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對此戰有何看法?」這是軍中將領開了口。


    平意頓了頓,開門見山:「雙方拉鋸已久,損失過重,於長久並無益處。今日決戰,擔不得大勝之名,慘勝罷了。」


    江沛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示意眾人對他表示鼓勵,自己也開口誇讚:「小子還算有些見地,當日生擒九黎大將,就知道你錯不了!此戰之後,若俘虜交於你手,你想如何處置?」


    處理俘虜一向是個棘手的問題,中北國中向來以斬首為主,緣故有二,一是糧草緊缺,二是為掙軍功。九黎久居山區,衣食住行都遠遠落後於晉陽,平意早私下聽聞九黎族中有人不滿,曾經有過一陣風聲,說有人結伴想逃進晉陽,奈何兩方戶籍管理都甚嚴密,並不好辦理移入國中的手續,也就無法成為新國人。那時他心中就有了盤算,想打開晉陽門戶,接納願意入中北戶籍的九黎人,此戰結束,正是他施行政策的好時候。於是向江沛言明了自己的想法:「處置俘虜,一則教化,二則放生。」


    「煩請小王爺拆解一二。」這是陷陣營青年將領景灝開口,他想知道,如何教化這冥頑不靈的九黎人。一人開口,而後又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討論聲,說是不如先行斬首,這麽多的俘虜,多留一天,就多浪費一些糧食。


    江沛知道這些人一時半會都不能明白平意的提議,其實他也不解,一萬俘虜,若教化不了,無異於放虎歸山。但他還是想聽聽,這個後生,如何考量,畢竟他才是晉陽的封主,遂擺手安撫眾人,靜心聽他的說法。


    平意心中慶幸江沛能耐心聽他的建議,眾人不理解的情況他也想到了,是以一如既往的平靜道:「晉陽位於西南,民風,經濟體係與中原地區大不相同,諸位將軍來此半年想必深有體會。」


    「是啊,晉陽全民皆兵,上馬能戰,下馬能種,耕地肥沃,糧倉滿溢,又早廢除了奴隸製度......」遠比中原地區開放許多。


    「景灝將軍說得沒錯,正因全民皆兵,晉陽人口總體來說並不算多,往往一戰下來,陡增孤寡不說,更加缺少精壯勞動力,長此以往,必定遍地白煙,荒廢良田。」平意說到這裏,大家心裏也都算有了數,隻等著他接著說:「所以平意想接納移民,以此戰俘虜的九黎士兵為試驗,將他們分批進行改造。願留,擇日將他們拆開放進平民編製,分配良田,陋室;要走,送半斤白麵,一兩銀子,發送還鄉。」


    江沛聽罷,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這樣的政策無異於先從內部瓦解而後一步步蠶食九黎,春風化雨般將他們安撫下來,再化為己用。想通了這一節,江沛起身,正要表態,就見護衛進帳通傳:「回稟王爺,王府邸報。」


    什麽邸報非得送到行轅裏來?平意有些疑惑,想來必是大事。便回道:「帶進來。」


    傳信那位一進帳,江沛就將他認了出來,這是江子羿的貼身護衛溫準,他心中又隱隱不安起來,也顧不得方才講到哪裏,就問:「京中又有何事?」


    「皇上駕崩,公子請您盡快回京。」溫準說完,伏跪在地上,又道:「請公子節哀。」


    一旁的將領一時也都未能反應過來,分明他們出征時,皇帝還好好的為他們敬酒,送他們出了城門。江沛聽完,愣在那裏,心裏猛地跳了一下,而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沒了響動。平意自小就聽父親說江氏兄弟如何手足情深,這廂見他反應,隻覺得江沛定是心痛到了極處,才失魂落魄,遂連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將軍節哀!」眾將領這才反應過來,拱手道:「將軍節哀!」


    江沛痛心疾首,不知自己應該是個什麽表情,他艱難起身,有氣無力的對眾人擺擺手,用盡量輕快的語氣應道:「無妨,無妨。」說著,強行站直身子,剛提步,喉嚨裏就湧上一陣腥甜,噴出一口鮮血,不多時,額頭上也滲出津津細汗。眾人見狀,一齊圍了上去。


    「請軍醫!快請軍醫!」慌亂中,景灝喊了一嗓子。


    江沛艱難的用手抓住平意的手臂,將將要開口說話,鮮血就從嘴角滑了出來,不慎一嗆,整個胸腔連著肺管子都快燒起來了,令江沛十分痛苦。平意,景灝二人合力將他攙扶進了自己的行轅,平日裏幾步路的距離,今日還未到,江沛就暈了過去。


    軍醫進帳,把了脈後替他施針,平意見一套流程走完,才上前詢問:「將軍身體如何?」


    軍醫無力的搖搖頭,撚了撚自己的鬍子,回道:「將軍脈象深沉細澀,是心痛之症。小王爺照著這個方子抓藥,用上幾次,或能有些好轉。」說著就將藥方遞進平意手裏。


    平意接過,細看藥方,才發現這是護心湯的方子,回想方才軍醫施針的穴位,也是為護住心脈,他竟沒想到,江沛的情況已如此兇險。眼下軍中不可一日無將,若傳出去,難免九黎俘虜不會趁機作亂,隻能自己憋著。


    這一夜過得很艱難。


    正是江沛領著大軍凱旋迴京的暮色時分,城樓上傳來幕府收兵的號角聲。被護城河環繞的都城北京,在夜色中悄然放下日落時才提上的吊橋,將這支自晉陽歸來的精兵鐵騎一一收入城中。


    蒼茫月色中,江沛抬頭向城樓望去,除了值守城門的士兵,再無旁人,當初說好待他凱旋,迎他入城的兄弟終究沒來。


    此時的北京城內已是一片素縞,街邊商戶的酒招旗,燈籠,皆一水的白色,不時從風中飄來幾張紙錢和麵衣,滿滿驚悚之感。更奇怪的是一路而來竟不見路人,越發讓江沛心中不安,隻覺得整座城池都像空了一般,沒了生機,撲麵而來的都是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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