,但卻始終一派坦蕩。


    她甚至還懷著真誠的感謝對他說:“謝謝你一直陪在路德維希身邊,你們一定渡過了很多磨難,辛苦了。”


    辛苦了?就這?


    斯科特有點無法接受。


    瑞瑞看起來坦坦蕩蕩,她除了遺憾和感慨之外連點別的情緒都沒有了!


    這讓斯科特突然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


    不是說他一定要看到瑞瑞群困潦倒飄零沉浮才高興,他看到瑞瑞過得好自然也為她感到高興,畢竟當時在將她送出永夜之都的時候,大家都做好了死亡的打算,沒有什麽比看到老朋友還活著,並且還過得挺好的更讓人高興的了。


    最艱難的時候,他和路德維希僅有的慰藉就是幻想著能夠有和瑞瑞再見麵的一天。自顧不暇的時候,他總還是忍不住會想,瑞瑞現在怎麽樣了?


    她太脆弱了,隨隨便便的意外、巧合,甚至是旁人善意的輕輕拍打,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比起路德心中篤定的相信著瑞瑞還活著,將兩人的重逢當成繼續堅持活下去的希望,斯科特覺得自己的想法也許更加實際一些——他覺得隻要瑞瑞活著就行了。


    他從不奢望能夠和瑞瑞再次見麵,甚至時間太長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忘記這個人類了。他曾經拚命想要涅槃,然而想要涅槃,首先要真正的明白生與死——他可以理解生,對於死亡卻一直無法真正的理解。這種抽象的、大部分的生物質能體驗一次的概念,想要真正的理解,也隻有自己去看一看死神的宮殿了。


    每一次涅槃都是一次生死的交替,短短數年,他已經涅槃兩次,斯科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對這種小事投注過多的注意力了。甚至在這對於長生種來說短暫的過分的時光之中,他有的時候回想起曾經他們三個人在一起時候的生活,都會覺得,會不會隻是自己的一場幻夢。


    ……而且也許瑞瑞已經死了。


    幾經生死,每次想到這裏,他依然會覺得心痛。


    這次聽到她的消息隻是一場巧合,他決定來睦隆河穀完成涅槃的時候,遇上了另外一位不死鳥,他說這裏有一個人類。


    “是一位醫者,我要以個人的名義邀請她參加醫者的機會。”對方是這麽說的。


    那個時候,斯科特覺得自己好像突然一下空白了。


    人類?他說的是人類吧?這片大陸上還有沒有其他的人類?


    被弗雷德承認為醫者,至少是要具備真正的知識的人吧?


    會是瑞瑞嗎?會是她嗎?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一下到了嗓子眼,這種一下熱血衝到頭上,好像一把火從心髒流出來燒到各處的感覺讓他一下變的滾燙。思維變得有些停滯了,他覺得自己好像一下掉進了一片海,世界和自己好像隔了一層,說話都帶著呼嚕嚕的水聲。


    “你沒事吧?”弗雷德在問他:“你怎麽突然……你的羽毛?”


    “我沒事。”他打斷了對方,“我隻是快要涅槃了——我沒事。”


    斯科特知道,在永夜之都,還有一個痛苦的靈魂更加熱切地盼望著這個消息,那個每天守候在窗邊隻為了等待鴞和蝙蝠傳遞給他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的人,如果自己現在就告訴他,瑞瑞還活著的消息,他是否也會露出久違的笑容呢?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他知道應該怎麽做。


    但鬼使神差的,他誰也沒有告訴,隻是一個人加快速度來到了睦隆河穀。正如現在,他看著被瑞瑞成為伴侶的奇美拉,突然開口。


    “現在路德已經是大公了。”


    斯科特說。


    “回家吧,回到永夜之都來吧。”


    “我們都在等你。”


    第65章 064   追思(一)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是手牽手回家的。


    其實瑞瑞還覺得有點意外, 斯維瑟看起來無堅不摧,可有的時候他還是會有點患得患失,瑞瑞本來還以為他會有點生悶氣之類的。


    當時斯科特說完之後, 瑞瑞覺得自己當場有點哭笑不得。


    她問斯科特:“這句話,你是自己思考過後說出來的嗎?”


    斯科特沒有回答。


    瑞瑞繼續說:“你肯定也說不出來, 這是路德維希讓你對我說的, 或者是你代替路德維希說的吧?你我都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既然曾經是朋友,至少別在這種時候犯這種錯誤,怎麽說也算是久別重逢呢。”


    “斯科特。”她再次向斯科特介紹了斯維瑟, 平和,卻更加鄭重:“這是我的伴侶,他是斯維瑟。”


    他的目光看過來。金色的眼睛看起來像一顆燃燒的鐵,沉默許久之後,不死鳥振翼而起,像一顆火流星飛向遠方。


    作為老友見麵來說,這實在是太差勁了。


    其實從永夜之都離開之後,瑞瑞覺得自己好像變化也越來越大了。倒不是說在那之前她就是一成不變的,但是......怎麽說, 她覺得可能是因為去的地方變多,見的人也越發的複雜, 需要她自己做決定的時刻也多了,所以她自己變化也越來越大。


    自從生活穩定下來之後, 瑞瑞好像都沒有再對於自己曾經的生活有一個總體的回顧, 可能是因為生活太過安逸,也可能是因為每天生活中瑣碎已經填滿了每一個碎片的時間,她也沒有機會去好好的回想一下曾經, 瑞瑞突然發現,距離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


    快要十年了吧?


    她板著指頭算。


    其實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她對於時間周期的概念也挺模糊的了。因為兩個世界的時間周期似乎不太一樣,拋開“每天的時間長短可能也不相同”這一點來看,他們對於一個時間周期的計算好像全憑神明的心情。今年初雪來的比較早就是冬神願意早點接班,春芽發的比較晚就是春神想多休息一下,更別說永夜之都那種永遠籠罩在夜神衣袍之下的地方,那裏對於時間的概念更加模糊。


    這可真是叫人有點難辦,但是聰明的人類總歸是有辦法的——她用自己的例假計時了。


    反正人類女性隻要不懷孕每個月總是會有固定的幾天身體流血的...當然,也可能不固定,但是相比於這個世界更加不固定的時間變化,瑞瑞覺得還是相信自己比較靠譜。在新世界永久世界的計時方式計時,這是一件有點愚蠢的事情,但是瑞瑞總覺得隻要自己還在使用公曆紀年法,還會突然慶祝一下傳統節日,這樣的話她和自己的世界總歸還是連在一起的。


    這種計時都是在生活逐漸安定之後才開始,之前的時間已經記不太清了,反正正常的神明交班更替,再加上這種太靠譜計時法,瑞瑞四舍五入已經決定自己就是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差不多十年了。


    ——不接受反駁,反正她覺得差不多就是這個年份了。


    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因為對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還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且那個時候年紀也小,一腔熱血足以燃燒對於未知的恐懼和不安,她覺得一切好像都沒什麽害怕的。最初的時刻,瑞瑞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就是一個完全格格不入的因素,語言不通物種不明幾乎是打在身上的標簽,也正是如此,她始終對願意在那個時候收留自己的店主無比感激。


    看起來像是毛毛熊,摸起來有點布偶的質地,甚至在忙的時候可以直接再給自己縫兩隻手上來,是讓人覺得有點可怕又十分可愛的一個種族。人類的聲帶沒辦法發出那個音節,所以大概模仿一下可能是【哲哲】這個樣子的讀音。


    斯維瑟說因為信仰問題,那個種族大部分都開了飯館,因為他們大多數人的畢生所求就是能夠為神明奉上讓他們開懷的美味食物。


    他當時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悄悄的告訴瑞瑞,如果以後遇上哲哲們,還是盡可能躲遠一點或者趕快叫他,因為他們為了美食什麽都可以。就斯維瑟對於這個種族的了解來說,他當時收留瑞瑞可能隻是把她當成稀有食材養起來的。


    瑞瑞:......空氣一下子變得可怕了起來。


    ·


    那個時候,瑞瑞覺得自己確實還挺聰明,雖然是趕鴨子上架,但是她好像也沒用多長時間就可以跟人通過手語交流,甚至還用手語收獲了和一個神奇生物的友誼。


    與湯湯之間的友誼極大程度上鼓舞了瑞瑞的內心,這段健康向善的友誼讓她更有勇氣在陌生的世界當中去追逐自己的理想了。在餐館打烊之後,她一般會拿一根幹柴去自己琢磨一些劍技——其實就是亂揮,出一身汗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反正她自己當時是覺得【我每天都在變強一點點!】


    現在想來真是......太年輕了,真的以為自己每天揮舞幹柴就能領悟傳奇劍技,甚至還會發出一些“吃我這招黑岩爆裂斬!”之類中二的聲音。直到有一次一個使用葉彎刀的冒險家藤蔓聽見餐館後院老是傳來奇怪的聲音,忍不住給自己揠苗助長了一下,探頭過來看,發現了正在盡情揮舞身體舉行奇怪儀式(藤蔓原話)的瑞瑞。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大概才算是真正有了一個不怎麽著調,也不怎麽強大的半吊子老師。


    因為瑞瑞的手臂不能像彈簧一樣扭動,沒有毒素也沒有再生性,藤蔓非常苦惱,甚至產生了“收徒弟好麻煩不收了”的想法。其實現在想來他收不收都無所謂,因為兩個人的路數真的不太一樣,瑞瑞沒辦法給自己揠苗助長,藤蔓也理解不了為什麽她流點汁液就會死。兩個人完全不是一個頻道,幾乎無法交流。


    但是當時瑞瑞可是緊張死了!她求了好長時間才求到了藤蔓的一句鬆口。


    藤蔓,不情不願:“好吧,那你先學學再生吧,我先來幫你把右手砍掉。”


    瑞瑞,倒抽一口冷氣往後退:“不必了!!!!”


    這個老師雖然看起來完全沒什麽作用,可是還是攢了點錢買了一副就當是那個水平來說還挺不錯的鎖子甲送給瑞瑞。


    藤蔓,苦口婆心:“你不太適合做冒險家,你又不會再生,又沒有毒素,也麽有結實的磷甲,看看你的劍技,你連我的腳都沒辦法一下砍掉,你這樣真是不可以的。而且你連信仰都沒有,魔法也沒有辦法施展,沒有冒險家是你這樣的。”


    瑞瑞:“那有什麽辦法,我總不能一直在老板家裏白吃白喝吧?總要自己出去工作的啊。”


    藤蔓:“讓你朋友(指一指路中間的湯湯)給你介紹一點輕鬆的活啊,什麽摘果實啦之類的。”


    瑞瑞:“我還是想做一個冒險家。”


    藤蔓,嫌棄的扭動:“冒險家冒險家,你以為冒險家那麽好做嗎?一定要去做不適合自己的工作,哼,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至於藤蔓之前跟瑞瑞提過他覺得她最適合的工作,他熱情推薦瑞瑞去【夜色綺夢】,因為她“性格不錯,有體溫,柔軟,氣味也很好,讓人想咬一口嚐嚐(字麵意思)”。藤蔓當時說的時候激動的每一根藤蔓都在扭動,好像當時就給瑞瑞找到了天命工作,簡直說都不會話了。


    藤蔓:“現在那邊的頭牌是一個魅魔,但是我相信隻要你過去要不了多長時間馬上就會把她幹掉的!”


    瑞瑞,藏狐臉:“不。你看起來像個拉皮條的,我還沒成年呢,你這樣這在我們那邊要判刑的。我不想把任何人幹下去,也不想去那種地方工作。”


    當時藤蔓還挺激動,馬上就要給她科普“這也是一份很正經的工作,不可以歧視每一份工作”,但是瑞瑞已經走掉了。哲哲老板一邊摘掉剛剛縫上去的腳,一邊看了藤蔓一眼,還挺嚴肅的跟瑞瑞說以後少和奇怪的藤蔓來往。


    哲哲,在身上擦擦手:“但是我覺得他說的還挺對的誒,你不太適合做冒險家,要是不喜歡【夜色綺夢】我還知道一家——”


    瑞瑞:“夠了,可以了,謝謝老板,收。”


    哈哈哈,現在想想要是當初不做冒險家,選擇了別的職業,現在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我說的是別的正當職業,反正不是【夜色綺夢】也不是別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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