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言燁此次喚他下來,卻並非索要衣裙了。言燁將自己記憶中,有關昨夜那幾名男人的畫像抽取出來,交給天樞:“找到他們幾人,拿回他們身上的一隻靈袋。”


    紅線瞥見靈氣中那幾人的樣貌,陡然想起來:“原來是他們!”


    天樞言諾,收好畫像,卻並未立即轉身離去,而是問言燁:“殿下逗留凡間多時,何時回天宮?封神宴即將開席,帝君已差人來臨華宮中詢問殿下下落。”


    言燁道:“開宴前能回去。”


    天樞的視線悄無聲息轉向一旁的紅線,又問:“紅線神是否一路?此次封神之宴,便就是慶賀殿下同紅線神晉升神位,天宮的邀帖在今晨遞進了青丘,紅線神意下如何?”


    “紅線神?”紅線正提防著這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此刻卻被他突然的一句話攪得摸不著頭腦,“你說什麽?什麽紅線神?我何時成神了?”


    這回倒是換做天樞愣住了,紅線借狐胎恢複神魂這件事他知道,但他不知秦廣王徇私報複喂了紅線醒夢湯一事。而當他正欲追問時,言燁卻開口打斷他道:“她隨我一同回去。”


    見自家殿下不願自己開口,天樞隻好暫時按下疑惑,恭敬回了聲“諾”,轉身離開此處。


    紅線聽得雲裏霧裏,見他突然走了,轉頭問言燁:“他是誰?方才為何喚我紅線神?還有,封神宴是什麽?帝君?天宮?你是天宮的人?封神、封神……”


    紅線一瞬恍悟,一雙眼睛中神色迅速變化,警惕看他:“你莫不是我爹娘口中的那第四位神?”


    她眼中的不善就差溢出來了,言燁著實不理解她何時對他生出的這般大惡意,扯開話題道:“你不想找回百寶囊了?”


    紅線立刻回到現實:“哦對,我的百寶囊。”


    她想起方才靈氣中那幾人畫像,轉瞬麵上憤恨:“原來是他們拿走了我的百寶囊!”


    言燁寬慰道:“靈袋需靈力開啟,落入凡人手中無礙,他們動不了你袋中的東西。”


    紅線點頭,見他不似自己想象中那般可惡,便決定在自己的百寶囊找回來之前不同他計較了:“好,那如此多謝你了。我暫時不管你是不是那第四位神了,現下看在你能將我的百寶囊找回來的份上,咱們之間的債暫時勾銷。”


    言燁看著她如此認真的模樣,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幾分好笑:“如此看來,你竟還有幾分灑脫。”


    紅線聽不出他話裏的調侃,順杆上爬接受了他的稱讚:“那是當然。”


    言燁唇角扯動幾分,無奈搖了搖頭,不再同她糾纏此話題,而是伸手變化出三枚銅錢,遞給她:“這三枚銅錢你收好,今夜睡時,壓在枕下,待明日天亮那書生進城,再將它們還給他。”


    紅線接過銅板,一臉疑惑:“這便算還完了債?”


    言燁點頭。


    紅線不信,問:“我自欠他錢至今,過去多少年?”


    言燁答:“約三百年。”


    紅線道:“你覺得我傻好騙?我可知道,凡間的錢幣流通,欠款還債一說中有一個叫做利息的。我欠的三文錢確實不多,但如此三百年利息積累下來,也應當不止三文了才對。隻還他三文,定還不清我同他的因果。”


    言燁聽完,笑道:“因果籌算這方麵,你倒是算得清楚通透。”


    紅線道:“你莫要扯開話題,三文錢還不清債,那我還是會受與他之間的因果所困的。”


    言燁讓她寬心道:“放心,此三文,定能還清你們二人之間的因果債。”


    紅線不理解他為何如此肯定:“莫不是爹爹娘親說錯了,這人間界其實並無利息一說?”


    “非也。”言燁道,“你今夜隻管將這三文錢幣壓在枕下,待明日隨我前去還債,便能知曉其中原委。”


    紅線半信半疑,卻也聽從他所言,夜裏睡覺時將三枚銅板壓在枕頭下。翌日睡醒,她揣好銅錢隨言燁出門,卻恰好撞見周誌遠一幕受人欺辱的場景。


    紅線同言燁遠遠站著,心下生出了幾分憤憤不平,但她更氣周誌遠的不作為,揮著小拳頭在言燁的結界中叫嚷:“笨啊!打回去!一拳打回去!打得他們不能再罵你!”


    言燁手攏靈力拉住欲衝出結界的紅線,心生幾分無奈,目光從前方街道上的鬧劇轉回身邊小姑娘的身上:“你待在青丘十五年,果真變化許多,竟如此好戰了。”


    言燁問:“有蘇蕪是如此教導你的?受氣便要戰?”


    紅線抽空回頭,理所當然道:“受了氣還不打回去?你是受氣包嗎?莫不是還等著他們給更多的氣受?你看我青丘狐狸山一山的小狐狸,隻有將他們打得服服帖帖,他們才不會老笑話我不是狐狸。”


    言燁心中一動:“你便就是因此,才如此在意自己非狐族?”


    “自然。”紅線坦蕩蕩道,“狐狸有一身漂亮的狐狸毛,還有一條細軟蓬鬆的狐狸尾,摸起來舒服極了,就阿弟那身白毛我饞了都有十五年了呢。”


    言燁一啞,果然是他多想了,這丫頭心大,在意自己是否是狐族之事並非是因受人欺侮所致。


    於是他道:“你難道不知,天宮仙術中,有一術法,名曰變化之術嗎?”


    聽到這名字,紅線雙眼忽地泛光:“你的意思是,我能用變化術變成狐狸?”


    言燁視線調轉回前方,言語淡淡,卻極具誘惑:“待凡間事情結束,你隨我回天宮,我教你。”


    紅線喜不自禁,連聲道“好”,道完之後,她卻忽然品味出他話裏重點:“什麽回天宮?不是回青丘嗎?”


    然而言燁再未答她,目光落向前方,紅線隻好先暫時按下心裏疑惑,隨他一起看向前方的鬧劇。


    那裏是由一張簡陋的木桌擺出的一個小攤,周誌遠坐在桌後,手執一支吸飽了墨汁的毛筆,而桌上的硯台、紙張卻被人推下灑落了一地,他規整幹淨的長衫上都沾染上不少黑墨。


    來代寫書信的老婦被這場麵驚嚇,連忙退身站到了遠處。


    周誌遠麵無波動,靜靜等待麵前一幹人辱罵結束。


    “就你?周誌遠?周大舉人?哈哈,就憑你這一副窮酸樣也想攀附丞相?相府管家隻將你趕走當真心善寬容,你也不看看你一身什麽模樣,不好好同我等一起準備春闈,竟妄圖走捷徑攀附相府!”


    “我呸!什麽醃臢東西!自覺得考不上功名那就快些回去,回你的鄉裏待著!莫要妄想什麽魚躍龍門之事!丞相家的小姐豈是你能攀附的!呸!”


    “滾吧!快滾回去!”


    “滾!”


    “砰”一聲響,周誌遠的攤子被掀了,一地淩亂。


    眾書生奚落完,見他全程無所動容,又連“呸”幾聲,按下再欲動手的心思,皆相勾臂快快走遠。此處鬧劇便就此歇下。


    來代寫書信的老婦連忙走遠離開,不再逗留。


    周圍一眾看戲的百姓見戲落幕,也均興致缺缺離去。


    待所有人都走遠,周誌遠放下筆,輕掃了掃下袍,站起身來,將木桌翻起,將帷杆扶正,清理一地狼藉。而待清理完畢,他又坐回上書“代寫”的帷杆後麵,繼續等人來光顧。


    紅線被言燁的靈力困著,抱不平:“他們那般欺負他,他為什麽不還手?是他自知自己太弱,打不贏他們?”


    言燁解釋道:“科舉期間,京城治安嚴謹,若有人在此時鬧事鬥毆,嚴重者將會被剝奪考試資格。那幾名書生也正是因知曉此規,所以隻推了他攤子,並未動手傷他。”


    紅線恍悟:“原來如此。”


    但隨後又氣道:“如此可真憋屈。”


    言燁未答。


    紅線掙開了他的手,問:“方才聽他們說什麽攀附丞相府,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言燁道:“現今朝廷的丞相,當年也是窮書生出身,因參加科舉,一舉成名,才有了如今這番地位。而當年,他同周誌遠的父母乃同鄉,受周誌遠的父母接濟,才得以入京趕考,他將傳家的一枚玉交給他們,用以指腹為婚,為他們兩方將來的孩子定下婚約。但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這位丞相一路官運順遂,晉升至丞相之位,家中獨女備受寵愛,深受上京不少官宦子弟青睞,眼界高,自然就有幾分看不起這拿著定親信物突然出現的周誌遠了。”


    “所以那日相府門前,相府的管家故意推搡周誌遠,是為借機摔玉?”紅線聽明白了,“原來如此,那倒是無怪乎周誌遠這人被這麽多人罵了。”


    她這句話說出來,言燁有幾分不解:“這是何解?”


    紅線道:“周家曾接濟了丞相家,丞相家還錢不就行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為他們兩家還沒出生的孩子指腹為婚?他們可有問過孩子的同意?人家好端端一名女孩,不認識他,沒見過他,對他一無所知,卻在忽然的某天得知即將要嫁給他,你說人家女孩冤不冤?氣不氣?該不該惱?我認為方才那群書生的話不錯,丞相家隻差人趕走他算是輕的了,若是我,估計得先將人打殘,而後再丟出狐狸山!”


    “你如此理解,倒也無錯。”言燁啞然,“隻是他這婚姻,乃他們兩家父母指腹為婚,那時他未出生,也並不知曉,而且他昨日去相府送玉,乃是為解除婚約,而非提親。”


    紅線驚訝:“原來是為了解除婚約啊,那他為何當時沒有說清楚,導致現下受這麽多人奚落?”


    言燁道:“昨日相府管家一見到那玉,便變了臉色,沒聽他過多解釋,一心想碎玉,便順勢推搡了他。”


    紅線眨了眨眼,直歎這故事前後變化太過戲劇,隨後表示理解,順手從懷裏掏出言燁昨日給的那三枚銅錢,問他:“那我的債呢,這三文錢該如何還給他?”


    言燁道:“走上前去,讓他為你代寫書信。”


    紅線點了點頭,便捏著手裏的銅板走出結界,走過去,坐到周誌遠對麵,喊道:“嘿,書生,幫我寫封信。”


    周誌遠抬頭,隻見一名紅衣翩纖的少女出現在麵前,他愣神片刻,下一瞬立馬調轉開視線,道了一句“非禮勿視”。


    紅線奇怪他的舉動,重複道:“書生,聽到沒,幫我寫信。”


    周誌遠低垂視線,執筆吸墨,問她:“姑娘要寫些什麽?”


    “寫……寫……”紅線想了想,“寫給我爹我娘吧,告訴他們我在京城玩得很開心。”


    周誌遠明白過來:“姑娘是外地人?”


    紅線道:“算是。”


    “京城玩樂確實不少,祝願姑娘玩得盡興。”說罷,他動起筆來,一邊詢問紅線該要寫什麽,一邊執筆書寫,很快,一頁信紙被填滿,他收筆對折,塞入信封,遞給她。


    紅線借機放下三文錢,揣著信跑走了。周誌遠一看桌麵上的三文錢,連忙撿起錢幣起身追過去:“姑娘,給多了,一封信隻收一文。”


    然而不想,不論他如何追,再追不見方才那名姑娘。紅線回到言燁的結界下藏身,看到周誌遠追來,有幾分氣惱:“給多便給多了嘛,收下便是,這人怎麽如此實誠?”


    隨後,紅線將手裏的信塞進言燁手中,道:“既然寫都寫了,那你便幫我將它送回青丘吧。我記得你術法厲害,上回‘咻’的一下便將信傳回青丘給我爹娘了。”


    紅線揮手比劃,言燁無奈,隻好接過她手裏的信,用靈力送回青丘。


    解決了這件事,紅線回身看向周誌遠,問言燁:“你昨日說,待我今日還完這三文,便能知曉如何抵債。現下我還完了,你該告訴我為何三文錢就足夠了吧。”


    言燁不答,隻道:“你繼續看。”


    紅線便仔細地盯著前方的周誌遠,生怕遺漏了什麽。


    周誌遠找不見人,隻好垂首團好手中的銅錢往回走,漸漸地,紅線看到他周身浮起一縷縷紅色絲線,從他身前的手心裏散出,將他包裹。


    紅線驚訝:“這是什麽?”


    她揣著那三文錢時並未見過如此紅色靈氣啊。


    言燁卻看不到,憑直覺回她道:“許是姻緣之力。”


    “姻緣之力?”這四個字有幾分耳熟,但紅線不記得在哪聽過了,正欲再問,隻聽前方“叮”的一聲清脆響聲,錢幣落地滾遠。


    紅線回首。


    周誌遠手中的一枚銅錢不知怎麽地,沒拿穩落地,正滴溜溜往前滾,撞到一名女子的鞋跟停下,躺平在地上。


    女子回身,撿起錢幣,抬眼見到周誌遠,麵上顯現出幾分驚訝、幾分喜色:“誌遠哥?”


    周誌遠更是驚訝:“阿芝妹?你如何來到了京城?”


    兩人開始敘舊,但紅線卻沒心思注意他們的敘舊內容了,隻因她看到他們二人手中錢幣上連接出一根細長的紅光,而紅光正緩慢下移,移到他們二人的足間,進而糾纏到他們的足上,並且紅光正在虛虛實實地變幻,近乎快形成一條如有實質的紅繩。


    紅繩模樣極其眼熟,像她本體,又像……


    紅線調轉視線回頭,望向言燁,又望向言燁其中一隻腳踝,抬頭問他:“有一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你說你你一個大男人,為何喜歡在自己的腳上綁一根鮮紅的繩子?”


    第102章 契機   “你想著嫁人了?”


    言燁猝不及防被這一問, 問得怔住,隨她視線望向自己腳踝,卻什麽都看不到。隨後, 他防似明白了什麽, 一笑:“原來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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