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璽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不留任何痕跡的術法。要找到是遲早的事。”


    方子珩笑笑,“像你這樣有本事的人,我本意是不想和你對上,既然符陣誤打誤撞把你們吸進來,我可以打開讓你們平安回去。”


    聞璽稍稍抬眉,“哦?”


    方子珩說:“當然,我也要有點保障,隻要聞先生立個保密的咒符,還有這位小姐,”他目光淡漠地掃過阮棠,“可以用符封住她這段記憶。”


    阮棠“嗬嗬”地幹巴巴一笑。


    聞璽說:“不行。”


    方子珩依舊是微笑的樣子,“哪個不行?”


    “都不行。”


    方子珩笑容漸漸收斂,“聞先生是什麽意思?”


    聞璽語氣平平地說:“懂得設陣,又能以生魂封靈,你的方士手段應該是有師承,修行也不易,難道入門的時候,沒有人教你法隨自然?你既然違逆自然,自然要承受惡果。”


    方子珩嗤笑,“聞先生是想說,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因果也是緣法。你布置這麽多年,處心積慮,在符陣內部形成能量內循環,幾乎沒有一點破綻,但偏偏把我們吸引進來,可能這就是方士之術裏的天道。”


    方子珩郎朗大笑,“緣法,天道。聞先生不說,我真的差點忘了,還真有這麽一個說法。”


    聞璽說:“能明白就好,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我幫你一把。”


    方子珩驟燃臉色一變,“說到方士術法,聞先生難道不懂一個最基本的常識——不要輕易進入別人的領域。”


    他最後兩個字說的陰冷,阮棠心猛的一跳,直覺不妙,馬上朝身邊聞璽的手抓過去。


    但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一秒。


    黑暗來的突然,周圍一切失去蹤影,眼前的人,客廳,燈光,驟燃消失,身體仿佛失重一般往下墜落。沒有任何預兆,難以防備。


    阮棠嚇了一跳,因為害怕的情緒比神經反射還慢了一拍,她第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直到意識到在黑暗中不停下墜,她才叫出聲“啊啊啊……”


    “阮棠。”聞璽的聲音就在旁邊,她感到腰被人托了一把,下墜的感覺立刻停止。


    阮棠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痛哭流涕死死拽著聞璽的袖子,把他衣袖很明顯拉地變形,比另一隻手的長出一截。


    “聞總?”阮棠鬆開手,又擦了一把臉,“這是哪?我們怎麽突然就到這裏來了。”


    剛才的失重感讓她腦袋一抽抽地疼,周圍是山腰梯田的位置,她看著有點眼熟,這不是村子後麵的山峰之一嗎?


    聞璽說:“是意識領域。”


    “啥?”阮棠說,“這不是村後的山?”


    “是我們被他拉進精神構成的空間裏,你可以理解成,我們現在在做夢。”


    阮棠恍然,“我知道了,《盜夢空間》。”


    聞璽不禁勾唇笑一下,“你看過的電影真不少。”


    阮棠想起電影情節就有點擔憂,“他會不會趁我們睡著了把我們做掉?”


    聞璽說:“不會,他也進入意識裏,身體同樣不能動。”


    阮棠不解,“他到出於什麽考慮,把大家都弄成植物人,組隊去刷icu嗎?”


    聞璽沉默了一下:“……先看看他這個意識領域裏到底有什麽。”


    山上的位置白天才剛走過,路線還是知道的,從山上小路往下,阮棠盯著地上的草地想著,既然是意識領域,電影裏那些路數是不是真的可以用到?自己也能用意識造個橋,搭個路什麽的。


    她專心思考著。


    聞璽注意到她突然的沉默,說,“別費神想了,這是方子珩的意識領地,是他構建的世界,你沒有辦法改變。”


    阮棠有點震驚,“聞總,你的意識還能讀心?”


    聞璽瞥她一眼沒說話。


    走到山腳下的時候,阮棠看出這裏和外麵村子的不同,房屋更破舊,山上的田地也略有不同,遠遠的可以看到河邊有幾個人在打魚。


    場景真實的讓人無法懷疑,河麵上濺起的水珠還在陽光下閃爍粼粼光芒。


    阮棠揪了自己一下,發現竟然還是疼的。


    聞璽說:“在意識領域裏,主人可以隨心所欲,等會兒小心點。”


    阮棠聽到“隨心所欲”四個字,膽寒了一下,說:“那他在這裏不是無敵了?”這遊戲太不公平了吧。


    “沒那麽簡單。”聞璽說,“他的心理不可能做到無懈可擊。意識是很複雜的東西,每個人對自我的了解程度是不同的,心裏隻要有軟弱,退縮,害怕等負麵情緒出現,自己也很有可能陷入意識領域無法醒來。所以等會兒見機行事。在這個領域裏,可能藏著方子珩最不想給人看到的東西。”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到河邊。一群十七八歲的青年在撈魚。裏麵每一張臉居然讓阮棠都有種熟悉的感覺。聞璽站著觀察他們,阮棠在那拚命回想,終於想起這幾張臉為什麽看著挺熟的。那都是村民,不過他們在村子裏都是年紀很大了,現在卻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年輕團體裏,男女都有,男孩居多,女孩隻有三個。一群人嘻嘻哈哈,唯獨隻有一個瘦高的身影坐在樹下捧著書看。他們的穿著都很樸素,也很老氣,有著很深的年代烙印,看著像七八十年代的人。


    河邊的一個男孩突然掬水朝落單男孩的身上潑去。淋了對方一身。


    男孩拍著書頁,猛的抬頭看過來。


    劍眉朗目,高鼻薄唇,皮膚也比其他人都要白皙,樣貌俊美的讓人眼前一亮,也就是身上的衣著太差,不然就是當明星也足夠了。


    這是十六歲的方子珩。


    阮棠忍不住嘀咕一聲,“這是他的意識,給自己加濾鏡,打柔光了吧?”


    那個時代物質貧乏,大多數人都過得很苦,但再苦,對美醜的概念還是有的。三個女孩都盯著方子珩看,交頭接耳,神態羞澀。


    方子珩拍了書頁之後對著潑水的男孩說:“張建葉,你別無聊。”


    張建葉看著雖然身高不高,但身材魁梧健碩,再加上皮膚粗糙,看起來已經是成人的樣子。他一開口,嗓音是變聲期的沙啞,“我們在這裏辛苦打魚,你就坐旁邊什麽都不動,坐享其成那是咱們社會建設裏最討厭的一類人,方子珩,晚上吃魚沒你的份。”


    方子珩坐得更遠了,態度冷冰冰地扔下一句,“我不吃,隨便。”


    女孩們紛紛開口,替方子珩說話。


    張建葉臉上忿忿不平。


    女孩中最清秀的那個開口道:“有消息說將要恢複高考,子珩是在看書,這是他求上進的表現,魚是大家一起打的,就是集體財產,應該分子珩一份。”


    聽到她開口,張建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把木杆子往水裏狠狠一扔,“不打了,我才不要白養這種社會主義建設裏的蛀蟲。”


    旁邊的人連忙勸,你一句我一句,終於把張建葉勸了回來。


    他一邊捉魚,一邊口氣還很不好地衝女孩說:“方子珩就是個小白臉,整天除了看書不會別的,楊倩,你別鬼迷心竅。”


    楊倩板起臉,“你才別亂說,侮辱我們純潔的同學友誼。”


    張建葉張口還要說。


    楊倩說:“再胡說八道我就去找村支書,說你要帶壞我們知青團隊的風氣。”


    阮棠在旁邊看得直樂嗬,一看就這就是三角戀的模式,張建葉喜歡楊倩,而楊倩對方子珩有好感。


    “方子珩大費周章把我們弄進來,整了一個年代偶像劇給我們看,不是為了致青春吧?”她悄咪咪地說。


    聞璽閃過一絲深思,說:“這可能是他的回憶。”


    第109章


    阮棠還要評論兩句,失重的感覺又再次傳來,聞璽抓住她的手肘,一眨眼兩人來到了村子裏。


    當時安頓的知青的家庭都在村子最靠外的幾家。牆垣都是石頭泥巴壘的,極為簡陋,鄰裏之間幾乎沒什麽隱秘,互相之間要說話,隔著院子喊也能聽見。


    方子珩住在進村第二家,他不喜交際,除了平時知青安排的工作,也不跟村裏其他青年人玩鬧。但村子裏不少大人倒對他印象不錯,主要多虧了他外貌出眾,一看就是城市來的精神小夥。


    張建葉在知青團隊幹活賣力,還會下地幫著農家幹活,風評也一直不錯。但就是這樣,他才更加覺得不舒服,在他看來,方子珩做事不賣力,經常一個人看書不理人,對社會主義建設沒有起到一點作用,但即使如此,村民們也很喜歡他,還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給他院子裏送點吃的用的。


    “他就是個小白臉。”這成了張建葉背後評論方子珩最常說的話。更氣人的是,楊倩對方子珩很好,比對知青隊伍裏其他人都好,噓寒問暖,還時不時找方子珩探討文學。


    張建葉自問對楊倩掏心挖肺,有什麽好吃的都想著她,完成集體任務時還經常幫她,不讓她幹重活,但她很少領情,反而把那些吃的分給方子珩,有了空就找方子珩說話。


    這天張建葉摘了兩個梨子,不舍得吃,給了楊倩,等他去田裏幫老鄉幹完活,回來的路上看見方子珩和楊倩手上各拿一個梨子在啃,說說笑笑。


    有老鄉說,這兩人長得像畫上的人,真般配,轉頭又和張建葉說,你啊,沒希望咯。


    張建葉心頭如同烈油遇到火星,心頭滋啦滋啦地灼燒著,長久積在心頭的鬱結,被這個微小的火焰點燃後,就再也無法熄滅,燎原似的占據了他的內心。


    張建葉喘著粗氣,臉色發黑。


    過了兩天,有老鄉家辦喜事,知青團隊的人都去了。


    楊倩極為難得穿了一身裙子,頭發烏溜溜的,臉蛋白裏透紅,張建葉看到她,心裏有股說不出的激動,走過去臉還有些泛紅,幸好他皮膚偏黑看不出來。


    “楊倩。”


    楊倩回頭看到他,秀氣的眉頭皺起來,目光中的嫌棄一閃而過。


    旁邊兩個姑娘笑道:“人家喜事,你怎麽也不穿得喜慶點。”


    張建葉穿著深藍色的襯衣,捏了一下衣角,餘光打量楊倩,再看看自己,心裏像堵了塊石頭悶得慌。


    沒一會兒方子珩來了,他穿著白襯衣黑褲子,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三個知青女孩跑過去找他說話,言笑晏晏,都是少女活潑又嬌羞的樣子。


    張建葉怔在那半晌沒說話。


    開席之前,村裏還來了一個人,讓村民和知青們都議論紛紛,那是一個二十六七的女人,上身穿著修身的薄針織,下麵的褲子包地緊緊的,腰掐的很細,臀部渾圓挺翹,穿著十分大膽性感。村民看見她的表現卻很奇怪,背後偷偷議論鄙視,但麵上卻很客氣,甚至還有些敬畏的意思。


    知青們不解,打聽了之後才知道。這個女人叫蘇凡真,以前家裏是做小生意的,父母都過世了,她出去闖蕩過幾年,回鄉之後也沒結婚,破四舊運動搞得轟轟烈烈,她家受到波及最深,因為據說她家的生意和封建迷信有關。


    村子裏還真有不少人看她不順眼,一則她行事作風和大家不同,二則是她二十六七的歲數還不結婚,其實蘇凡真長得不錯,前幾年有人給她介紹對象,都被她拒絕了,一來二去的,村子裏人都覺得她不識好歹。


    她和村民們處不來,一個人住在村子外頭,距離大概有半裏路的一幢房子裏。


    一個女人孤身獨住,也很少參與工作,但是過得還挺滋潤,時間一長,各種流言蜚語不斷。有人提出要批鬥她,跑去她家鬧過幾次,但是蹊蹺的是,反是針對她的人都會倒黴,最慘的一個下地摔斷腿,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村裏的人都覺得蘇凡真身上有點邪門,不敢再明麵上針對她,但是背後的議論和咒罵一直不斷。罵的最多就是“不知檢點”“喪門星”之類的。


    知青團隊三個女孩對蘇凡真的事極為感興趣,目光在她衣服褲子上轉來轉去。有的覺得好看,有的覺得難看,還爭論起來。


    楊倩低聲問旁邊方子珩,“你覺得她這樣穿好看嗎?”問完臉龐泛紅。


    方子珩朝蘇凡真看過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倒不是她另類的穿著,而是她鮮活張揚的氣質,在一群村民中十分引人注目。


    楊倩注意到他的目光,露出些不高興,“她穿得也太包了,城裏都沒成這樣的。”


    方子珩說:“挺好看。”


    楊倩一聽拉長了臉,轉身和兩個女孩說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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