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要抱有這種想法,積極遊戲是寫在每個副本規則裏的鐵律,你一旦止步不前,別說是高階了,中階你都到不了,別抱有任何的僥幸心理。”**在進來副本之前,譚昭也算對無渡城有了一些非常淺薄的了解,畢竟身邊有個參加過四次的大佬,他很難不知道一些入城小技巧。但等他進來之後,好嘛,小技巧是一個沒使上,他還是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呢。譚昭有些費勁地伸了伸手,鼻尖的水霧和身下晃動的水流告訴他,他可能……擁有一個天崩開局。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在嚐試著翻身無果後,譚某人很快學會了躺平。也不知道在水麵之上飄了多久,他終於被一個人粗魯地撈了起來,還沒等他熟悉突然變高的視角,一張布滿了溝渠的手就出現在他的眼前,當然並不是來捂他的口鼻,而是確認他的性別。“是個男娃,男娃好啊,男左女右,把這男娃的左手展開。”小孩子的手掌都是自然收攏的,譚昭不確定自己現在的身體是幾個月,但很顯然抱他的人動作相當地粗暴,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骨都快要被掰斷了。“嘖,淨是些沒用的短命鬼,送走吧。”短命鬼?男左女右,看手相?不是吧,又是這種看運氣的規則副本?那他鐵定沒什麽好命。譚昭很快被塞在了一個開放的櫃子上,而在他旁邊的櫃子空格裏,也被塞了小小的繈褓,可見不是他一個人被這麽對待。等待的時間門有些無聊,他幹脆分析起了副本。首先,他並沒有見到無渡城的牌樓,藍決明說過,無渡城的牌樓是不會變的,可見它是個地標性建築,他現在沒見到,要麽已經進來了,要麽可能連城沒摸到。而且以前的副本,一進來副本就會發布規則,哪怕不是一開始就發布,也會藏在相對顯眼的地方,可現在他飄了這麽久,別說是規則了,他連npc都才剛剛碰到。再有,就是男左女右的看手相了。托有個算命大師朋友的福,譚昭哪怕對算命一竅不通,簡單的命理知識還是知道的,比如說手相,籠統來講就是蘊含兩儀三才之道,囊括五行之秘。這麽說可能有點假大空,但更直白來講,就是手相代表著人的一生,如果從男女陰陽來講,男性的左手代表自己,右手代表命定之人的命數,女性則完全相反。故而有男看左、女看右的說法,鄧繪曾經跟他說過,深奧的手相學甚至有摸骨、看甲等等,但近現代的手相,多指手掌的掌紋。人的手掌有很多紋路,深淺都有,其中囊括了生命線、智慧線、感情線、命運線和姻緣線,所謂的斷掌就是生命線、智慧線和感情線其中兩條相交成一條直線,專業術語叫“通貫掌紋”。這其實是特殊掌紋的一種,但因為一些口口相傳、偏見性地傳播,斷掌被衍生出了各種不太好的含義,諸如克親、克夫之類,其實並不能一概而就。並且手相也有先天後天之分,先天的影響其實遠弱於後天,畢竟手不同於臉,人們會很注意對臉的清潔度,除非整容,臉骨麵相也是極難更改的,但手不一樣,細小的劃痕、微弱的創傷、指骨的斷裂,都有可能會影響人的命運。但手相哪怕是麵相都不能完整地控製人的一生,當人的信念感超出某種閾值時,人定勝天這個概念就會被再度書寫。所以,一進來就給他一個短命鬼的下馬威,無渡城難道真靠手相定尊卑?譚昭這般想著,腹內的饑餓感越來越明顯,明明剛剛在水上飄了很久都沒感覺,現在一進來就直接饑餓感拉滿,副本難道還指望他這五短身材給自己找吃的?這已經不是不友好了,而是直接堵死了他的活路。但好在副本還沒這麽喪心病狂,在所有櫃子都被裝滿嬰孩後,有專門的人送來食物,且在吃飽後,譚某人就暈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無渡城的牌樓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而不幸的消息是,無渡城確實是以看手相來規定城民之三六九等的。古代社會,男尊女卑,男娃和女娃被各自分開,譚昭的手相顯然非常不好,所以幾經輾轉,來到了……一戶低貧農戶家庭。這家農戶並沒有孩子,他雖然手相不好,但能當低貧農戶,很顯然副本安排給他的養父母同樣也命不好。命不好的人隻配有命不好的後代,細細一品,有那麽一點強權統治的意味了。關於這點,譚昭倒是能忍,但……這裏的食物也太特麽難吃了,光是今天一天,他就感覺度秒如年,要麽幹脆擺爛吧。就在他內心升起這般想法時,譚昭的眼前一晃,他已經不再是隻會哇哇哭的小嬰兒了。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比劃了一下,已經差不多到五歲孩子的身高了。本來譚昭還以為是時間門飛逝大法,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他的養父母麵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手裏還拿著一套一看就偏大的男童衣服。“哎喲,乖仔啊,咋才長了這麽點個呢,就快秋日了,俺們還等著你下地割麥子呢。”養父的身材佝僂,看著譚昭的目光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但他可以確定,那絕不是慈愛。“來,把衣服穿上,乖仔啊,你的命就是這麽差,你該認命的,早點認命,你就能快快長大了,長大好啊,長大就能幫俺割麥子咯~”認命?長大?譚昭捏著粗布衣服,所以他剛剛想躺平,副本就直接判定他的認命進度條推進了?那能往回縮嗎?他嚐試著規劃雄心壯誌,但很明顯長大是不可逆的。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玩家意誌力軟弱、被現狀打敗,那麽很有可能還沒摸清楚無渡城的規則,就會直接死於“認命”。好歹毒,不過幸好,他當五歲孩子可有經驗了,不就是割麥子嘛,他五歲就幫家裏幹農活了,他要卷死十裏八鄉所有的小孩!第254章 規則怪談(二九) 你小子油鹽不進啊。五歲的小豆丁,都不足半人高的身量,要是擱現代社會,那還是在爸爸媽媽懷抱裏撒嬌的小乖乖,可惜在無渡城,哪怕麥子割得又好又快,還是會被養父嫌棄。“乖仔啊,你怎麽就長不大呢?”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田裏的麥子就完全成熟了,金燦燦的一片,在陽光掩映下,有股寧靜又祥和的詭異氣息。譚昭拿著一把對他身量來說堪稱巨型的鐮刀,抬頭看向養父,怎麽說呢,便宜老爹看著比幾天前老了太多,幾天前好歹還有幾根黑發,背脊雖說佝僂,但至少可以不借助其他的工具走路。可現在呢,發落齒搖,背脊都彎成了九十度,他拄著一根拐杖,似乎完全沒認為自己的變化有什麽不對,更或者來說,便宜老爹似乎在渴望死亡的到來。“我也很想長大啊,可是我都吃不飽,爹,咱家真的太窮了,你有沒有想過去街上要飯?”養父:……媽的,這小子真是油鹽不進!養父氣呼呼地搖搖擺擺離開,夕陽下的背影被拉得老長老長,正是這時,從村尾傳來了嗚嗚咽咽的喜喪奏樂。譚昭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因為……這個村子就是經常辦喪事,且無一例外都是喜喪,頻繁程度甚至堪比一日餐。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遠遠就看到一小隊人抬著一個紅色的棺槨往小河邊走,說是小河邊,其實河麵還是蠻寬的,第一次見到喪事隊伍時,譚昭還覺得很奇異,但現在他已經懶得跟上去湊熱鬧了。這個村子非常盛行水葬,且棺槨都是紅色的,等到棺槨沉到水底,喪事就算是結束,家人不會哀傷,村裏也不會有任何的席麵,人之生死,在這裏平常得就跟呼吸一樣。譚昭割完了最後一片麥子,還沒等他收起鐮刀,忽然有人跑來喊他:“快,你娘快要出殯了,你怎麽還在這裏,快去抬棺啊。”……好家夥啊,不是早上還在洗衣服嗎?晚上直接人沒了?譚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我能抬得動棺?”來人生得一臉圓胖,顴骨上還有兩坨紅暈,此刻她笑得顴骨升天,映襯著最後一縷發紅的晚霞,有種特別的中式恐怖感:“能啊,你快點長大就好了。”正是這一刻,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完全血紅色的圓月。譚昭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可我就是長不大啊,不過沒關係,我是個非常孝順的人,就算是把我壓死,我也要抬我娘出殯!”來人:……一路伴著圓月回家,一路上遇上的所有人都在勸他長大,五歲的孩子很明顯在這個落後的時代並沒有任何的生存力,他剛費勁給養母辦完了喪事。轉頭一看,老頭子“嘎嘣”一下又咽氣了。譚昭:……6。不同於養母,養父的咽氣是完全在他眼前發生的,村子裏的人對此已經完全習以為常,甚至步調一致地做了一個非常虔誠的叩拜動作。以譚昭對於諸天神佛的淺薄認知,他沒有見過這樣奇異的姿勢。而且養父死的時候,臉上是完全的釋然,眼睛裏的神采耀眼得像是要奔赴一場盛宴,當然唯獨看他的眼神,帶著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打量感。“小子,愣著幹什麽,替你爹換金身入水呀。”所謂換金身,是村子裏特有的一道喜喪手續,其實就是換上一身金色的殮服,金燦燦的,摸上去有股金紙的觸感。譚昭被人推了一把,不知幾時院子裏又多了一口紅漆的棺材,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一天之間前後送走養父母,誰見了不得讚歎一句天煞孤星啊。喜喪很快結束,鄉親們吹吹打打地聊著天離開,譚昭站在空落落的院子裏,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量變高了。雖然長得不多,但很明顯比五歲時高了。他站在門邊,用碳塊畫了線,足足高了五六公分,小孩子哪怕是長身體,也沒長得這麽快的,這喜喪果然有貓膩。譚昭盤腿坐在炕上,房門打開著,遠遠還能看到紅月和紅月下出殯的村裏人,這白天黑夜的熱鬧,真是讓人想入睡都難。這個村子大概百來戶人家,照這種出殯速度,沒幾天就要變成荒村了,但事實是,這個村子非常地熱鬧,人死得快,活得也快。唔,這並不是譚昭表述有問題,而是……真實存在的。在譚昭初來副本的第二天,他就見證了不下五場喜喪水葬,而在第天,他就見到了死去的人又被送了回來,就像當初他被送來給養父母一樣。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在無渡城似乎簡單得像喝水一樣。譚昭非常確定,死去的靈魂就是活著的嬰兒,而到了第四天,那些第天被送回來的嬰兒已經長得比他還要大了。到了今天,他們剛好長大成壯年,送走了曾經送他們走的人,唔,一個完美的閉環。至於村子裏有沒有其他的玩家,譚昭倒是見到了兩個,但很明顯這個村子的怪異讓人非常不適,哪怕是高階玩家,在npc無法交流的情況下,也隻能以不變應萬變。畢竟無渡城的規則還沒有出現,萬一使用能力觸犯規則,那等待玩家的將是窮途末路。但五天過去,村子裏的活人幾乎都被“送喪”了一遍,此時玩家如果再按兵不動,怕是真要被困死在這村子裏了。得想個辦法進城啊,要不去沿街乞討?伴著這樣的想法入睡,第二天譚昭是被“哐哐哐”的敲門聲震醒的。“誰啊,這麽早,又送喪?”譚昭熟練地穿好破舊的衣服,開門前他先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很好,跟昨晚上的沒有任何差別,可見送喪會長大,但睡覺不會。“老黃家啊,你……”譚昭打開門,前來送子的老阿婆瞬間啞了嗓子,很顯然她沒有料到開門的人還是個孩子,她或許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她的應變速度也非常快:“你弟弟妹妹來啦,還不趕緊接過去?”弟弟妹妹?是養父養母才對吧。譚昭見此,想都沒想哐地一下就直接把門摔上了。老阿婆:……“老黃啊,你怎麽把門關上了?你弟弟妹妹還等著你喂吃的呢,瞧瞧多可憐啊,你要是不開門,他們就要餓死了!”隔著門板,譚昭打了個哈欠:“阿婆你這麽善良,你把他們帶回家養唄,他們還能給你養老送終,多好啊。”“你……這是你的弟弟妹妹!”“那又怎麽樣,你說是就是啊!我自己都要餓死了,還管這個,反正你要是沒有善心,你就把人丟到河裏,反正那裏已經填了那麽多人,不差我這一雙弟弟妹妹,不過我覺得阿婆你為人最是善心,肯定看不得小娃娃被餓死的,對不對?”老阿婆在外麵罵罵咧咧,引來了一眾鄉鄰指指點點,但譚某人表示自己沒有道德,別人就沒辦法綁架他,而且……他確實快要餓死了。身為一個可憐的黑暗料理大師,他做的菜簡直比他的藥湯還要難以下咽,為了拆掉這個怪談,他真的付出了太多。因為田裏的麥子已經全部割完了,譚昭今天可以不用出門,老阿婆在外麵罵罵咧咧了一天,轉頭一看,背簍裏的嬰兒已經長得比屋裏的強頭還要大了。老阿婆:……送弟弟妹妹還勉強說得過去,送哥哥姐姐就完全超脫規矩了,老阿婆無法,隻能在村子裏另找了一個空房將兩人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