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常無論出門還是在家都穿得整整齊齊,頭發梳得溜滑,還要抹點淡口紅。像這樣露著兩條枯瘦胳膊罵別人是米田共的模樣,衛采雲還是頭一回看見,擔心之下又有點好笑,恐怕那個賊也沒想到老阿姨有這等腳力兼魄力。


    衛淑真大罵一通,巡邏的聯防隊聞聲過來詢問。她指手劃腳把情況說了一遍,罵了幾句殺千刀後突然覺得胳膊涼嗖嗖,這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睡衣。


    衛淑真頓時大窘,瞪了兩眼衛采雲,“還不快跟我回去!”


    娘倆慢騰騰往回走,衛淑真還是不說話,衛采雲悶聲跟在後麵。


    直到進樓,衛淑真才冒出來一句,“我是管不住你了。”


    “姆媽……”衛采雲低聲道。


    “自己當心吧,不要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衛淑真扔下一句話,推門進屋。


    家裏燈光通亮,老老小小等在樓梯口,跟接寶貝似的迎她倆。


    衛淑真披上件開衫,用手梳了下頭發,“惹到我頭上,哼!”


    安歌遞上熱糖水,衛淑真接過喝了幾口,“嚇到沒有?別怕,萬事有我!”


    好吧,外婆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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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時間


    對真正的孩子來說, 時間總是特別慢, 哪怕僅僅一個國慶假期。


    方輝很感慨地說, “毛毛啊,自從你搬家後我們就疏遠了。”


    安歌,……


    不過想想也是, 以前在一個大院, 早起湊在同一條水溝邊刷牙,一起上學一起放學,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 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有十幾個小時在一起。


    中午吃過飯,她到大院等方輝。


    小哥倆在父母單位的食堂搭夥。


    沒等多久,方輝踩著一輛二八大杠來了, 除了鈴不響、其他都響,鏈條更是清零哐啷,沒斷是奇跡。


    他個頭不夠, 腿套在三角架裏夠住踏板,一上一下來得個歡。後座上方旭緊緊抓住坐墊, 皺著眉頭揪著鼻梁, 一付忍耐的麵孔。


    快到大院門口, 方輝讓車滑行一段減速,然後跳下車,順著往前的衝勁扶著車跑了好幾步, 穩穩停下。


    方旭小心翼翼爬下來。


    安歌給他們帶了禮物。


    方輝的是軍艦模型, 以曆史名艦為原型, 按一定比例縮小的模型,需要一點點拚裝,但做得格外逼真。還有動力係統,完成後可以下水。


    方旭的比較簡單,一大包城隍廟五香豆。


    不是安歌敷衍,方旭自個指定的。他最近愛上了這零食,可以含在嘴裏,不動聲色吃一堂課。


    安歌覺得基因是很妙的東西。方家兄弟四個,老大沉穩,每天五點天沒亮就大聲背單詞,是大院眾所周知的“別人家孩子”。老二不必說了,神童,雖然有些高冷,但總的來說還是寧靜的。到了方輝和方旭,方爸方媽的墨粉有點脫力,方輝聰明,但有多動症的傾向。方旭呢,喜歡琢磨個吃,所以和徐蘅頗有共同語言。


    “你的是什麽?”他問徐蘅。


    安歌給徐蘅帶了一盒外國的糖,味道一般,但五顏六色晶瑩剔透得格外好看,所以徐蘅也是心滿意足。她帶了一小半出來,準備趁午休時間拿給胡曉冬。


    先給方旭挑了塊。


    方旭咬碎糖塊,咯啦咯啦滿嘴嚼。


    四個孩子踢踢躂躂往胡家去,沒走多久就聽見方旭吼,“你這個笨蛋!”


    徐蘅吼回去,“你才是笨蛋!”


    好吧,雖然聽上去兩人要幹一架的樣子,實際上誰都沒把對吼放在心上,不等方輝介入又回複到和平狀態。


    這種有口無心的相處模式是方家特有的,安歌懷疑跟方媽也是粗線條有關,他家屬於雷陣雨係,來得猛去得也快。徐蘅跟方旭學得心大不少,不像從前老覺得別人在罵她。


    到了胡家,方旭像掉進了米缸的老鼠。沒辦法,好吃的太多。


    熏青豆、毛豆莢、芝麻糖、花生糖,這些東西家常都做,但胡阿姨做得講究,味道也好。


    “可以去我們學校門口賣啊。”方旭腮幫子鼓得高高的,含糊不清地說。


    “做得太少,不經賣。”他們來看外孫,胡阿姨心裏高興,一邊做毛衣一邊扯閑話。她有時間會拿零食出去賣,安歌最早找到她時,也是在路邊。


    “幹嗎不多做點?”


    “做好要經太陽曬,遇到連下幾天雨,沒來得及翻曬會長黴。”


    “可以搭個簡易烘房。”安歌說,常年賣炒貨的都自己搭烘房。


    胡阿姨搖頭笑道,“誰來搭?”她們家一老一少,正當中年的女兒也不是能張羅的人。


    “搭在院子裏怎麽樣?”安歌問,“可以叫我爸,他會電工,姨夫會木工。簡單的泥水工他倆應該也能湊合。”李勇家是祖傳的木匠手藝,他雖然去了廠裏工作,但從小學的東西沒那麽容易丟下。


    給安歌這麽一說,胡阿姨想想,也行。桃條、梅片、瓜子之類的她都會做,隻是限於條件,隻能當季時做一點送人自吃。


    至於做生意是不是投機倒把、名聲會不會壞掉……拜托,家裏有個病孩子,掙工資的隻有女兒,而她隻會越來越老,等到做不動的時候還不知到哪找醫藥費呢,顧不得了。


    胡阿姨正兒八經準備了禮物去安家找李勇商量。


    她說完,還沒等李勇開口,安友倫已經一口答應,“行。”


    李勇能說什麽,笑笑說好。


    胡阿姨可以找徐正則說,由徐正則出麵組織人手。但她深知徐正則不懂拒絕的老好人脾氣,說不定會害他欠連襟的人情,不如直接找李勇,該算多少錢就是多少。


    此時把工期敲定,趁李勇送她出門的當口,她連忙把人工費用照算、招待一頓午飯的事說好。


    不過李勇有自己的想法,“胡阿姨,幹脆破牆搭兩個門麵怎麽樣?”


    一個賣自製的零食,另一個,李勇想接維修家電的生意。大半年來購買電視機、洗衣機、冰箱的人越來越多,時間一長,肯定需要維修。他盯準這塊市場,看店的人力、購買備件、還有工商等場麵上的事情他來跑,維修的技術部分由徐正則負責。


    成本不大,也不影響日常工作,就是找個好店麵不容易。


    胡阿姨那裏不是一等一的市口,但來往的人流量不少。又是認識的熟人,凡事好說話,不用擔心生意紅火了要提租金。


    兩個店經營的東西都是家庭日常用得到的,互相之間還能促進生意。


    胡阿姨一想,也覺得可行。


    李勇得到胡阿姨的許可,馬不停蹄又去找徐正則。這回他用的理由是幫胡阿姨,看著也可憐,能幫一把是一把,再說徐正則可以不露麵,不會連累到徐重。


    自家的丈人、徐家的老爺子都是一個毛病,膽小!不就是吃了幾年苦頭,挺過就好了嘛。


    李勇娶安信雲的時候,知道她是資產階級的女兒,有海外關係,會妨礙自己的前途,連以後的兒女都會打上烙印,也許會沒法讀書,可能不安排工作。但是,他毫不猶豫。他喜歡安信雲的嬌糯,連帶著接收她的一切。


    現在不就好了,住著清爽的大房子,吃用開銷自有丈人承擔,多好。


    李勇講完,徐正則躍躍欲試。他喜歡琢磨電器,不做手癢,但又不敢開這個口,免費的誰不喜歡?到時勞心勞力還未必討好,安景雲準把他罵得臭死。


    但如果有人張羅,他隻要做事就好多了。


    這倆用二十多分鍾進行了一場“可行性”研討會,口頭約定:做。


    既沒考查市場,也沒核算房租水電人工的成本,更沒書麵寫協議,跟這時代大部分生意人一樣,察覺到了一點機會,琢磨著做了起來。有的在商海浮沉中摸到經驗,有的隻是試水,嚐著鹹澀趕緊上岸。


    講完正事,李勇急於回家吃飯,被廚房裏的安景雲叫住,“吃了飯再走吧。”


    國慶節徐重、徐正則和她的單位各自發了條魚,魚頭魚尾已經吃掉,現在吃的是魚身。切成段,用鹽、花椒、酒醃了,煮飯時拿一塊衝洗幹淨,架個蒸格擱飯上,飯煮好的時候魚也好了。


    怕家裏人等,李勇執意不肯,跟來時似的,去時也像一陣風。


    安景雲搖頭笑,幾個妹妹找的丈夫挺像的,都是嘴甜人勤快的類型。


    轉頭看見徐正則出來,她說,“看看她們作業怎麽樣了,準備吃飯。”


    徐正則把房門推開一條線看了看,三個孩子圍坐在徐重的寫字台邊,各自埋頭做作業。


    他把門輕輕拉上,回身告訴安景雲,“還有一會。”安歌給姐姐們設的鬧鍾,十五分鍾一次,如果還想再往下做一會作業,那就再定十五分鍾。兩個十五分鍾後起來休息一會。


    安景雲把菜一一端到桌上,“他找你什麽事?”


    徐正則把胡家打算搭烘房的事說了,沒提維修部,免得多生枝節。


    “挺好,胡阿姨不容易,我們幫她這個忙,別收人工費了。”安景雲抹抹手又想起一件事,“正則,我……想報讀夜大。”


    徐正則以前不怎麽支持安景雲再去讀書,但他剛剛瞞了她一點事,微微心虛,隻說,“也行。你注意身體,別太辛苦。”


    安景雲應了聲,“對門徐科長介紹的,她說功課不緊,隻要堅持念完,肯定能拿到畢業證。”


    這時房門開了,徐蘅第一個躥出來,哇哇亂叫,“媽媽我餓。”


    徐蓁第二個。安歌說十五分鍾計劃,她覺得可笑,能有什麽用。


    奇怪的是第一個十五分鍾鬧鍾響起,她從硬著頭皮做作業、轉化為時間好快,有點意猶未盡。


    安歌又定了第二個十五分鍾。但這次鬧鍾響的時候,安歌堅決說停。


    徐蓁心想,看你能玩出什麽花,停就停。


    但更奇怪的是,吃飯時她居然牽掛著做題,心心念念在想,大概再有一個十五分鍾,就能做完回家作業了。


    飯後徐正則主動收拾碗筷,安景雲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丈夫人品沒話說,工作上更是個個同事豎大拇指,就是不愛做家務。


    “不要你動!”她連忙叫住。原因很簡單,徐正則洗的碗是真正的麵兒光,碗底的油還糊著他都能當成已經洗幹淨。


    “我答應過女兒。”徐正則問成績優秀的安歌想要什麽獎勵,安歌說能不能由他洗一個月碗。


    “小孩家家,你理她幹嗎。”安景雲奪下碗,“你洗完我還得返工,不用你。”


    “你站旁邊監工,不幹淨我隨時返工。”


    這種情況安歌早已料到,也想了應對的辦法。


    “太寵她了……”安景雲叨叨道,但終究還是高興的。


    畢竟,誰喜歡飯後洗一大堆碗啊。


    徐正則卷起衣袖,往水裏倒洗潔精,“不怕,以後等有了洗碗機,我們買一個,誰也不用動手。”


    安景雲好笑,洗碗機又怎麽了,碗自己會跑進去?還是洗完自己會回到碗櫥?


    “你啊-”徐正則剛想說“真是勞碌命”,話到嘴邊改口道,“將來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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