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訛我的錢?”陸瞻盯著她睫毛上掛著的淚花,一霎情思蕩漾,綻出輕鬆愜意的微笑,“我記得我打從認識你,來來回回花了將近萬數的銀子,卻連你一個局子都沒叫過、你的閨房亦未入過半步,這還不叫‘訛’我?”


    芷秋歪著臉瞧他,珍珠墜珥慢悠悠地晃蕩著,簪星曳月的光彩幾乎要照亮黑夜,“可是陸大人自願的,怎麽能說是我訛你呢?”


    相笑中,她想起一事,眉心攢愁,“陸大人,今日席上你也聽見了,那沈大人不會真要同雲禾秋後算賬吧?”


    “你現在想起來怕了?”陸瞻將濕漉漉的衣擺拂一拂,避開她的裙麵,“別擔心,沈從之不會同女人計較的,這點兒肚量,他還有。”


    “我曉得他不會將雲禾怎麽著,我是擔心他同方舉人過不去,那就是等同要了雲禾的命。”


    陸瞻沉吟片刻,低鏘的嗓音輕撫著她的不安,“沈從之初涉朝堂,眼下又是在蘇州,天高皇帝遠的,他還不敢放肆。他無非是想等著那方文濡進京後給他使絆子,你放心,回頭我寫封信回去,叫各處衙門裏照應照應。不過我能保下他的性命,卻保不準科考上的事兒,還是叫你妹子去給沈從之賠個禮,說兩句好聽的哄著他,大概無礙。”


    ▍作者有話說:


    今天字數比較少請見諒,周六周末萬更,下夾子後保持工作日更六,周末兩天更萬這個節奏。


    感謝所有訂閱的小可愛。


    第32章 風情月債(三) [vip]


    車外有更夫打著梆子, 咣、咣……五聲一歇,複起長街,催著離別。濃雲消散的夜空裏掛著大月亮, 照著寬巷蕭條。


    門樓掛著錯落寂寥的桶形燈, 使得煙雨巷成了盤踞在蘇州府的一條夜龍, 永遠睜著眼睛。但時過五更,即使是這裏, 亦陷落在短暫的悄無聲息。


    伴著梆子聲,另一輛馬車嘎吱嘎吱地行近, 蕩來惠君輕柔的調笑,“芷秋、芷秋!你在不在裏頭?”


    打了車簾去瞧, 連鑣並軫的另一輛車窗上嵌著惠君清雅的笑顏,“我在後頭那輛車上喊你,小桃良說你在這裏呢。”另一個蔥蒨蒼鬱的影罩在芷秋身後,惠君瞧見,障袂一笑,“陸大人, 方才在席上之舉, 可該謝我才是呀。”


    古來皆說“婊/子無義”,可陸瞻卻在她們麵前有著前所未有的輕鬆, “明日替姑娘擺台如何?”


    不想惠君巧笑倩兮,一口回絕,“擺台麽倒不必了,我是從不叫客人‘跳槽1’的。不如陸大人折了現銀給我, 大家幹淨, 如何?”


    陸瞻似懂非懂地莞爾, “隨姑娘高興吧。”


    芷秋將她一嗔, 一個軟指伸出車外,“你敲竹杠都敲到我頭上來了,仔細我明日領著人打到集賢樓去撕你的嘴!”


    “來來來,叫你撕一百遭我也不怕的,橫豎有銀子掙就成!”


    月影將兩輛飭與相錯開,伴著鈴鐺一樣的嬉笑的尾音,長街再度安寧起來。須臾,陸瞻在黑暗中輕笑起來,“這個惠君姑娘怎麽跟在席上兩個人似的?席上淡雅,席下倒有些潑辣。”


    聞聽此,芷秋心裏暗暗泛起一絲酸,聲音亦帶著零星半點不著邊際地惱,“你在席上不也變了樣?官場同風月場有什麽區別?我們麽,為了銀子假笑假嗔假溫柔,你們為了權勢不也是一樣的?就說你待薑恩,就比待祝鬥真要軟和些。”


    “不一樣,”陸瞻靠在車壁,顛簸得愜意,“祝鬥真不過是個四品知府,薑恩是從二品布政使。”


    “還不就是看人下菜碟嘛,我懂。”芷秋咕噥著的雙唇逐漸抿成一條弧線,“那你是幾品啊?”


    “五品。”


    “那怎麽薑恩還待你如此客氣?”


    “宦官至高高不過五品去,祖宗有製。但我是聖上伴讀,聖上還是太子時,我便是他的謀士,他做了皇帝,我就成了近侍。講明白了,就是他們上的折子,我在宮裏時是要看的,批不批,我也是能說得上話兒的。”


    芷秋半懵半懂地攏好袍子,隨他靠向車壁,“怪道他們怕你。那如此說來,你到蘇州,倒是被貶了職了?這裏可沒有折子給你看。”


    “我來蘇州是有事要辦。”


    欲問綦詳,可脫口的當頭,芷秋隻是盈盈一笑,“我也聽不明白你們這些公務,橫豎曉得你有錢就好了。”


    “我有錢,”陸瞻斜睨著她,溫聲而笑,“往後也無兒無女,手散得很,你想訛我就隻管訛吧。”


    芷秋同樣睞目而笑,桃花泛水的眼蕩盡春波,“你放心,我也不是那起黑心肝的人,必定想著給你留下棺材本。”


    “棺材本也不必留,自古權宦甚少有好下場的,不是淩遲便是暴屍荒野,留了棺材也無用,沒那個福分躺進去。”


    說著話兒,他的手再度撩開車簾觀望天色,隻見天際一抹幽藍,有一個太陽埋在那裏,等不了多久便要出岫,截斷這個滿是溫情的夜。


    “天快亮了。”他說,帶著幾縷難分難舍的愁緒。


    在那片半開的湛藍錦簾中,芷秋同樣看到了熟悉的屋簷,再往前十來丈,便是月到風來閣的院牆。


    分別的困境中,她忽然心生一計,猛地就將腦袋耷在他的肩上,視死如歸地闔起了眼,“天都要亮了,我好困,到了你再叫醒我吧。”


    從此再沒有生息,時光好像隨之定格在這裏。


    兩個濕漉漉的身軀貼在一起,陸瞻能感覺到她堅柔的脈搏,溫緩地溢在他的心上,泛起甜蜜的苦澀。


    馬車靜謐地停在了院牆下,黎阿則撩開車簾即被陸瞻一個手勢噤了聲,隻得小心翼翼地跳下車去同桃良三人交涉。那三人聽後便知情識趣地獨自進了門。


    芷秋上下鶻突的心等了許久,捕捉見各處動靜,唯獨沒聽見陸瞻將她喚醒。惴惴的心驀然擱淺,寂寞許久的唇微微翹起,在他肩頭攢滿了輕巧的快樂,“陸大人,你知不知道?這一月,我天天都盼著祝鬥真來叫我的局。”


    輕柔的聲音如一渠清泉注入陸瞻滾燙的身體。他側垂了眼眸,隻瞧見兩簾纖長的睫毛,同樣卷起他細密的愉悅。他穩穩托著她,嘴角隨太陽的初升,逐漸噙來微笑。


    雨收夜斷處,煙水茫茫,陽光像破土而出的牙穗,逐漸照醒了朝花、雲夢。


    珠宮有仙侶,合枕鴛鴦,卻有佳客,篤篤輕扣門扉。方文濡自枕畔回望雲禾一眼,見她未醒,方安下心躡著手腳去拉開門。


    門外是丫鬟驪珠,托著髹紅方盤,笑盈盈地遞來,“想著公子該起床用功了,媽媽便吩咐廚房做了早飯叫我送來。我就不進屋了,一會子我們姑娘醒了煩請公子叫我,我就在廊下紮宮花。”


    “多謝姑娘。”


    榛鬆粥,佐以水晶鵝、火熏肉、豆腐皮兒卷幾樣精致菜色在圓案擺開後。方文濡自在繪牡丹的高麵盆架子上擦了把臉,漱了口,又蹣至臨窗的書案上揀了本《資治通鑒》坐到案前。


    一壁執了銀箸,一壁翻開書,不想猛地被人抽去,回首一瞧,是雲禾背著兩個手,披散著蓬鬆秀發,未配珠飾,未勻胭脂,僅有右眼瞼下的朱砂痣點亮風情與眼色,“吃飯就吃飯,不許看書。”


    整月的光景裏,他們一處睡一處醒,儼然夫妻。方文濡亦如同一個丈夫,將他百媚橫生的“妻子”撳在腿上,去奪她手上的書,“還我,我不看總行?”


    “偏不給!”雲禾高高地揚起書,因坐在他腿上,自然就比他高出一截來,“吃了飯才給你,吃個飯麽,又耽誤不了你用功。”


    僵持片刻,方文濡吊著眉笑開,“舉著手不酸?好了好了,我不看,我這就吃飯。”


    得勝後,雲禾誌得意滿地笑著將書仍舊擱回書案,旋裙回來坐到案前托著腮,一眼不錯地盯著他瞧。方文濡則揀了一塊水晶鵝喂到她唇邊,卻見她攢眉搖首,“不要吃,起得太早了,吃不下。”


    他收回手,斯斯文文地細嚼慢咽,“是我吵醒你了?明日我回家去,你就能多睡一會了,不必跟著我起個大早。”


    雲禾趴在案上,懨懨地情態裏帶著心滿意足的快樂,“我瞧你唇角還帶著點淤青,要不再住幾日吧?免得叫你娘瞧見了擔心。”


    “不妨事,我同她講是在姑母家住著,住這樣久還不回去,她才是要憂心了。況且我在這裏住著,不知耽誤了你多少生意。”


    “耽誤就耽誤了吧,有什麽的?”雲禾趴在臂間鶯慵蝶醉地笑著,雖未妝黛,卻天然嫵媚,“那群瘟鬼,這些時不來,過些時也總要來的。你放心,不過是一群野狗,過兩日我說我病好了,他們聞著肉味,照樣紛至而來。”


    幾不可查地,方文濡執箸的手輕顫一下,將落在盤中的豆腐卷重又夾起,笑得輕巧,“自然了,你是榜眼,天下男人都難抵你的美。說起來,上回同我爭鬥那個,是不是你新做的客人?怎麽每回問你你都支支吾吾的?”


    雲禾轉了個眼,不屑地撇著嘴,“什麽客人呀,就是打了回茶會,算不得客人。”


    “他是做什麽的?聽口音,像是京裏的人。”


    “就是做買賣的嘛,”雲禾恐他擔憂得罪權貴,無法靜心讀書,便隨口扯個慌,“從京裏來販緞匹買賣的,就有幾個臭錢,不過是個酒囊飯袋子。噯,別說他了,我有東西拿給你。”


    言著便起身旋入簾內,未幾捧出個包袱皮攤在案上,裏頭是兩件貂毛延邊兒的氅衣,填了鵝絨裏子,浮光錦的皮,顏色雅致又穩重,“這是我讓裁縫洪師傅才趕著做出來的,比著媽的花樣子。你明日走時帶回去給你娘,又端莊又大方,叫她入了冬穿。”


    方文濡擱下碗筷,將衣裳稍微提起,“這樣好的料子……何苦費這個心?你自己留著穿。”


    “我這樣年輕,哪穿得了這種花樣子?”雲禾曼步至他身後,軟軟地趴在他寬闊的背脊上晃一晃,“就當我這個未來媳婦提前孝順婆母,你帶回去,全了我的孝心好不好?”


    如瀑青絲滿泄在方文濡胸前,淡淡的玫瑰香絞著三千情長,勒緊著他的心。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倔強,不再推拒,反手將她兜轉在腿上,撳下她半副柔軟肌骨,釅釅望著她笑彎了的眼,“你總是這樣好,沒有一個男人比我知道你有多好。”


    擱著兩寸,雲禾清晰地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這是同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的心悸,快要沉溺墜落的心跳使她攀緊了他的脖子,“你也好,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酸澀蔓延了方文濡的整副血脈,長久以往。他的嗓音裏帶著抓不住的失落,“胡說,我連一支尋常的銀簪也買不起給你,連一個台也替你擺不起,連你最窮的客人都比不上。”


    晨曦透窗而來,照著案上的浮光錦,將那些繁脞的枝葉照得熠熠生輝。裏頭閃爍著三言換百銀,一笑值千金的浮華日子,每一天、每一刻。


    可在這一刻,雲禾全然將它們忘記了,將那些醉酒笙歌,舞曲飛觴的一切留在了昨夜,未染風塵的臉充滿了天真與赤城。攥緊了方文濡一片鶯色的掩襟,“你才是胡說,他們怎麽跟你比呢?他們不過是花錢買個痛快,你是不一樣的……”


    漸漸地,她浮起來,在他膝上,將整個自己蜷在他的懷內,笑顏帶著輕盈的心酸,“我記得頭年你與同窗到我們這裏來應酬,碰巧在廊外瞧見丘員外吃多酒打我,你衝進來同人打架,被那丘員外的小廝打得鼻青臉腫的還不肯服輸,叫人踹得心窩子痛了大半月。那時候就和前些時候一樣,你躺在床上還叫著喊著我的名字,生怕我還被人欺負了去,一聲一聲的,險些將我的魂也叫了去。”


    她仰起臉去看他靜玉洇涼的臉,淚水就由眼角滑到了耳根子,“你向來是個謙謙君子,為了我不知同人打了多少次,常常叫人打得傷筋挫骨的,那些人如何配同你比呢?”


    金粉塵齏闐滿了整間繡閣,粉幔縹緲,水晶浮光,天徹頭徹尾地亮起來。冰裂紋梅瓶裏插著一株夏色海棠,半紅半白地交纏。而屬於他們的白天吹起香風,開出舜華。


    方文濡稍有粗糙的手擦去她的眼淚,將她緊抱在懷中,緊得似要勒入骨血,“不值什麽,我暫且沒有錢給你,隻好將命給你。”


    驟然見,雲禾轉哀為喜,破涕而笑,軟拳捶著他的背脊,“又瞎說,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隻要你好好考個功名回來,我往後踏踏實實地給你做小妾。”


    他握著她的手臂將她推開半尺,十分篤定地盯著她,“做夫人,做什麽小妾?你袁雲禾什麽時候這樣沒出息起來了?”


    “我也想給你做夫人,”雲禾揪著他兩個依舊,失落地喁囔,“可你娶樂籍女子是要受罰的。想想還是罷了,我既舍不得你被革職,也舍不得你挨板子。做什麽都是一樣的,隻要我們倆在一處。”


    芳屏上的繡女半酲春眼,望著這一男一女的相擁。她軟如鵝絨的脯子貼在方文濡堅硬的胸膛,是滿池翠水,嵌在了廣闊青山。


    漸漸就有些悶熱,他的大手撫著她背脊上的秀發,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鬢邊,“我不怕挨打,等我考完,我就三書六禮,按媒妁之言將你明媒正娶,我要你坦坦蕩蕩的走出這月到風來閣。”


    雲禾歪在他的肩頭,指端絞著他的粗布發帶,一圈繞一圈地將自己困住,“要是真娶了我,並不是挨了打就完事的,往後你還怎麽見人呐?你有這份心我就知足了,什麽正妻不正妻的,我才不在乎,隻要以後你的大老婆欺負我,你站在我這頭就好了。”


    說話間就覺著硌著個什麽,令她咕咕唧唧地笑歪了臉,眼盯著他脖頸上起伏的經絡,將手鬆開他的肩。


    卻被他驀然抓住,吻在她的耳鬢,“就想抱著你,什麽都不做。”


    瞧,他怎麽同別的男人一樣呢?那些男人對著她像垂涎三尺的狗,在錦緞玲玉的裝點下向她伸出猙獰的獠牙,早晚要在那張繡床上撕碎她。


    這是雲禾的十七歲,亦是煙雨巷每個女人即將要到來的、或是過去了的十七歲。


    而芷秋的十八歲醒在了陸瞻的肩上,她迷蒙地睜開眼,即對上陸瞻半笑的唇,唬得她忙自視自身。倒不是懼什麽衣衫不整貞潔有失,不過是擔心妝殘顏盡,蓬頭垢麵地叫他瞧了笑話去。


    幸而烏髻半幹,素顏清麗,水紅小衫已被體溫捂得半幹,隻有幾縷蓬發活潑地昭示著落魄裏的快樂。


    她扯了道袍,伸出指節摩挲著陸瞻身上的衣裳,攢眉輕語,“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一夜了,這怎麽行?隨我一道回去,叫我媽找間空屋子洗個澡換身衣裳吧。”


    陸瞻轉一轉肩,始覺通體舒暢,含笑剔來一眼,“花魁娘子如此相邀,是多少男人想都不敢想的,那陸某隻好盛情難卻了。”


    怔忪的片刻裏,芷秋隻覺分明有些什麽在默默起了變化,如那一場雨,好像暗濕的一切被晨中的陽光攔截在了昨天。她挽著臂間的披帛,眼兒飛嗔,“想得美,說的是找間空屋子,你想哪裏去了?”


    “我說的也是空屋子,”他吊著眉戲謔的睇她,可惡可恨,“芷秋姑娘想哪裏去了?”


    將芷秋堵在那裏笑不是氣不是,反臊了個大紅臉,“你這人,壞起來簡直不是個人!”


    詞罄之際,盯著霞腮兩片、丹唇一點撩開車簾。那黎阿則早跳下了車伸出臂攙她,卻不等她伸出手去,已被陸瞻攬著腰將她提了下去。


    未及正午,煙雨巷作息顛倒,尚是百裏街市空寂,萬餘家園清淒,喂有鋪子七八,疏林蟬噪。金烏暫且東懸,銀杏伸出院牆,濃陰密匝匝地搖曳在兩扇潑綠的大門上。


    芷秋輕扣院門三五聲,就聽急步遄飛,門躁躁地拉開,露出袁四娘滿麵怒色,拈帕的手一把將她拉入檻內,“我說你這死丫頭!平日裏我直誇你懂事,你卻坍我的台!這一夜到哪裏去了?問小桃良幾個,她們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我隻當你是被那祝鬥真鎖住了,急得我一夜沒睡,隻想著要到哪裏去報官,我連上京告禦狀我都想了!”


    “媽、媽,不要急呀,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芷秋忙把她繡著朵紅冠玉珠的胸口順一順,朝後睇去一眼,“昨夜不是下雨了麽,我同陸大人在馬車裏躲雨呢,實在是困了,就在車裏頭眯了一覺。桃良幾個麽恐我是做恩客,才不敢同媽講。”


    眼一搦,四娘瞧見玉壺冰心的陸瞻,猶記盒子會時芷秋捧回的那一堆金啟玉簪,忙將麵色一轉迎上去,“陸大人,真是稀客稀客,快進來快進來!在門口站著做什麽?真是叫陸大人見笑了,我麽是擔心我們秋丫頭被那不著四六的人拐了去,嗨,當娘的就操這點子心。既是同陸大人一道我就放心了,大人到我屋裏吃盅茶去。”


    “媽,”一行步入廊廡底下,芷秋忙將她止住,“媽,先找個空屋子備好水,陸大人淋了一夜的雨,身上還半幹不幹的,叫他換洗了再說話不遲。”言著朝陸瞻挑一挑下巴,“你馬車上可還有幹淨衣裳呀?”


    陸瞻捏著濕潤的袖背起手,啞聲淺笑,“就隻那一件,已叫你穿濕了。”


    “那到我房間裏拿一身好了。”芷秋脫口而出,過後方知自咎,避著眼不敢瞧他,隻去握四娘的手,“媽,你叫相幫們燒水去,我帶陸大人上去,就轉角廊上那間房好了。”


    “噯噯、你去、陸大人也去,在秋丫頭房裏吃盅茶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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