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來問出這番話以後,祝凱旋有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她比他矮不少, 近距離仰著頭看他的時候一點也不犯怵, 臉上是她獨有的倔強表情, 眼神堅定又平靜, 沒有一絲閃躲。


    祝凱旋一直以為,自己跟仇雨聲明自己不喜歡她以後,兩個姑娘就該明白真相了。


    結果她們的腦回路比環形針還彎。


    傅行此喜歡雲霧來?


    怎麽想的。


    合著他忙活了兩個月,她什麽都沒察覺出來。


    他突然有點惡趣味發作, 很想跟她直言“是我祝凱旋喜歡你雲霧來”, 看她聽了什麽反應, 還能不能維持這幅寵辱不驚的樣子, 會不會害羞或者不知所措。


    許旭說她才13歲。


    小小年紀,裝什麽老成。


    一男一女這麽互相沉默著對視實在太奇怪了,雲霧來蹙眉,催促道:“說啊,為什麽?”


    傅行此出現在樓道口,打算催祝凱旋回家, 但看清女孩子的背影, 他就自覺閉嘴了, 咽下到了嘴邊的祝凱旋的名字, 站到一旁安靜等候。


    衝動都是一時興起, 往往經不起打斷,祝凱旋抬眸,看到傅行此的瞬間, 心裏那股坦白的衝動就此偃旗息鼓。


    他淡淡開了口:“沒有誰喜歡誰了,以後不會跟著你。”


    說完,他大步流星走開了。


    這樣也好,反正單方麵的喜歡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對男生來說,連個姑娘都搞不定,多少有點丟麵。


    不如讓它悄無聲息地掩埋在歲月的長河裏。


    雲霧來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兩個少年結伴離開,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她把他那句話翻來覆去品了幾遍。


    沒有誰喜歡誰了,以後不會再跟著你。


    短短一句話裏麵,有兩個關鍵字,一個是“了”,一個是“你”。


    “沒有誰喜歡誰了”,而不是“沒有誰喜歡誰”,說明確實是喜歡過的?


    “以後不會再跟著你”,而不是“以後不會再跟著你們”,說明對象是她?


    那既然是她,他憑什麽用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來警告她傅行此不可能喜歡她?


    傅行此喜不喜歡她,跟他有什麽關係?


    但人的日常對話畢竟不像高考作文要處處講究語法嚴謹,平時大家說話隻要通順就可以,多個“了”少個“了”,說“你”還是“你們”,很有可能隻是個人習慣問題,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反正從今以後,她和仇雨的校園生活就可以恢複清淨。


    現在沒有時間去想什麽男女生之間的糾葛,當務之急是趕緊放學,今天是周一,她得去美術老師家上素描課,被應登穎一耽擱,怕是來不及坐公交車去了。


    去老師家,公交車兩塊錢,出租車少說得四十。


    雲霧來這麽一想就有點心疼了,又是一筆額外的開支。


    從她開始上兩位大學教授的美術課以來,父母從來沒有在她們姐妹倆麵前訴說經濟壓力,依然像從前一樣對她們大大方方,該給買什麽就給買什麽,隻是父母明顯比從前節省,最愛漂亮的媽媽今年入秋連一件新衣服都沒買,爸爸總是加班,抽的煙也下了好幾個檔次。


    他們不說,不代表雲霧來不知道。


    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她想盡可能幫家裏分擔。


    她快速回教室收拾好書包,急匆匆跑出學校,等候出租車。


    交班時間,開過的出租車都亮了紅色的“有客”,要麽對她視而不見直接開過,連速度都懶得慢下來,要麽是想做筆順風車生意問一嘴,但都以不順路為由拒絕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嘉藍的通校生不多,住校生都得參加晚自習,而且這會已經放學一會,所以別的通校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搶出租車的競爭對手不多,放眼過去,隻有馬路對麵的祝凱旋和傅行此也在等出租車。


    他們往北,去市區方向。


    她往南,去郊區方向。


    並不衝突。


    越急迫的時候越是事與願違,遲遲沒有可以載她去老師家的出租車出現,這麽下去的話,上課會遲到的。


    老師的課程安排得很緊,在她之後還有別的學生,如果為她拖課的話,會影響後麵學生的上課時間,所以原則上來說,學生遲到,時間不補,自己承擔損失,該幾點下課就幾點下課。


    一千五百塊一節的課時,平攤到每一分鍾都很金貴。


    雲霧來頻頻抬起手看手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祝凱旋傅行此他們倒是先等到了,一輛亮著綠色“空車”車頂燈的出租車緩緩在他們麵前停下來。


    要不是對麵不是他們兩個,雲霧來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跑到對麵跟對方商量能不能讓自己先上,反正他們兩個看起來悠哉悠哉的,一點也不急著回家。


    但如果是他們……


    算了,她立刻掐斷了這個念頭。


    她用餘光看到傅行此低下腰湊近副駕駛車窗,跟司機說了點什麽,倆人沒上車,司機把車開走了。


    那些年的時候,滴滴還沒有出世,出租車一家獨大,拽得一批,拒載、不肯打表漫天要價的違規行為非常常見,雲霧來沒多想,繼續望眼欲穿地望著北邊候車。


    卻見那輛沒載兩個男生的出租車在下一個路口掉了個頭,往南邊來了。


    雲霧來大喜,忙伸手攔車。


    她怕自己也被拒載,所以車停下來以後,她二話不說先上了車。


    上了車,司機總不太方便把她趕下去了吧。


    “師傅,去東方家園。”她報出老師家的小區名,然後催促說,“我趕時間,麻煩稍微開快一點。”


    “好嘞。”司機是個長得有點像雲和光的中年大叔,他從後視鏡裏看雲霧來一眼,樂嗬嗬地說,“就知道你肯定是趕時間,所以剛才對麵那兩個男生叫我先載你呢。”


    雲霧來一怔。


    她還以為兩個男生是被拒載的,原來是傅行此叫司機先送她,大概是看她一直看手表,猜到她很急。


    麵對他的善意,雲霧來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


    雲霧來啊雲霧來,虧你以前居然覺得祝凱旋更帥,還去校草榜給他投票。


    真是有眼無珠。


    她宣布,傅行此比那個用aj侮辱她、並且否認她人格魅力的祝凱旋好看一千倍。


    出租車司機一路快馬加鞭,雲霧來一路狂奔進老師家,隻遲到了三分鍾。


    還好還好,三分鍾,還能接受。


    待到下了課回到家,雲霧來第一件事情就是進人人網,找到校花校草板塊。


    她上一次看的時候,祝凱旋是第一。


    現在傅行此是第一。


    還是有眼光的人比較多。


    她也給傅行此投了一票。


    日子一天天冷下來,校園生活日複一日,充實又枯燥。


    雲霧來很少再在學校裏看到兩個男生,本來兩個班的教室就不是能輕易扯上關係的距離,有心避開,再簡單不過。


    吃瓜群眾的火眼金睛找不到傅行此和雲霧來有一腿的蛛絲馬跡,傳聞很快煙消雲散。


    再也沒有新的物理筆記本出現在雲霧來的抽屜裏,她至今不知道那出自誰手。


    11月中旬,嘉藍進行了期中考試,雲霧來的班級名次上升至25名,物理是進步最大的一門科目。


    期中考試的那個周五下午,嘉藍召開了家長會。


    籃球場充當臨時停車場供家長們放車,雲霧來去接雲和光。


    雲和光每次開家長會都要精心裝扮一番,今天也不例外,昨天他特意去買了一身行頭,這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來學校之前,他還去理發店理了個頭發。


    “怎麽樣,你爸帥嗎?”雲和光撣撣自己的衣服,得意地問雲霧來。


    雲霧來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超正。”


    “隻要不會給我女兒丟臉就行。”雲和光說。


    “怎麽會給我丟臉啊,你怎麽樣我都不會丟臉的。”雲霧來反駁,看著雲和光,她鼓起兩腮,眼神複雜。


    雲和光察覺出她的情緒有些低落,關心道:“怎麽了?”


    雲霧來猶豫一會,說:“老爸對不起,這次開家長會不能讓你麵上有光了。”


    小學一年級到初三為止,她都是班裏數一數二的尖子生,每次雲和光或者蘇菀給她開家長會,老師都會對她讚不絕口,表揚她兩三次都是少的,在別人的家長羨慕的眼神裏,夫妻倆別提有多驕傲了。


    但現在,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25名,除了英語一科是強項,保持了一貫的年段前十,別的科目都不上不下。


    “傻。”雲和光摸摸她的後腦勺,安慰道,“我怎麽麵上沒光?我女兒年紀最小,讀書時間最少,你是不知道我同事他們一聽你在嘉藍讀書,那個羨慕哦,問我怎麽生出這麽聰明的女兒來。”


    雲霧來笑著點點頭,心裏卻暗暗發誓,她遲早會讓爸爸再次麵上有光的。


    父女倆繞過灌木叢,走到外麵的林蔭大道上。


    再走幾步,來到了噴泉池邊,家長會是個重要場合,平日裏不開的噴泉今天也開了,數道水柱從池麵中間向四麵八方傾瀉而出,濺起大大小小的水珠,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色彩斑斕的肥碩錦鯉在池裏遊來遊去。


    時間還早,雲和光看起了魚。


    不一會,有個珠光寶氣的女人來到噴泉池邊來回踱步,打著電話一通機關槍似的埋怨:“你在哪裏啊,我都到了……不行,我聽不懂,你馬上下來接我,我在這個噴泉池邊上。”


    她打扮得格外隆重,大大的禮帽遮住她大半張臉,高跟鞋踩在地上“篤篤”作響,拎了隻鮮紅的挎包,聽聲音,她已經人到中年,是媽媽輩而不是姐姐輩的人,但因為保養得宜,粉嫩的格紋套裝穿在身上,一點也不顯違和。


    雲和光在生活中碰不到這樣的女人,小聲跟雲霧來吐槽:“難得碰到個比你媽還愛打扮的。”


    雲霧來也忍不住笑。


    對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她火冒三丈:“什麽左拐右拐的,我就是聽不懂,你來接我,早知道你連接都不肯來接我,我就不來給你開家長會了,連前十名都沒考進,有什麽好開的。”


    父女倆對視一眼,學霸的家長要求真高,沒考進前十名就不樂意來開家長會。不管是全校前十還是全班前十,在嘉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靜沒幾秒鍾,女人又懟道:“十一名怎麽了,十一名就不是十名開外了?你趕緊來接我,我今天這雙高跟鞋磨腳。”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雲和光實在聽不下去了,悄悄拉了女兒一把:“走吧。”


    父女倆剛要走,就聽到一道很無奈的男聲由遠及近:“我在搞包幹區啊,繞過噴泉池不就是教學樓,你怎麽就找不到了?”


    他的視線略過雲霧來和雲和光,微不可察的停頓後便略過去了,他撂了電話,衝後麵的女人說:“走吧,我先帶你去教室。”


    雲霧來稍有意外,原來這是祝凱旋的媽媽。


    好漂亮,也好貴氣。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尊處優的太太。


    鄧華風走上前去,沒好氣道:“繞過噴泉池這麽多樓我怎麽知道是哪一棟?”


    祝凱旋真是服了:“樓上麵不是寫著字?總不可能讓你去科技樓或者圖書館開家長會吧。”


    鄧華風堅決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讓你接我一下這麽不情願,我生你養你到底圖什麽?”


    母子倆走遠,雲和光問雲霧來:“這是你同學嗎?”


    “不是。”雲霧來搖頭,“別班的。”


    “我還以為我開學那天記錯了。”雲和光記得開學送雲霧來來學校的時候,小夥子看的是別的班級的表格,“上次你沒拿早飯他說幫你送,我以為你們是同一個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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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的早飯果然是他拿進來的。雲霧來壓下心裏的情緒,再度搖頭:“不是。”


    不是同一個班的,那是怎麽認識的?


    人小夥子又為什麽自告奮勇要幫別班同學送早飯呢?


    而且既然是可以送早飯的交情,那剛才為什麽不打招呼?是不是在家長麵前刻意隱藏些什麽?


    女兒正處青春期,每個當父親的男人都格外敏感多疑,雲和光心裏的警鈴一下子就拉響了,瞬間冒出好幾個疑問來。


    他幹咳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打探情況:“那你們關係應該不錯吧。”


    雲霧來說:“就知道名字。”


    雲和光不信:“就知道名字,他會給你送早飯?”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雲霧來也開始裝,裝作沒聽懂父親的言下之意,四兩撥千斤地說:“順路吧,他挺好心的。”


    雲和光從女兒嘴裏套不出話,又看雲霧來坦坦蕩蕩,這才勉強打消心裏的疑慮。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雲霧來暗暗鬆一口氣,抬眸看向前方那兩道越走越遠的人影,忍不住想,四班到九班一點也不順路,如果那天沒有許旭,祝凱旋是不是真的就會幫她把早飯送上來?


    時間轉眼來到十二月底,嘉藍進行12月的月考。


    雲霧來的考場在高一十班。


    她的考場座位號是27號,考場座位每列七人,去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會在倒數第二排,十班就在他們班隔壁,出門左拐就是,她在十班教室門口張貼的座位表上確認一番,確實是倒數第二排,然後她就入座了。


    坐下來沒多久,門口晃來兩道有說有笑的人影。


    她抬眸一看,是祝凱旋,和一個學校裏也挺有名的男生。


    倆人在座位表前看了看各自的座位,然後走了進來。


    看到她,祝凱旋的眼神稍作停留,小小的插曲沒有影響他和好友的聊天,他在與她同一列的第二排坐了下來,兩個男生把話說完,對方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雲霧來也同一時間移開了視線。


    這次居然跟他一個考場。


    她剛才隻看了自己的座位,沒留意其它。


    自那天說開至今,差不多有兩個月了,雲霧來和祝凱旋沒有任何交集,倆人互不幹擾,偶爾在學校碰到,也是匆匆一瞥,期間唯二兩次長時間感受到他的存在,一次是班班有歌聲比賽的時候,他是四班的指揮,還有一次是周一升旗儀式上,他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在同一個考場考試,意味著他們要一起待兩天。


    不過也沒什麽,考場上唯一的重點就是考試。


    兩天在緊鑼密鼓的考試中過去,時間很快來到最後一場考試。


    雲霧來後麵的同學考到一半突然狂飆鼻血,怎麽都止不住,差點把監考老師給嚇死,連忙叫了年級組的人過來,把那個學生送去了校醫處,一直到考試結束都沒有回來。


    每場考試結束以後,最後的那名學生都要負責把一整列的答題卷按順序收好,然後交給監考老師。


    雲霧來後麵的人走了,那她就成了最後一個,臨近考試結束,監考老師走過來,小聲囑咐她:“這位同學,待會你收下試卷奧。”


    雲霧來點頭。


    鈴聲響起之後,她站起來。


    後桌的試卷鮮血淋漓,血跡已經幹得差不多了,看得雲霧來頭暈目眩,想到自己的試卷要疊在這樣一張試卷上,她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但這會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強忍著不適,伸出兩隻手指把後桌的答題卷撚了過來,做了幾秒鍾心理建設,這才狠下心把它墊到自己試卷下。


    然後她繼續往前,收前麵同學的卷子。


    來到祝凱旋身邊,他已經拿好試題卷和文具,就等她收完試卷離開了。


    雲霧來伸手,拿過他寫得密密麻麻的試卷。


    突然,她的眼神猛地停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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