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千萬遍告訴自己要敬重師尊,慘澹的現實卻總能撩的白元秋破功。


    楚楚輕嗔:「大人!」又道,「您今日就走,也不去和少主打聲招呼麽,雲大人那邊呢?」


    白元秋微笑道:「為了避免到時候大人我哭著喊著不肯走,還是罷了。」點出三壇酒,吩咐侍從道,「送到督座那邊。」


    侍從領命。


    行囊整備,浮昆白玉的通天道上,風神如玉的少年男女們安靜行下,深衣長衫,肅穆莊重。


    楚楚與寧小初一左一右擁著白元秋下了通天道,餘者隨後,新來的林荃亦泯然其中。


    歸來時默默,離開時反而盛大。


    山腳,楚楚正欲告別,樹林中忽然飛縱出一匹駿馬,銀袍小將高踞馬背,手持□□,槍身橫掃出大半圓弧,恰恰擋在白元秋身前。


    身後少年齊齊按劍,腰畔青鋒幾乎在是同時間出鞘半寸,聲意鏘然。


    白元秋抬手虛按,向下屬們示意無妨,然後才笑道:「阿昉,你怎麽來了?」


    馬背上的小將正是雲昉,她右手握槍,左手提著酒壺,仰麵灌了兩大口,朗笑道:「我跟師尊打賭,你若在下山前還能記起欠我的酒,我便送你這程。」


    白元秋麵色微沉:「我若想你來送行,就不會拖到今天才遣人送酒了。」


    雲昉雙頰酡紅,大笑著跳下馬背:「我知道呀。」勾住白元秋的脖子,故意用酒氣熏她,「反正來都來了,你讓我送送又如何?」


    白元秋麵無表情,將醉酒少女的腦袋掰過去:「你就不擔心給督座惹事?」


    雲昉無所謂道:「誰叫師父當年瞧中我做他徒弟了,惹事就惹事唄,都像你和蘇師兄那樣,那拜師父做啥?」


    白元秋默然半晌,問:「你到底喝了多少?」


    雲昉舉起左手,搖晃:「最後一壺。」


    白元秋嘆氣,抓住雲昉往後扔:「小初幫她醒醒酒。」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經過這個小小插曲後,白元秋一行人終於正式啟程,臨行前,她似乎想要回頭看看,卻終究忍住了。


    玉梯侵雲,舊時年華皆湮沒於山霧藹藹。


    香塵隨馬。


    此刻,千尋雲嶺之上。


    清重宮中,天光斜入,在琉璃上灩成彩輝。


    山風偕水意遙遙吹來。


    殿上美人婉轉起舞,長裙約素,緋紅深衣,人影起落間伴著歌聲靡靡,時而舞回腰轉,楊柳低垂,時而蓮勾盈旋,回袖輕雪。


    蘇行止來到殿外,從容而請:「弟子蘇行止拜見師尊。」


    清朗聲色,借著內力緩緩送出時,竟帶有風節凜然之意,於室內曲折迴蕩,生生將其奢靡之風一掃而盡空。


    蘇折柳看見大弟子來了,抬手,令舞姬魚貫而退。


    笑道:「行止來了。」


    蘇行止欠身,溫文有禮:「師尊。」接著問,「師尊可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蘇折柳沉思:「莫非到你生日了?」算了算,「分明還有兩個月才對。」笑,「行止若打算提前過,也不是不可。」


    蘇行止無奈:「師妹剛剛下山赴任。」


    蘇折柳奇道:「那倒是難得了,你竟然會不去送她?」頗為開心道,「莫非行止終於想通了,阿念又不算什麽難得的美人,兼之野心極大,手段狠毒,豈是你的良配?倒不如……」


    話未說完,蘇行止已麵沉如水。


    「弟子以為,師妹性情明朗可愛,令人傾慕。」蘇行止麵無表情道。


    蘇折柳冷哼:「小小年紀便可殺人而麵不改色,冷血無情至此,你倒當她是好人。」


    蘇行止淡淡道:「弟子也不改色。」


    蘇折柳笑:「那怎麽一樣,你是沉穩鎮定。」


    蘇行止哭笑不得:「多謝師尊,可弟子實在不需如此厚愛,您若能多關心師妹一些……」


    蘇折柳漫不經心的伸著懶腰。


    蘇行止沉默,走近師尊身邊,攬起下擺,端然躋坐,目光溫潤:「師尊知道,弟子心悅阿念。」


    蘇折柳蹙眉:「她到有本事。」語氣不悅。


    蘇行止眉峰微蹙:「師尊!」


    一者至親,一者至愛,奈何。


    他平靜片刻,緩緩道:「恕弟子失禮,弟子隻是希望,師尊就算不喜歡阿念,也能以公正的眼光看待她。」接著,「她現在不過豆蔻年華,而弟子癡長四歲,無論怎麽看,都隻可能是弟子心懷不軌,引誘少女,而非她有過錯,還望師尊明察。」


    語罷,欠身為禮。


    蘇折柳說完後也自覺有些失言,見首徒如此,也隻得稍稍退讓:「罷了,你們現在還小,此事過兩年再說。」然後道,「隻是她若也心悅你,為何又離開無霜城遠行,足見名利富貴對她的吸引,可比你要重的多。」


    蘇行止聞言,忍不住長嘆:「弟子總算明白了,一個人若是打定主意討厭另一個人時,無論怎樣都能挑出毛病來。」笑道,「可若反過來想,明明師妹已經離開,我卻貪戀權位,滯留千尋雲嶺之上。為免師尊責我癡迷權勢,弟子還是趕快下山,尋阿念去罷。」


    蘇折柳笑罵:「你從何處學來的伶牙俐齒?」又問,「但若為師始終不同意你們,行止又欲如何?」


    蘇行止微笑:「理智來說,假如弟子有幸能執掌無霜城二十年,也足夠教出位佳弟子來了,俗事已畢,之後自然任我去留。」微微傷感,「隻是未免苦了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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