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束卻不以為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牽無掛,不知有多快活?說不準將來江昭想通了,再賜她幾個麵首,豈不美哉!


    夕陽還未落下,天邊已高懸半輪明月,一家三口聊了許久,也算達成共識,送走了伊束,父子二人魚生就著米酒,聽著窗外蛙聲蟲鳴,又從天色漆黑密談到東方發白,才回房歇息。


    伊束在回宮路上不斷回想著入宮這一月的點點滴滴。


    五月初一,是欽天監經過嚴密推算選出的黃道吉日。


    宜出行,宜婚嫁。


    東方剛翻出一道魚肚白,伊束就已起身梳妝打扮,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初學嚴妝,舉措嬌媚,配以宮中送來的霞帔加身,為她平添幾分貴氣。


    其實自領旨那一日起,她就好奇又期待。好奇的是宮中生活是何種模樣,期待的是這位仁義又頗有手段的君主是否與坊間傳聞一般風姿耿耿。


    如是想著,她腦海裏又浮現出當日東嶽廟前遇上的那位公子,也不知皇帝與他,誰更好看些。


    「小姐,若是夫人見到您出嫁,必定歡喜得緊。」說話這人是伊束的貼身丫鬟之桃,十七八的年紀,與她一道長大的,二人形同姐妹,如今做了她的陪嫁,過會兒也要隨著迎親隊伍一同進宮。


    伊束的娘吳氏是個極溫柔又堅定的人,是吳地的世家小姐,彼時伊石家境貧寒,吳老爺看不入眼,為著嫁給他,夫人與家中斷了來往,好在伊石是個可靠之人,從未辜負過她,兩人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又得了一雙兒女,日子可算是蜜裏調油,伊石也一路摸爬滾打從軍中小小的百夫長至官拜三品的一方將領。


    他們是這塵世中最平凡不過的一對夫妻,可夫人卻在伊束兩歲時染了肺病,而後幾年一直纏綿病榻。


    那年中北與中山國交戰,伊石領兵出征,戰事正酣,卻收到家書一封傳來夫人病逝的消息,如壯士斷腕一般,令他失魂落魄的痛。


    等到大軍凱旋迴京,夫人已下葬許久,兩個孩子也長高了不少。此役是伊石從軍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令他一躍至武將之首,叫人艷羨。曾有人調侃,升官發財死老婆,算得人生三大幸事,可也有伊石這般,願生生世世守著夫人過平凡小日子的男人。


    此後將軍沒再續弦,而是獨自將一雙兒女撫養成人。


    想到病逝的母親,伊束不由得紅了眼眶,若是娘親還在,自己在及笄之時就應當定親了吧,也不會非得入宮。可話說回來,娘親見自己入宮,想必會很難過。


    之桃見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唯恐自己提到了她的傷心事,連聲安慰道:「小姐莫想太多,聽說行禮就得折騰一日呢,歇一會兒吧! 」


    伊束靜靜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得心中發問,做皇後,我行嗎?還未想出答案,門外就傳來一陣鞭炮之聲,想來是宮裏迎親的隊伍到了。


    吉時一到,總管太監奏請伊束出府,並請她拿上兩個蘋果。寧王妃為她蓋上紅蓋頭後,粗淺安慰了幾句,又將皇帝提前親筆禦書的「龍」字和一柄羊脂玉的如意放進喜轎中,眾人這才恭送皇後上轎。


    十六個宮人將轎子抬得四平八穩,伊束端坐其中,轎前是提著藏香的侍衛開道,兩側又有數十名紅衣護衛把燈,入宮門後,才由著文武大臣前引後護,聲勢浩大的進了太和殿前廣場。


    還未來得及行大婚的繁瑣之禮,伊束就聽見殿外傳來一陣馬蹄之聲:「公子沛將軍戰報!九黎詐降,我軍傷亡慘重!」而後喧鬧之聲不絕於耳,伊束還未聽清他們在討論什麽,就被一隊宮人簇擁著送進了頻陽宮,伊束在榻上坐了許久,身子有些發虛,剛晃了一下,就聽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安撫道:「娘娘莫急,皇上處理完事務便來了。」


    伊束心道,做皇帝真是不易,大婚之日還得處理政務,便也沒再想什麽,就靜靜端坐著直到晚膳時分,殿外仍然毫無動靜。


    如此餓了一日,方才聽得有人推門而入,伊束滿心歡喜,以為是皇帝處理完事務來揭蓋頭,卻隻聽見那嬤嬤道:「娘娘請先吃些糕點墊補墊補。」


    「嬤嬤,之桃呢?」伊束早已餓過了頭,暫時無心進食,按著規矩,之桃應當守在她身邊的,整日不見人,真真叫人擔心。


    嬤嬤語氣雖恭敬,內裏確是冷冰冰的,應了句:「在殿外守著呢,明日方能入內伺候娘娘。」


    伊束頗有些失望的低低哦了一聲,又埋下了頭,待那嬤嬤要走時,才要了塊太師糕在手中捏著,待人又出去了,才慢條斯理的入口。


    如此過了許久,伊束將將要昏睡過去,又聽得殿外傳來聲音,驚得她霎時來了精神,又端坐起來。


    她不敢怨懟,從前不明白兄長說得將軍府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是什麽意思,今日枯坐了這一日才醒悟過來,自己並非入宮穩坐後位,而是皇帝手中的人質罷了。再者,江山穩固不可能隻依靠某位大臣的忠心,人心很黑,說不準的,自古帝王需要的是聽之任之的忠犬式大臣,而非父親那般忠於原則的蠻牛。


    如是想著,伊束苦笑幾聲,坐得更加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啊寫啊,啥時候能再寫男女主對手戲啊


    存稿不易,且存且珍惜


    ☆、前塵舊事(上)


    距此不遠的長安宮中,皇帝早已脫下喜服,此刻正坐在書案前陰沉著臉,不知在思忖些什麽,往常伺候他的大太監李厘立在一旁默不作聲,殿中就如此靜到極致,過了許久,才被他開口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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