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單是這個事兒。皇上升了方溫謹為蘇州知府,又怕他入仕未深,鎮不住人,叫我支撐他一二。另外就是絲綢商貿的事情,三年內清除海寇,與外國商貿往來必定更為頻繁。單靠目前的絲量,是織不出那麽多料子的。”


    餘良目光一亮,笑起來,“所以你向皇上提了議案,要提高絲量,鼓勵百姓多種桑田?”


    “是,蠶絲價格比糧食貴,既增加百姓收入,又能增加朝廷收入,不是正好?所以我要回蘇州,一來,蘇州遭了災,正是一個絕佳的試點;二來,江寧織造、蘇州織造、杭州織造三處地方,蘇州地處中間位置,蘇州若成了,我三頭跑著也便宜些。所以司禮監,還得托給你。”


    “噯,我如何能堪此重任?”


    “如何不能?別自謙,與你相熟六七年,你心思沉穩,辦事謹慎,也有治國之才,又是皇上的大伴,於情於理,你推不過去。”


    正說話兒,瞧見許園琛進來,也穿著補子袍,眼睛陷落在高高的顴骨上麵,目光晦暗地朝陸瞻刺過來,帶著一股幽幽澀澀的恨意。


    “陸、瞻。”


    他踅步朝榻上踱著,兩片唇慢慢磨出這個名字,嚼碎在牙峰之間,“咱們又見麵了,沒想到這麽大的案子,你還能安穩脫身,好啊……真是好。”


    陸瞻擱下茶盅拔座起來,冷笑的唇角漸漸平複下去,“許園琛聽旨!”


    待人跪下,他便將眼殺穿綺窗,嗓音平靜而冷漠,“著司禮監現任掌印太監許園琛,調任南京兼修舊宮,司禮監秉筆太監元淳一同前往。另升餘良任司禮監掌印,調填禦用監內把總張達源為司禮監秉筆!欽、哉。”


    在許園琛不甘的悵怏神色中,陸瞻的尾音甫落下去,笑意便重又浮上來,幾如循環地畫出一個圓滿的符號。


    一班人的命運隨著太陽傾倒,漸漸地,歸山回岫。夕陽撒在髤黑的炕幾上,油光光的質地返照出淡淡金色。另有一隻油光光的白釉盅才挨上去,沒放穩,又稀裏糊塗地摔下來。


    “砰當”一聲,芷秋隨之被燙得跳起來,一行嘶著氣,一行揮著帕子撣裙麵上淡綠的茶湯,酡顏的裙頃刻被炙熱的夕陽照得冒了煙。


    桃良不知由哪裏殺出來,氣勢洶洶將那上茶的丫頭一掣,“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手呀?!你叫梅兒是吧?瞧給姑娘燙得,這麽點小事情都幹不好,要你做什麽吃的?!”


    這梅兒正是那日在廊下坐著講是非的一個,自打之後,但凡與芷秋桃良打了照麵,兩人均不給個好臉色。往年陸瞻不常在家,這起小丫頭沒人約束,早如太太小姐一般散漫。


    忽然添了主子,丫頭們不大適應,這梅兒憋服了兩三日,眼下又招如此詈罵,心裏一陣惱火,將眼垂瞥在榻角,唇扉低低噞喁,“我又不是有意的,這茶已經放涼了一陣兒了,哪裏就能燙成這樣?大驚小怪的……”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叫芷秋聽見,朝桃良使個眼色,揚起個和善的笑臉,“不妨事,你去再瀹一盅來就是。”


    末了那梅兒抬眼睇她稍刻,轉身出去,不幾時又端了一盅茶進來擱在炕幾上。芷秋端起來吹了幾口,抬眼窺一窺她,旋即就將茶湯揚在她的裙上。


    “啊……!”將那梅兒燙得個雞飛狗跳。


    芷秋卻冷冷莞爾,“你既說不燙,你就試一試好了。笨手笨腳地燙了人,連個禮也不賠,你不賠,我也不為難你,咱們兩清了。”


    梅兒提著裙將水抖一抖,濕漉漉的褲子裏頭是一片灼痛,火辣辣地燒毀了她的理智,“你要幹什麽?!我原是不留心的,你卻是故意的!這樣兒歹毒的心腸,配做什麽主子奶奶?”


    “我們不配,就你配!”桃良將她搡一把,推得她後退兩步,“是了,瞧你說話這架勢,倒像是位主子奶奶,不曉得的還隻當我們陸家沒了王法了,主仆調了個,叫個丫頭當了家。呸!做夢,陸家都是沒了人口,也輪不到一個奴婢當家做主!”


    “我是奴婢,那你什麽?你們姑娘又是什麽?比奴婢還不如的婊/子!”


    桃良怒極了,叉起腰來預備好生罵一場,誰知叫芷秋背後一掣,先上來扇了梅兒一巴掌,“這一巴掌,是為我自己打的,”啪又惡狠狠地照著另一邊臉摑去,“這一巴掌,是為了你們二爺打的,你是什麽東西,敢在背後嚼他的舌根?”


    將梅兒打得理智全無,仗著陸瞻從不為難女人,便惡從膽邊生,也抬手打了芷秋一個耳光,“我說就說了,當著你麵兒我也這樣說,婊/子!”


    芷秋胸口氣得起伏不定,哪裏抄來一個白羽雞毛撣子,劈頭蓋臉朝著梅兒一陣亂揮。梅兒亦不是吃素的,順著牆角高案的冰裂紋梅瓶裏抽了一條長長的花枝還手。


    正值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刻,陸瞻歸家,院子裏聽見打鬧聲,急步走進來。


    見芷秋怒容上有個紅紅的巴掌印,登時來了火,先將芷秋按在榻上,陰沉沉的眼轉過來,“桃良,去傳陸管家進來。”


    桃良一去,他又將眼睨向梅兒,“滾出去。”


    那梅兒一見他冷冷的眼色,刹那知道了懼怕,噗通一聲跪在他腳下,“二爺,您聽我說……”


    陸瞻的眼逐漸聚來一絲殺意,“閉嘴,滾出去。”


    等人遲緩地退出去了,他才扭頭將芷秋臉上的指印輕輕碰一碰,“該擦點兒藥,疼不疼?”


    芷秋搖搖頭,籲出一口氣,“倒是不疼,隻是這丫頭也太氣人了些,她打了茶盅,濺我一聲熱滾滾的茶湯,桃良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倒罵起人來。陸瞻,你們家這些丫鬟倒是都跟太太奶奶似的,吩咐她們做個什麽,我反倒還要陪著笑臉,稍有不順心,背地裏就要合夥罵起我來。”


    夕陽自背後掠來,照得她的睫毛顫顫巍巍地抖動,陸瞻心疼極了,撩起她的裙子摸摸濕漉漉的腿,“還好沒燙起泡來,屋裏擦點藥去,我來處理。”


    她窺他一眼,氣消了一大半,挽著他的胳膊,“你不會殺她吧?倒不至於,將她打發出去就好了。”


    “不殺,你先進去,一會兒叫桃良進屋給你塗藥。”


    這廂等她拖拖拉拉鑽入臥房,恰好桃良領著大管家陸前遠進來。


    陸瞻睨他一眼,目光蟄人,“這院裏的丫頭,都給我賣到窯子裏頭去,剛才那個叫梅兒的,給我拔了她十個手指甲再發賣。這府裏,除了父親留下的人,統統都打發了,不許多留一個人。”


    陸前遠一聽,有些慌了神,“二爺,是出什麽事兒了?府裏頭三四百號人,都打發了,誰伺候爺奶奶?”


    “他們也伺候不了人,該賣的賣,該送的送,留下父親使喚的那些人看守府宅就罷了。我要到蘇州去幾年,白養著他們做什麽?就這幾日,把這些人都打發了!”


    說到此處,他抬起眉眼,目光透著法不容情的冷峻,“家中莊田等一應賬目銀子,使人送到蘇州去給奶奶過目,府裏的庫房若裏少一樣東西,拿你問罪。另外,告訴留下來的人,倘或仗著我的勢在外頭欺行霸市侵占良田,我耳朵裏隻要聽見一個字,不聽解說,一律打死。”


    陸前遠深知他的脾性,不敢說情,隻得尊了命退下去。


    這廂吩咐完,踅入臥房裏,見桃良正撩起庫管子給芷秋上藥,兩條小腿有些紅紅的,倒不是很打緊。


    陸瞻放心下來,坐在床沿上將她摟在懷裏,“這裏雖說是個家,可自打父親沒了、我被淨身後,卻愈發覺得不像個家,叫你也跟著受委屈了。”


    餘暉淡淡地蕩在華麗的雕窗下,芷秋盯著陌生的窗畔,在他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這點子委屈算什麽?我不覺得委屈,就是心疼你。我方才恍惚聽見你說什麽要將府裏大半的人發賣出去,就為著個丫頭,哪裏至於呀?”


    他垂下眼,在她溫暖的額心輕輕一吻,“留著他們做什麽?咱們下個月就要回蘇州去了。”


    “什麽?”芷秋由他懷裏掙出來,難以置信的桃花眼裏逐尺蕩開歡喜,“為什麽回去?”


    “朝廷裏有事兒要辦,我還要回去再幹三年,溫謹提了蘇州知府,也得回去。這月與聖上同內閣將該商議的事情商議定了,下月初就帶阿則一道啟程。”


    “也帶我回去?”


    “自然了,”陸瞻見她歡喜,也感覺有一股龐然的歡欣在他胸膛脹開,“將你獨自留在京城我不放心,一道去,往後一二年我還要時時往南京與杭州跑,也帶著你,將你沒看過的山川錦繡都看一遍。”


    芷秋兔子似的跳起來,將架子床踩得咯吱咯吱響,“咱們可以回蘇州了,真好!陸瞻,謝謝你!”


    陸瞻亦跟著笑起來,將她一把勾倒在腿上,“這麽高興?”


    “高興!實話告訴你吧,我是半點也不喜歡京城,這裏繁華得叫我心裏空落落的,這裏的官眷太太比蘇州的還難纏,這裏什麽都是頂好的,就隻不是我們的家。”


    陸瞻垂眸見她眉目如畫,彎彎的線條勾勒出的好像就是青磚綠瓦,錦帳軟榻,他溫柔地輕撫她的腮,“我的家是你給的。”


    她的眼中倒影著一片盛世,脈脈情愫纏綿地流淌著,匯成一條大江大河,“咱們回去了,我還有件事情要求你呢。”


    “阿則和桃良的婚事?”


    “哎呀不是,”芷秋嗔他一眼,兩隻胳膊攀到他肩上去,慢慢爬起來,“我想著,方大人的家靠近了東郊,是處破破爛爛的老房子,他往知府衙門裏去也不方便。咱們家的園子那樣大,不如將從前祝晚舟住的那一快地方單劈出來,砌上院牆,另外朝著東柳巷開個大門,叫他將老母親接來,一家人團聚了才好,他知府大人也有臉麵,雲禾也能有個好地方住不是?”


    陸瞻笑笑,眉宇間柔情蕩漾,“你做主就是,那麽大一處園子,咱們兩個占著也是累贅,劈出去一塊地方,小一些,反倒自在。你們姊妹還能時時見著,你也能時時高興。”


    月亮漸漸爬上窗,蟬兒低垂,蛙聲喧囂,滿滿的幸福在芷秋心內沉澱下來,綿長而悠遠地,似一縷南風,一曲長笛。


    ————————


    1漢王符《潛夫論·本政》


    ▍作者有話說:


    明天正文完結,沈從之不負眾望,一定會出場,哈哈哈~


    《豆蔻良妃》《拜見姑母》歡迎收藏一下哦~感謝所有小可愛,希望番外結束後可以給個五星好評,鞠躬!


    第100章 情歸了局(終) [vip]


    柳鶯輕啼煙樹暖, 荷香夏歸半。毒日頭底下的陸府空了下來,人丁寥寥,屋舍空空, 隻留下一些信得過的家奴看管門戶。


    芷秋得閑清了賬, 又到庫房裏檢算一番, 珠玉琳琅占滿她的眼簾,細點清楚後, 挑了一副精致頭麵與雲禾做嫁妝,又挑了幾個人跟去蘇州伺候, 別的一應上鎖封存起來。打點清楚後,下剩的, 就是同雲禾一道采辦些帶回蘇州的禮。


    那裏忙著,陸瞻亦不得閑,白日裏都在禦前當差,與皇上內閣商議定下了土地整改之法,又規製了三年無流民、五年無饑荒之策。


    這日下晌出宮,正於無門前撞見應召回京的沈從之, 由崔元峰並兩個緹騎領著。那崔元峰迎上來朝陸瞻行禮, “卑職們見過中貴1大人,中貴這是下值回家去?”


    陸瞻微微抬手, 示意幾人起身,“到都察院去一趟。還是叫督公吧,又派了蘇州提督織造之職,下月就要往蘇州去了。鎮撫司暫且交予張達源監管, 以後聽他的。”


    “卑職剛回京就聽見說了, ”崔元峰站起身來, 順著陸瞻的目光回首望一眼沈從之, 笑答:“今兒早晨進的城門,夫人帶著孩兒先回府去了,一路倒是沒說什麽,隻問了竇初怎麽懲處。”


    幾丈之外,沈從之穿著補子袍,將身板挺得筆直地與陸瞻對望。陸瞻泄出一絲莫名的笑意,收回眼來,“我正是為這個往都察院去。行了,你們進宮麵聖吧。”


    言訖擦身而去,款步走過沈從之身邊時,還是沈從之先開的口,“陸冠良。”等陸瞻回頭時,他朝前進一步,“隻要我不死,隻要我父親還是內閣首輔,我就不算輸,遲早還有機會。”


    陸瞻亦朝前跨了一步,在寬闊的午門前,太陽將他的補子袍照得鮮紅發燙,“沈從之,你還是這樣沉不住氣。”


    漸漸地,他將笑意斂起,“你總覺著是我不讓你進內閣,你看看自己,年輕張狂,能做到四品已是皇恩浩蕩。你太自負了,又十分感情用事,才會栽在像竇初這樣一個小人手裏,連你父親半點也不及。像你這樣的若是也能成為閣員,那我朝江山豈不是要毀在你們這群胸無乾坤的庸才手裏?”


    沈從之反抄起雙手,付之輕狂一笑,“君之教誨,畢生難忘,我會改的。”


    “但願吧。”


    陸瞻側過身,又回望他一眼,旋即幹脆地斂步而去,太陽將他蒼涼的背影拖出長長一個影子,在空曠的大地裏,踽踽獨行。


    權勢如水,載浮載滯,沈從之始終覺得他沒輸,但當竇初看到陸瞻時,卻頭一回迎來敗局。


    都察院的大獄相較起詔獄來說,更光明一些,也更幹爽一些。陸瞻穿越比鄰相緊的間間牢房,走到最裏頭,隻見竇初坐在一張案上安穩吃茶,仿佛預料到他會來似的,連眼也沒轉一下。


    陸瞻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並不廢話,“皇上有旨意。”


    牆洞裏的光束一晃,竇初跪到了地上。陸瞻由袖中取出細細一管絹軸,朗聲宣讀,“都指揮使司三品僉事竇初接旨:沈從之陷害忠良一案爾雖牽涉其中,但朕因念爾在蘇州有功,又坦言招供,不作重罰,隻將爾貶任寧夏左屯衛右千戶,欽哉。”


    “罪臣竇初領旨!”


    絹軸交與他後,陸瞻牢門也沒進就欲抬步而去,卻被竇初在身後叫住,“公公沒想到吧?我竇初不但能全身而退,還能有機會到寧夏重地立一番事業出來,亂世出豪傑,到寧夏,總好過在靡靡江南摧磨心誌。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機會,不過我倒是好奇另一件事兒,您怎麽不勸誡皇上殺了我?”


    陸瞻退回一步,隔著牢門凝望他,“竇初,當年皇上登基前,我派你清繳亂黨,正是看重的武將世家出身,有些膽識和軍事韜略。如今貶你到寧夏也是因為這個,寧夏邊臨強敵,若你能在那裏立下戰功,不必我說,皇上也會提拔你。”


    竇初神情一轉,擰起兩道眉,“你就不怕我他日戰功赫赫,回京清算你?”


    “寧夏有幾十個千戶,”陸瞻笑笑,背起一隻手來,“外有韃靼瓦剌,內有異族□□,你要是真能在此地立下赫赫戰功,我在京等你。你不是想成就一番偉業不再為人利用嗎?那就為江山所用,為百姓所用。真到了江山容不下我,百姓要你殺我那一天,我小小陸瞻,死又何憾?”


    緘默中,竇初睇住他挺括括的雙肩,有一種微妙的失敗感,他分明衝出了困境,卻又像一敗塗地。


    久久後,他慘淡一笑,“芷秋曾說過,你陸瞻不過是淨了身,卻心誌不毀,看來她的確很了解你。不過陸瞻,若是我沒在寧夏戰死,他日回京,一定不會再跪你。”


    陸瞻麵上的笑意逐漸冷卻,眼中一抹淡薄之色,無冤無仇,“我從沒叫你跪過我,是你自己一開始就跪在了我麵前。”


    墜地的塵埃又再被他一雙黑靴踏起來,飄忽在陽光裏,像一場沒有終結的硝煙。曆史是由血雨腥風壘起來的,他陸瞻從不俱任何未知的更迭,隻怕在滄海桑田裏,蒼生不寧,百姓難安。


    但竇初有句話說錯了,陸瞻想,不論是靡靡江南還是風沙邊關,心誌都是不可被催磨的,它應該在任何魚遊沸鼎或是酒色聲迷中堅固不移。


    日暾又照歸期短,菡萏暗香滿院,春娘畫眉妝台前。這裏描黛,那裏施粉,畫得春光滿朱顏。


    越臨近回蘇州的日子,芷秋愈發高興,眼前又沒了礙眼的丫頭,日日笑得如春風拂麵,成日家與雲禾一道出門挑選禮品,又是京城時興的料子,又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將好東西都挑了個遍,恨不得拿個可吞乾坤的袋子全都裝走!


    雲禾雖沒那麽大的手筆,可仗著方文濡才到戶部領的來回補貼,亦買了不少東西。


    這日歡天喜地地抱著匹緞子給方文濡瞧,“你看,我可不光是想著我自己呢,這是給娘挑的,蘇州可沒有。拿回去給娘裁衣裳穿,好叫她老人家喜歡喜歡我這個媳婦。”


    方文濡剛從宮裏回來,正解衣袍,抬眉瞅了一眼,“好是好,可也太花俏了些,我娘四十幾的人,怎麽穿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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