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霎時間覺得有些手癢,可是卻不敢貿然伸手,一是覺得唐突,這樣悄摸做這種事,跟性/騷/擾似的,二來又怕把她鬧醒了,她剛值完班,其實很辛苦很累了。


    一直到後來,他看見幾根發絲沾上了她的臉,瞬間便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幫她把頭發理整齊些,應該會睡得更好吧?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指頭,悄悄地靠近她的臉,秉著呼吸輕輕地撥了兩下,拈起幾根細軟的頭發,捋到她的耳後去。


    莫聽雲對此毫不知情,睡得一動也不動,隻有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宋唐忍不住鬆了口氣,又不自覺地彎起嘴唇笑笑,能在他身邊睡得那麽熟,說明她是十分信任自己的吧?


    這種感覺,讓宋唐歡喜的同時,又有點擔憂,如果她發現了自己的心思,還會這樣對他毫不設防麽?


    他擔憂著這點,整個人就變得極為瞻前顧後和懦弱,他曾經最看不起這種人,而現在,他自己就變成了這種人。


    莫聽雲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脖子有點累,心想這枕頭怎麽這麽不舒服,而且……味道也不對……


    她倏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車內掛著的香薰掛飾,就在出風口那裏,有淡淡的桂花香飄來,莫聽雲忍不住咂咂嘴。


    宋唐這時才發現她已經醒過來了,忙扭頭看她一眼,“醒啦?馬上就到了。”


    “宋唐,我想吃月餅。”她忽然間小小聲地說道,說完之後又抿著唇,歪著脖子坐在那兒,還保持著剛才睡覺的姿勢,歎了口氣。


    宋唐一愣,然後認真地問:“中秋都過了……怎麽突然想吃月餅?那大閘蟹呢,想不想吃?重陽節快到了,花糕吃不吃?”


    中秋節早就過了一周了,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三天假,她第二天值班,收了一個很重的病人,第三天是中秋節當天,本來早上下夜班就該回來,又碰上急診手術,拖到中午。


    他也還記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圓,他站在莫家的小院子裏,給爺爺打了個電話。


    起初並沒有談及宋唐執意出走的事,像是故意避開一樣,誰也不主動觸碰這個禁忌話題。


    隻是互相問候對方的近況,他問起父親回不回家過節,爺爺說他帶隊出去做考察了,估計要到年底才回安市,他又問爺爺的身體,爺爺說還好,接著就跟他說起自己的書馬上就要出版了,他說別這麽累了吧,年紀都大了,爺爺就笑,說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累的。


    然後突然就沉默下來,隔了好半晌,那邊先傳來聲音,是老人沉沉的歎息。


    “你走以後,我也想了很多,我跟你爸爸實在是不合格的家長,比起你媽媽和奶奶,我們甚至沒有盡到家長應有的責任,你能長成今天這樣,有了自己的成績,除了她們的功勞,就靠的是你自己。”


    “我在想,如果當年,我們沒有逼你改誌願,你會不會過得比現在好,比現在開心。”


    “阿唐,對不起啊,爺爺和爸爸沒有照顧好你……”


    他聽得愣住,在原地站了許久,喉嚨哽咽到讓他覺得慌亂,他倉促地掛了電話,甚至沒有繼續留下來和莫聽雲一起吃月餅,就以有事為由匆匆離開莫家。


    可是也沒有走,一個人坐在車裏,呆呆地看著車裏掛著的小金葫蘆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眼睛一酸。


    他捂著臉,咬著牙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霎時間就染濕了掌心,能感覺到自己臉頰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呼吸也變得深重起來。


    他覺得委屈極了,這一句“對不起”,他其實都不願意承認,已經等了很多年。


    在漫長的成長歲月裏,他、宋開文和宋拓父子祖孫三人既是彼此相依為命的親人,又是互相對峙彼此傷害的冤家。他們都有錯,錯在太□□,錯在不會好好溝通,好像沒有了媽媽和奶奶以後,家裏的三個男人,連怎麽說話都不會了。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學美術就是不行,為什麽他一定要繼承父輩的事業,他們難道沒有學生嗎?


    但是同樣的,他也沒有去了解過,為什麽祖父年近八旬依舊筆耕不輟,為什麽父親可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深入大漠黃沙深山老林去考察。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卻根本不了解彼此。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從安市離開,滿身塵土地逃回容城。


    “那天我們都沒有一起吃月餅,那個哈密瓜味的好難吃,你不在,都沒人幫我吃剩下的一半,我吃到都快吐了!”


    莫聽雲抱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嘟嘟囔囔的,既委屈又好笑。


    宋唐收回思緒,慢慢壓下因為想起那些事而從心底湧上來的酸澀,溫聲應道:“你怎麽這麽挑食,你平時不是喜歡吃哈密瓜的麽?”


    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還帶著一點笑意,莫聽雲直起脖子,扭頭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下,又歪歪頭,疑惑和探究剛剛從心頭升起,又被她自己按捺下來。


    她撇撇嘴,哼聲道:“能一樣嗎,哈密瓜口味的月餅能跟哈密瓜本瓜一樣嗎?!”


    “那你想怎麽辦呢?”宋唐假意歎氣,問她,“難道要我現在吃半塊哈密瓜月餅補回來嗎?”


    莫聽雲愣了一下,隨即咯咯笑起來,“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吃月餅了,不要水果餡的就好。”


    頓了頓,她又蹭蹭鼻子,“其實我帶了一個雙黃白蓮蓉的過來啦。”


    宋唐:“……”那麽遠帶個月餅過來,你真的不是在騙我???


    他大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震驚,半晌沒有說話,因為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莫聽雲卻已經歪著頭略微有些嚴肅地看了過來,“宋唐,中秋節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嗞——”


    車子發出一聲有些尖銳的聲音,是急刹車時輪胎和地麵發出的摩擦聲,宋唐猛地回過神來,“……抱歉,嚇到你了。”


    說著他重新調整車速,行駛恢複正常。


    莫聽雲並沒有被嚇到,隻是抿著唇,露出一抹有些懊惱的神色,她覺得自己不該問。


    興許是人家的傷心事呢,她這樣直通通地問出來,跟揭人瘡疤有什麽區別。


    宋唐直視著前方,嗯了聲,嗓子有些發幹,說話的聲音就有點啞,“……你、你怎麽知道的?”


    “你的車一直沒有開走,我媽讓我上去收衣服的時候看到的,差不多是晚上十點四十分那樣。”


    莫聽雲老實地回答道,告訴他本來她是想出去找他的,但想了想,又沒去。


    “後來第二天我想問你來著,又碰上省裏的飛行檢查,一直很忙,就給忘了,剛才……突然想起來。”她說完又抿抿唇,眉心微微皺起來,關切地看著他。


    宋唐在她這樣的目光裏,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麵,隻告訴她:“我跟爺爺通電話,說了些以前的事,他說……他沒照顧好我,覺得很抱歉。”


    莫聽雲恍然大悟似的哦了聲,又伸手拍拍他的腿,安慰道:“沒關係啦,都過去了,你現在有我們啊。”


    他嘴角動了動,像是有什麽想說,但最後也隻是嗯了聲。


    已經過去好些天了,當時的心情已經逐漸平複,對於以前的心結,在這通電話以後也釋然許多,可是此刻聽著莫聽雲的安慰,他突然又覺得有了點委屈。


    忍不住抱怨道:“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他們這種工作狂事業狂為什麽要結婚呢,連累妻子成一個周旋在家庭裏的勞碌命,生了孩子也盡不到父親的責任,那生來做什麽,隻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嗎?”


    他接連吐槽,莫聽雲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楚的知道,原來他對他的父親有著這麽多的怨懟,感覺他憋在心裏,都快裝不下了。


    可是她完全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勸宋唐原諒他,什麽他是你爸爸他也很辛苦的,他肯定也是愛你的隻是不會表達方式不對,你要體諒一下他,如何如何。


    屁咧!


    為什麽不能是爸爸體諒體諒小孩,難道小孩們就活得很輕鬆嗎?不會表達不懂去學嗎?


    “哇,他怎麽這樣,太過分了,我爸爸就不這樣!”


    她從小就是騎在莫文斌的脖子上長大的,爺爺和外公還偷偷把她帶出去,去釣魚,去買零食,經常一起躲在小賣部裏偷吃。


    爺爺退休之前在食監局,經常會有東西送來檢查,比如中秋節前各個廠家會製售月餅,要抽檢樣品,他們檢驗的時候隻用一小塊樣品,檢驗合格後,剩下的有時候會分給大家吃,她有時候跟著爺爺去上班,就會得到一小塊月餅。


    那時候大人們都很忙,但不管怎麽樣,還是費盡心思會把她照顧得很好。


    和宋唐的爺爺爸爸根本不一樣!


    莫聽雲越想越氣,拍著大腿和他一起義憤填膺,還信誓旦旦地表示:“你放心,以後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分你一半!”


    宋唐的抱怨頓時戛然而止,“啊這……”


    他張口結舌,一時間接不上莫聽雲的話,隻覺得背上忽然間就有點發熱,整個人都開始有點不自在。


    抬頭看一眼後視鏡,看見自己一邊耳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通紅。


    可他還是抵擋不住誘惑,笑著應了聲:“這可是你說的。”


    以後可不許後悔啊,莫小雲。


    ▍作者有話說:


    小莫:後來當事人……也就是我……非常後悔。


    宋唐:哦?詳細說說?


    小莫:我以為你會給我爸當幹兒子,沒想到……


    宋唐:明明有更好的捷徑,為什麽當幹兒子?


    小莫:←_←


    碎碎念:


    快來收藏一下預收,這樣我可以有動力早點開始寫存稿←_←


    第六十八章 (補全抽掉的一半!) [vip]


    方家旗下的香山莊園位於香山腳下不遠, 是一座掩映在濃密綠蔭裏的花園酒店。


    沿著兩邊種滿玫瑰的主幹道開進去,先是迎麵看見一座大花籃似的噴泉,接著是奢華的巴洛克風格的酒店大門,大門兩側圓弧形的花圃裏照樣是盛放的玫瑰。


    高高的石階上, 穿著整齊製服的迎賓員笑容可掬地走下來, 殷勤地替他們拉開車門。


    “宋先生, 您回來了, 三少過來了, 在貴賓廳等您。”


    “知道了, 麻煩幫我停一下車。”


    宋唐點點頭,把車鑰匙交給對方, 拉過莫聽雲的行李箱,一邊走一邊跟她解釋:“葉師兄的兒子葉留白, 在方家這邊的男孩裏行三。”


    莫聽雲哦了聲,好奇道:“他姓葉,為什麽跟著方家的孩子續齒?”


    難道不該直接叫葉少?


    宋唐又給她解釋:“嫂子是家裏的幺女,結婚後家裏舍不得她住太遠,就特地安排她住旁邊,小白出生後方家人都很疼愛他, 還給了股份,所以……至於葉師兄這邊,隻有他爸媽,而且已經在盧森堡定居,葉師兄在國內沒什麽依仗, 他們覺得小白跟著方家人更不會受人欺負。”


    莫聽雲覺得雖然這樣是沒錯, 但有點奇怪, “這搞得跟入贅了一樣, 你師兄能樂意?”


    “師兄性情開闊,很拎得清。”宋唐笑笑,“他喜歡畫畫,隻要嫂子支持他畫畫,不會在他畫畫時去打擾他,就可以了,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得了方家多少好處。”


    最重要的是,方家並沒有讓孩子隨母姓的意思,葉留白姓葉。


    而且他也不是沒本事,早年剛結婚的時候他還年輕,不少人酸他隻有一張臉能看,可到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周圍人分分合合好幾次,他和方錦繡的婚姻依舊牢固,而且他已經在畫壇成名已久,又當了教授和副校長。


    莫聽雲能理解這種因為地位變化帶來的改變,“先敬羅衣後敬人,跟紅頂白,曆來都是這樣,隻有你站得高高的,他們才不敢看不起你,說你閑話。”


    宋唐點點頭,見到了大堂的櫃台處,就示意她拿身份證出來辦理入住手續。


    拿到房卡之後,倆人上了樓,依舊是宋唐替她推著行李箱。


    房間是在酒店頂層的套房,玻璃門外麵是寬闊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不遠處香山的風景,漫山遍野的黃櫨樹葉子紅得像火焰,蔓延成片,特別好看。


    莫聽雲忍不住驚歎起來,“這也太漂亮了吧!”


    宋唐告訴她:“這段時間香山漫山紅葉,看過去特別美,所以現在房價已經漲了,兩千一晚,這一趟你省下快一個工資了吧?不虧。”


    言下之意,她跟著宋唐進來,就是自己人,不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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