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的賬不是早都清了麽,現在找她算賬,感情她那麽多靈石白給了?


    “怎麽,還真欠人家錢了?”華陽看她那一言難盡的模樣,愈發好奇起來。


    “沒有的事,”元衿立馬澄清:


    “放心師父,這個事我來解決。”


    *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不斷自容連地牢裏傳出,這慘叫已經持續很多天了,現在就像塊漏了風的破布,聽上去異常刺耳。


    “噗呲,噗呲,噗呲……”


    鐵釘刺穿骨頭的聲音響了一下又一下,來回飄蕩在狹窄陰暗的空間裏,直叫人渾身發抖,不寒而栗。


    “你們憑什麽濫用私刑……”江一岑托著口殘氣,猶不死心地怨恨叫嚷:


    “我要見尊上,我要見尊上……”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直到現在,他所經曆的這一切,就像是場噩夢一樣。


    莫名其妙被騙回來,莫名其妙被抓捕,莫名其妙承受酷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連先前對師妹的悲痛都顧及不上,現在滿心隻想求回一個公道。


    忽然,隱約有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規律沉篤,不急不緩。


    江一岑麵色瞬間無比慘白,一種強烈的畏懼頓時縈繞心頭。


    奉命行刑的兩個弟子尚且沒察覺出動靜,仍舊相互聊著些閑話:


    “世事無常啊,想不到當年風光無限的江大師兄也有今天。”


    “可不是麽,這容師叔也夠狠的,當真連夜抓了江氏滿門,好歹也是北陸名門,居然一夕之間不複存在了……”


    “不過話說回來,尊上不是挺看重江師兄的嗎,包括以前的莫師姐……”


    “尊上!”


    另一弟子眼尖,陡然瞧見拐角處那抹素潔白衣,連忙跪身叩拜。


    容辭大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而後一點點顯露出來,直直走向已然呆愣住的江一岑。


    “尊,尊上……”


    不知怎的,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討回公道的江一岑,此刻竟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事實上,他也沒必要說,因為下一刻,一塊冰刃正沿著他的嘴唇緩緩切割,切掉一片又一片,每次都是薄薄一層,把控得極為精準。


    粘稠的血液順著皮膚蜿蜒而下,最後消失在髒汙的泥水裏。


    江一岑便是這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嘴被一點點削薄,分明痛不欲生卻無法動彈分毫!


    這整個過程仿佛一場無聲的啞劇,直到那嘴皮削盡,露出鮮血淋漓的牙齦。


    後頭兩個弟子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竟是兩腿顫顫,死死捂住口不讓自己發出聲。


    然而那始作俑者唇角此刻居然勾起一抹和煦笑意,溫聲問:


    “痛嗎?”


    “咯咯,咯咯咯……”


    江一岑喉嚨裏咕嚕著含糊不清的話語,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來,和著鼻涕血水,攪得那張臉麵目全非。


    容辭斜挑下眉,修長指骨一點點抽取他體內靈力,繼續道:


    “應該是很痛的吧?”


    江一岑眼珠子都快要爆出來了,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去,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大吼:


    “不,不要……”


    看到他這樣扭曲的表情,容辭笑意更深了:


    “痛就對了,記住這個感覺,因為它將伴隨你……”


    “魂飛魄散,至死不休。”


    第88章 容辭,大可不必


    元衿半道接上霍玨, 急匆匆往秦陽趕去。


    也不知是何緣故,霍玨死活不肯變回人形,隻以小狐狸的形態乖乖蜷縮在她肩上, 無精打采的,看上去很是奇怪。


    “真兒,你哪裏不舒服麽?”元衿偏首問道。


    貌似從秘境出來後, 真兒便一直是這個狀態,之前他不願去容連,恐怕也是另有隱情。


    可狐狸卻隻是搖搖腦袋:“主人,我沒事。”


    元衿狐疑:“真沒事?”


    “真的, ”小狐狸輕輕舔了舔她側臉:“真兒隻是有點累了,睡一覺就好啦。”


    元衿反手摸摸它尖耳朵,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這小家夥一向機靈古怪, 倘若當真生病受傷了, 應當哭唧唧求親求抱才對, 哪兒會這麽老實。


    她這樣想著,索性將狐狸抱入懷中:“既然如此, 你便好好睡一覺吧。”


    小狐狸疲憊地眨了眨大眼睛,不一會兒, 果真睡了過去。


    元衿輕輕撫摸它毛發,思緒很快被等在秦陽守株待兔的卿良占據, 一路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沒過多久,便已來到秦陽城外。


    師父和娘親比她早到一步,現下應當在已在城內了,元衿先回了趟聽雨小築, 將熟睡的狐狸放進草窩中,而後直奔父親的議事堂。


    然行至半道,忽聽得一陣悠揚簫聲,緊接著周圍草木皆靜,陰風凜凜,隻見前方憑空走出一人,深衣白發,臉上戴著她親手做的鳳凰麵具,赫然便是許久不見的冥王卿良。


    真正見著他的麵,元衿心中石頭反倒落下來,不慌不忙朝他見了個禮:


    “王上。”


    這神態,這語氣,與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幾乎別無二致,卿良眸色驀地暗上幾分,嗓音亦略微發冷:


    “本王還以為你再不敢露麵了。”


    “哪裏,”元衿笑得溫和:“隻不過最近的確有些要事,並非故意躲著王上,不知王上找我有何貴幹?”


    “有何貴幹?”卿良見她這一臉風輕雲淡,無事發生的模樣,語調陡然帶了些怒氣:“你說有何貴幹。”


    元衿默了默,道:“王上不會還對那日雙修之事耿耿於懷吧?”


    卿良眯眼:“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該討個說法?”


    元衿看著他麵具後如炬雙目,極為認真道:“王上,這種事本就講個你情我願,況且事後我已另做補償,倘若王上猶嫌不夠,我也可以再多出些……”


    這次沒等她說完,便見一陣簫音襲來,元衿猝不及防往後翻了個身,抬頭向他喊道:


    “王上,有話好好說!”


    卿良卻置若罔聞般飛身而起,一時間骨簫化劍,直直朝她刺來!


    元衿連忙凝結出水盾抵擋,不出片刻,便已細汗涔涔,心知不能再這麽耗下去,遽然收回靈力,側身避過那鋒銳劍尖,整個人化作一線流水,沿著他窄腰輕輕遊曳向上,最後又變回人形模樣,雙臂軟軟纏上他脖頸。


    不過眨眼的功夫,二人已近在咫尺。


    “一日夫妻百日恩,王上何必如此絕情。”元衿抵著他鼻尖,聲音低低細細的,倒像極了情人間的嗔怪。


    卿良握著骨簫的手僵硬在半空,目光卻不自覺軟了下來,薄唇緊抿了半晌,終是沒忍住回握她腰身,垂頭沉沉道:


    “究竟是我絕情還是你絕情?”


    元衿替他彈去鳳凰麵具上的灰塵,默然片刻後道:


    “卿良,想必你也清楚,我修的是何種功法,你要錢要物要身,我都可以給你,唯獨這心,我實在給不起。”


    卿良瞳眸驟縮,話已至此,她的意思已然十分直白,她甚至沒有任何鋪墊,就這樣坦然而理直氣壯地擊碎他所有臆測。


    “既然給不起,當初又何必招惹我!”


    元衿不厭其煩解釋:“當時情況特殊,而且我以為王上也隻當那是露水姻緣罷了。”


    一時間空氣靜默下來,他沉重的呼吸不斷噴灑在耳邊,灼得她雪膚通紅。


    突然,他按著她纖腰往前一扣,兩具身體瞬間嚴絲合縫。


    “嗬,元衿,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他冷笑著貼近她耳邊:


    “誰要你的心,本王隻想要你的身體而已。”


    *


    容辭隻在容連停留一日不到,便直直往秦陽趕去。


    秦陽雖遠,然他乘雲駕霧,也隻不過半天的路程而已。


    可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進入秦陽城內,而是止步於洛河旁,遠遠望著被淡藍水牆包裹著的小城。


    他眼前又浮現起那一幕幕斷壁殘垣,被邪物侵蝕過的,荒涼的城池。


    他看見白發蒼蒼的老人抱著石碑失聲痛哭,看見她親手獻祭出自己的靈魂,化身成漫天水霧,隻為保秦陽一方安寧。


    容辭睫毛眨了眨,眼眶裏似有什麽東西緩緩流了出來,他顫顫巍巍從懷中拿出一頁折疊整齊的紙張,小心翼翼將它一點點攤開。


    隻見他雙手捧著那薄薄一頁宣紙,低頭細細一嗅,著迷般閉起雙眸。


    獵獵涼風吹過,紙張上解契書三字愈發肆意張揚,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睛終於慢慢睜開,戀戀不舍地吻了吻那落款“元衿”二字,而後麵無表情地將這薄紙哢嚓撕碎。


    一條條撕,邊撕邊往嘴裏送。


    此時若有人在附近,他定會看到這樣一副詭異的畫麵:


    白衣翩翩的仙尊麵對著煙霧飄渺的洛河,殷紅血淚沿著削薄輪廓蜿蜒而下,可是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般,麵無表情吞咽完最後一片碎紙,而後徒步往河對麵走去……


    *


    元衿將卿良客客氣氣請進聽雨小築,自己則開始滿屋子收拾。


    “王上,你那些骷髏軍何時撤出秦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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