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年輕先生照常起床,他在睜開眼的那瞬間,心底空落落的,他找不到這種空落落的緣由。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直到係統照常元氣滿滿的跟他說早安。寧刃才說:“早安。”他神色與平常沒有任何區別,一邊走神一邊洗漱完,走到書桌前,習慣性翻閱回憶錄。他翻開,在第一頁頓住。然後,寧刃輕輕地,有些生疏的念出三個字:“阿…宿林……?”他的記憶一片空寂,他的心跳毫無波動。沒有任何回憶讓他的情緒與這個名字連接起來。[心眼]甚至隻停駐了一瞬,寧刃的手指就開始往後翻一半陌生。係統早起愉悅的心情,早就被寧刃異常的表現衝擊成呆滯,它不可置信又懷著遲疑:“阿崽,”它還是喜歡叫阿崽,“你不認識這名字了嗎?”它按照寧刃之前跟他說好了的,開始在寧刃識海裏放【阿刃崽的成長之旅】第一季。它不停地說:“阿崽這是你。”“這個是爸爸!”“這是你最好的小夥伴!”“……”“……這是最後你離開的時候。”“阿宿林爸爸抱著你衣服紮成的玩偶沉睡。”它太急切了,幾乎是六倍速放完,迫切的想讓寧刃記起來一些。但是太過快速的故事情節,和時不時跳轉的播放進度條,讓寧刃並無法在腦中形成一條完整的故事邏輯鏈。甚至,因為debuff的緣故,這些試圖喚醒他記憶的東西,並沒有在他記憶中久留。就像是檢測出垃圾殘留的清除程序,那一點點莫名泛起的漣漪,也漸漸歸於平靜。他安撫係統:“我記起來一些了。”但是係統卻一瞬間快哭出來。它跟在寧刃身邊的時間最長,寧刃遷就安撫和說實話的語氣波動有微妙的不同。它現在可不是當初的統子,一下就發現寧刃在騙他。為什麽騙?是因為它的幫助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寧刃不想讓它傷心。它真的好痛恨這個健忘症debuff。正如它了解阿崽一樣,阿崽也敏銳的察覺到了它的情緒。識海裏這個它看著長大的,處在成長期第二階段的瀕危刀族靈魂體。崽崽是被稱為難以誕生情感的器族,卻擁有了一個對感情漸漸敏感的靈魂。它見證過的。那些回憶重要,裏麵蘊藏的感情更重要,遺忘卻像是一把冷酷的刀,在回憶和情感上削骨剔肉,最後連同骨架都不剩下。隻剩下被愛打磨浸染的溫柔的靈魂底色。它好恨這些debuff。等它的錢可以入股商城了,它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debuff的程序給一個1一個0的啃下來生吞。係統壓住要往外冒的電子眼淚,裝的若無其事。寧刃見係統平複,卻沒在往下看,他耳尖動了動,合上了回憶錄,推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小身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大雪紛飛的天氣裏,軟乎乎的藍色頭發上落了一層雪。魚安穿著厚厚的衣服,臉藏在恩人織的圍巾裏麵寧刃昨晚送的元節禮物。他此刻手裏捧著一個寧刃掌心那麽大的木碗,木碗裏裝滿了大大小小的漂亮珍珠,在天光下泛著比之前還要幹淨清透的海藍。這條藍藍的小醜魚努力舉高,眼皮紅腫,眼睛裏閃著期待又害羞的光,“阿元,補給你的禮物。”“恩人昨晚送禮物送的好突然,我都不知道,所以沒有準備……我的眼淚會變成好看的珍珠,恩人喜歡漂亮,這是我全身最漂亮的東西。”“……”這是心意,寧刃自然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掃魚安的興。寧刃蹲下來,接過這一碗澄澈的心意。“謝謝魚安,我很喜歡。”他指尖拈起一顆,卻發現這些海藍色淚珠都是用極細的絲串起來的,尾端墜著白色的流蘇,流蘇封口是一小塊鏤空鈴鐺狀的金色獸骨。他全都扯出來,正好是個扣在腰上的飾品。魚安:“這是在先生畫的衣服手稿裏看見的飾品圖,我感覺很好看,很襯先生。”寧刃想不起來,係統記得。上古時期做衣服圖個簡單,混亂之都的族群常服是最簡單的,寧刃就畫了許多給了耆老,讓他們按照他的尺寸準備相應的衣服。最近幾次,送上來的衣服越來越精致了,但總體還是淺色多。寧刃摸著這腰鏈。“這麽多淚珠,你昨晚一直沒睡嗎。”魚安:“可以換食物和皮料!恩人養我一條魚,吃穿不愁。”他被打的時候,那些人說了,他眼淚是頂級的珍珠,非饑餓期的時候可以換不少東西呢。“用辣椒熏眼睛,很快就有小珍珠,這麽多,我就熏了一晚上哦。”寧刃:“……”他腦中沒忍住,想象了一下,這條小魚傻乎乎的規規矩矩坐在凳子上,一手拿著辣椒一手拿著碗,放在下巴那裏用力眨巴眼睛接眼淚。“那你給我戴上吧。”魚安更高興了,仔細的給他戴上,繞了一圈,扣住尾端。寧刃的衣服款式簡單,顏色偏淺,此時腰鏈一搭,平添一抹疏冷的尊貴氣質,笑的時候又變得溫和。魚安發自內心的讚歎:“阿元你好好看!”寧刃扒拉下他的圍巾,“送你這個,是讓你保暖的,不是讓你遮住自己。”魚安別別扭扭的吭嘰了兩聲。寧刃:“不自信的小魚,可能就沒有二次進化的可能性了。”魚安猛地瞪大眼。“可、可以的嗎?”寧刃笑而不語,站起來,“走,看看你學習情況怎麽樣了。”魚安在原地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扭頭大喊:“恩人!你不能出去哇!你還在生病啊!!!!”已經在雪地裏走出了五米的寧先生停下腳步。醒來這麽久,他的身體後知後覺的給出反應,一口冷氣嗆入肺腑,寧刃開始彎腰猛咳起來。寧先生咳的昏天黑地間真實的疑惑了。他什麽時候生的病?……新的一年早晨,魚安以為阿元忘記自己生病隻是起床起懵了。然而漸漸地他發現似乎不是這麽回事。寧刃對下麵結印裏的赤星還沒有完全放下戒心,這麽久,天縫一直沒動靜,玩鬧似的反撲也叫他完全鎮壓。但寧刃總覺得,這不是天縫真正的底牌,他日日折磨天縫,但得到的也不是它真正的反撲,更像是對他實力的一種謹慎試探。在確認天縫的反撲形式、底牌算計之前,寧刃不敢叫別人上來,山崖上隻有他們兩個。所以魚安吃穿住行都是跟恩人一起。一開始,恩人隻是忘記自己生病。然後就是日常忘記喝藥,偶爾忘記洗漱有潔癖的阿元竟然會連這種天天都會重複的事情,都會偶爾冷不丁一下想不起來。這可是十分嚴重了。他想去叫巫醫看看,但是阿元不讓,跟他說,這是正常現象。魚安不懂這種其實很危險的狀況為什麽會被稱為正常現象,但他一貫聽寧刃的話,乖乖的沒有去。他幾乎化身小尾巴,天天跟在寧刃身後。從害羞小魚變成碎嘴小魚,同一件事一天會提醒寧刃好多遍。寧刃忘記給玉蘭樹掃雪,他去,寧刃忘記解凍晚上要吃的肉,他解凍完再去烤……一天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新年前魚安還有很多閑工夫傷心自己的醜陋,新年後他恨不得渾身再變異出來八隻手,傷心?什麽傷心!可惡,恩人的藥還沒來得及熬!三日一次下山領取物資,寧刃想不起來會睡過頭,就變成了魚安自己去拿。之前是恩人跟他一起,但他沒有恩人瞬移的功夫,呼哧呼哧地趕路,仗著自己鱗片光滑,直接從山頂加速俯衝,踩著木板滑了下去。他“啊啊啊”叫著一路衝到山底下。直接把守在物資旁邊的梵澤撞飛。……梵澤原本以為是野豬,打算攻擊了才發現上麵站著的是老師撿來的小醜魚,堪堪收住攻擊沒一尾巴把魚安戳個對穿,卻沒來得及躲。兩人在雪地裏摔出來一個坑。梵澤黑著臉把魚安提起來。“對不起!”qaq,魚安唰的站直立即道歉,“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