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如斯緊了緊大衣,沒有著急回家,她沿著步行街漫無目的的閑逛,覺得有點累了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休息。春風一陣一陣,吹得人頭暈腦脹,吹得她牙根都情不自禁哆嗦起來。盡管如此,她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坐在那裏看稀稀拉拉的人群,看街對麵明明滅滅的燈火。


    直到身旁有人落座,並傳來熟悉的口音:「發現了沒有呀,因果這個東西哦,循環的呀,躲不過去的呀。」


    淩如斯一個激靈,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被旁邊人嚇得。她瞬間清醒過來,死死盯著旁邊穿著紫色t恤粉色牛仔外套的老頭,老頭品味變換莫測,唯二不變的是髮髻和口音。她看見高人,頓感五味陳雜,她有種強烈的感覺,眼前這個老頭就是所有無法解釋離奇事件的操縱者,就算不是,也絕對是知情者。


    淩如斯猛地站起身,牢牢抓起高人的胳膊,用蠻力一把把人拉起來,完全沒有要徵求對方同意的意思:「走,去聊聊。」


    第68章 前夢


    深秋第一道晨光灑落,林間氤氳著縹緲的白霧,清淺的涼意在林間穿梭,遠處有隱約的鍾聲傳來。


    雲遊的老僧追隨鍾聲而來,穿過斑駁的晨光,穿過潮濕的霧氣,駐足在林間小溪邊,捧把溪水小心洗去臉上手上的塵土。轉身時,瞥見一團毛茸茸緩慢蠕動的身影,童心被激起,僧人探手撫摸,小毛身體顫抖一下並不閃躲。老僧手肘一彎抱進懷裏,發現小東西腳上有傷,腳踝處有隱約血痕,灰白絨毛上有幹涸的血跡。


    老僧把小花栗鼠舉在麵前對傷口檢查片刻,抬眼撞上花栗鼠的眼睛,一雙烏黑溜圓的眼睛裏沒有恐慌抗拒,就那麽目不轉睛的看著老僧,莫名叫人覺出抹睿智淡定地味道。老僧麵目舒緩,看不出情緒,淡淡說句:「既然有緣,那且同行吧。」


    老僧在半山腰的寺廟落了腳,花栗鼠被一同帶回了寺院,傷口漸漸恢復,老僧一直稱呼它為「施主」。日日食蔬菜瓜果,晨起聽鍾入夜聽經,除了陽光好的時候在寺廟遠中找出好地方曬太陽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懶得像個擺設。


    不知何時起,連天大雨不止,十天半月見不得一絲陽光,它也就更加懶惰,索性連院子都懶得去。突然有一天,老僧晨起外出後便沒再回來,餵它吃食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再到後來,餵吃食的人也慢慢沒了,寺廟裏連人影都看不見幾個。


    野草在花園房簷石階每個角落瘋長,冬天幹枯變黃埋進落雪裏,來年春天又開始瘋長。野草把磚瓦石牆的縫隙越擠越大,風吹雨打,日曬霜雪摧,到最後院內院外已無差別。


    「施主」依然住在這裏,人來人去,人去到再也沒有人。它偶爾跑去旁邊的樹林裏尋些野果野草,吃個肚皮滾圓或半飽再回到這早已破敗的寺廟睡個昏天暗地。


    熱鬧荒涼它都不懂,時間流逝也它也不懂,隻遵循日積月累養成的習慣,出去了還要回到這裏。


    不知道又過去多久,廟裏的野草比以往任何一次春來都要來的茂盛,野草幾乎長到了一個成年男人的腰間位置。穿著破布爛衫的老道徒手把擋在麵前的野草連根拔起,生生給自己拔了條小徑出來。老道看著眼前自己開出來的道路,單手叉腰,另一隻手豪邁的把散落在臉上額前花白亂發一把捋向腦後。


    他並沒有急著進廟,隨手撈出掛在腰間的葫蘆,打開小小喝一口,大大喘口氣,滿足的眯起眼。他抬眼看天光還亮,索性地上躺倒,翹著二郎腿,嘴裏叼根狗尾巴草,扯著個破鑼嗓子哼起五音不全的小調。


    入夜涼風起,老道在這荒郊野外被凍得一個激靈驚醒,睜眼看見夜空明月高懸,飽滿如同一個大銀盤。


    今夜月圓。


    老道起身胡亂拍兩下衣衫上的塵土,轉身往破廟裏走,眼角餘光瞥見草叢裏一團灰白相間毛茸茸的小東西在動,他扭頭望去,看見一隻花栗鼠在草叢裏對著月亮,似乎在虔誠的行跪拜之禮。老道眯眼看一會,心想:倒也有點慧根。


    物換星移,光影流轉。


    花栗鼠離開破廟,被老道帶去一個完全不同的時空,那裏雲山霧罩,四季如春,常開不敗的花,吃不完的甘甜果子。沒有炎熱和霜寒,也沒有凋謝和枯萎。沒有人來人往來去匆匆,偶見來客也都氣定神閑滿麵悠哉。


    它開始有疑惑,有不解,眼神裏除了起初讓老僧誤以為是睿智的空洞之外,多了很多其他的內容。它學會思考,思考來處去處今夕何夕,思考消失的三季和消失的衰敗與新生。


    老道時常把它揣在袖袍裏,打個響指隨手拈來一朵浮雲,遠遠起拋腳尖輕輕落上,騰雲駕霧東遊西盪。成日似乎無所事事的四處吹牛喝酒,喝醉了隨手拈多積雨雲倒頭就睡,老道覺得積雨雲睡著有滋味,不像那五彩的輕飄的雲朵,甜膩的無趣。


    時常他在上麵躺著,雲層下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導致這花栗鼠被這震在耳邊的雷聲長期摧殘折磨之後,終於遵循本能四處逃竄,一不小心跌下雲層讓它意外發現自己有了騰雲的本領。確切說,是恰好砸在一片剛被允許離開出雲山的初雲身上,初雲涉世未深,首次值天日被迫馱了這老鼠。


    自從發現自己不會隨意摔死,雖還沒有拈雲喚霧的本領,隻要會賣萌,還是有那麽一兩朵母雲母性泛濫,願意載它一程的。


    再後來,老道把它擱袖袍外出,它也學會趁老道喝酒吹牛的空隙偷偷鑽出來四處撒歡。它能去的地方越來越多,想去的地方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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