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帕子再拿下來的時候,上麵染著一塊鮮紅的血。“吐、吐血了!?”“這位公子,你沒事吧?”圍觀的百姓們原本挺喧囂的,被他這出嚇得瞬間安靜了,然後是稀稀疏疏地唏噓聲,一句接著一句的關心。沈惟慕虛弱地笑了笑,對大家搖頭,表示沒事。“我這點病算什麽,龐兄弟人死不能複生才是真慘。”“是啊。”百姓們跟著唏噓。“我昨日剛見過龐兄弟,他穿的就是這身衣裳。”沈惟慕對著屍體連連歎氣。“龐兄弟不容易啊,他昨天特意跟書院先生請假,回家捉奸。說是他娘在信裏說了,青色汗巾子就是他媳婦勾搭野男人的證據。”一陣安靜。接著,百姓們驟然哄鬧起來,嘰嘰喳喳討論。“龐家二媳婦兒看起來乖乖巧巧的,做事這麽放浪嗎!”“那龐二郎回家捉奸,咋跟他母親死在後院了?”……輿情混亂,吵得人頭疼。宋祁韞命陸陽將沈惟慕帶到他跟前來。柳氏聽聞有人誣陷她,衝過來便與沈惟慕理論。“你胡說!妾清清白白,自嫁到龐家來,謹守本分,從不與外男來往,你休要誣妾清白!”大嫂陳氏忙攔住柳氏,柳氏掙紮不肯。沈惟慕避嫌地退了一步,接著咳嗽起來,又嘔了一口血。本來在激烈掙紮的柳氏嚇得愣住了,她不掙紮了,連退三步跟沈惟慕拉開距離,似是很怕沈惟慕咳死了賴上自己。沈惟慕:“柳娘子莫急,我隻是如實闡述龐兄弟那邊的情況,並沒說柳娘子不清白。”“這有什麽區別!”柳氏委屈地垂淚。宋祁韞走過來問沈惟慕:“你叫什麽?怎會如此清楚龐升的情況?”“在下沈二三,京城人士,與龐兄弟是摯交好友。昨日在城郊我遇到急於回京的龐兄弟,與他聊了幾句,便得知了這些情況。今日本打算來請龐兄弟吃酒解愁,哪曾想碰到他遇害了。”宋祁韞邊聽邊不禁再次打量眼前這少年。身量頎長,纖瘦單薄,一身白衣站在滿地零落的白梨花之上,頗有幾分遺出塵脫俗之感。他身子很虛,頻頻吐血,說起來話來卻洋洋盈耳,字字清晰。前後兩者有些矛盾,話也頗有疑點。宋祁韞看沈惟慕的眼神略帶審視意味:“你們竟摯交到,他可把家中出這等醜聞,都願盡數透露給你?”沈惟慕失笑:“宋少卿不曾有過知己吧,所以才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伯牙遇子期’的感受?”宋祁韞蹙了下眉,隨即恢複素日冷淡的情緒狀態。白開霽不巧看到這一幕,沒忍住,笑出了聲。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把風輕雲淡高才善辯的宋祁韞駁得變了臉色。好看!還要看!“證人都問完,供詞都記錄在案了?”宋祁韞一句質問,直接讓白開霽夾著尾巴走了。宋祁韞轉即囑咐沈惟慕:“且等候片刻,有問題還會再問你。”沈惟慕淡淡點頭。“你們昨夜可聽到什麽異常動靜?”白開霽詢問龐家人。龐品搖頭,“草民一個幹粗活的,粘枕頭就睡,內人說草民睡著了就像個死人一樣,昨晚什麽都沒聽到。”陳氏也搖頭,表示她昨夜隻聽到雷聲風雨聲,沒聽到別的聲音。柳氏也一樣,表示沒聽到。白開霽隨後得知龐品夫妻住在東廂房,柳氏平日住在抱廈,隻有龐升回來的時候二房才能住正房。白開霽有幾分驚訝,因為這抱廈並非傳統人家的那種抱廈,而是在正房北後方的位置,後搭建的“窩棚”。他剛來現場的時候就看到了,還以為是用來存物的庫房,沒想到那陰森又狹小的簡陋之所居然是二兒媳柳氏的住處。龐品:“母親說二弟讀書最重要,住朝陽大房才容易及第高升。弟妹成婚兩年,肚子一直沒動靜,母親說她沒福氣,一個人的時候便不配住那麽好的房間。”“你與婆母素日就積怨頗多?”白開霽問柳氏。從被非議清白後,柳氏一直在哭,此刻哭得更委屈了。龐品忙替她說話:“二弟妹賢惠,從不與阿娘頂嘴,很孝敬阿娘。”“我看未必,咬人的狗不叫!”陳氏在旁插一嘴,“反正要我的話,婆母那般苛待我,真恨不得殺了她”“混說什麽!”龐品怒罵陳氏。陳氏不服地反瞪龐品:“我混說什麽了?前兩天你不是也看見了,婆婆用開水燙她的手,罵她是不生蛋的母雞,要讓二弟休了她!”龐品連忙對白開霽行禮道歉,“白司直休要聽這瘋婦亂說,阿娘隻是在說氣話,這種話她說過不知多少次了,隻圖一時口快罷了。弟妹如果真記恨,不會等到今天,她素來賢惠,絕不可能是殺死阿娘和二弟的凶手。”兩具屍身初步檢驗完畢。尉遲楓邊洗手邊跟宋祁韞回稟情況。“死亡時間在昨晚,屍身都被雨水浸透了,說明二人在雨停之前就已經身亡,死因則就是這根利箭導致。龐升的後腰處別著一塊青汗巾子,布料粗糙,與他的這身細布衣裳不搭,看起來不像是他的。”尉遲楓將箭和汗巾子一同呈給宋祁韞看。一支沒有尾羽的鐵頭箭。一塊半舊的青色麻布汗巾子。拿這兩樣東西去問龐家人,都說沒見過。但這青色汗巾子,沈二三卻提過。為確鑿沈二三的證詞,宋祁韞先問過龐家人,得知張氏並不識字後,推知她如果寫信給兒子必然要托人代筆。在詳詢張氏可能會求哪些人代筆寫信後,宋祁韞派人去一一盤問求證。“咳咳咳……”被暫時晾在一旁的沈惟慕,突然又低低地咳嗽起來。宋祁韞看他一眼,打發人給搬一把椅子來座。他則專注於觀察,離陳屍地不足一丈遠的北牆根下,橫著的一塊丈餘長的長方形粗木。掃掉木頭上的梨花,宋祁韞發現木頭中間有一道很深的裂縫。“本該是一塊好棟梁,可惜裂了這麽大一個縫兒。”陸陽歎道。宋祁韞指腹摩挲在裂縫中央一個類圓形的小孔洞上。這孔形的大小剛好容得下箭杆。宋祁韞用箭比量了一下,剛好合適。沈惟慕舒服地坐在一旁,邊擦嘴角的血邊看著箭道:“這箭怎麽能是凶器?這可是龐大哥拜城隍的貢品!前兩天夜裏龐大哥去拜城隍廟,貢品包裏裝的都是這種箭。”圍觀百姓們議論聲剛低下去,被沈惟慕這番話激得喧囂起來。“我的天,我的天,這箭是龐大郎的?”“是他殺了親母和二弟?”“這豈不是說明,他就是柳娘子的在外,不,在內野男人!”……宋祁韞直立起身子,涼涼的目光像割人的刀,在沈惟慕身上逡巡。“你還認識龐升?剛才怎沒看出來你二人相識?”“不認識,是湊巧了。我兩天前夜裏咳得厲害,睡不著就出來閑逛,就打算順便去城隍廟許願身體康健。剛好看到龐大哥了,不過我當時不知道他就是龐兄弟的大哥。那會兒他手裏拿了一包東西,把那包東西放到城隍像供桌上,轉身就走了。我好奇就去瞅了一眼,原來裏麵都是這種箭。”沈惟慕表示,他剛才見龐品時就覺得有點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剛剛被這箭勾起回憶,才終於想起來那晚上的人就是龐品。宋祁韞再度質疑沈惟慕:“你覺得會有人拿一包箭,放在城隍像前的供桌上當貢品?”“宋少卿不怎麽混江湖吧?江湖上多得是前一刻殺人,後一刻舉著人頭供在佛像前祈福還願的。一把箭矢與之相比,算得了什麽。”宋祁韞:“……”這沈二三確定不是他仇家派來氣他的?白開霽剛問完證人供詞,折返回來時,就看見宋祁韞擰眉不爽地對著沈二三,臉色十分不好。他錯過精彩了!這沈二三肯定是又說了什麽,又駁得宋祁韞無語變臉了。“有事?”宋祁韞的不爽之火燒到了白開霽這邊。不等白開霽出言,陸陽率先搶答了。“我覺得我對這案子有頭緒了!張氏屢屢苛責柳氏,龐升又長時間不回家,柳氏耐不住寂寞在外找了男人。這事被張氏知道了,就通知了龐升,母子倆昨夜要一起捉奸,豈料被柳氏和野男人反殺。用這種箭的,要麽是江湖人,要麽就是官府軍營的,我們就朝這方向追查準沒錯!”陸陽推理完,挑釁看一眼白開霽,等待宋祁韞的讚美。“押嫌犯龐品、柳氏去大理寺候審。”“龐品?”陸陽驚訝,“這事兒跟龐品有什麽關係?”白開霽點了他腦袋一下,“消息滯後了吧!”沈惟慕看見買完甜水回來的小廝吳啟正對自己招手,起身就要跟大家告辭。“你不能走。”宋祁韞冷聲道,“你也有嫌疑。”“我?”沈惟慕無辜眨眼,無奈攤手,“我一個好心提供線索的人,怎麽會有嫌疑呀。”“嫌犯都說自己無辜,偏又無可避免地掩飾不掉他話語裏的漏洞。”“喔。”他話語裏有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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