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有蘇狐族我紅線,十四歲生辰啦!


    生辰當日格外開懷,因逢除夕,爹爹在外遊曆一年,從他口中的那人間界回來,給我和阿弟帶回來好些玩意兒。其中就有柄燈籠,編織得極為好看,栩栩如生如一瓣梅花。


    我和阿弟同胎而落,就生在這臘月裏,狐狸洞外細雪紛揚,山中的梅骨朵們競相綻開,山間氣息冷咧,卻仍擋不住我和阿弟過生辰的開心。


    隻不過,阿爹在看到我手中的梅型燈籠後卻怔了一怔,問我這燈籠是從哪裏得來。


    我極是疑惑,便告訴阿爹,燈籠是我從他帶回狐狸洞的那些玩意兒裏掏出來的。


    阿爹沉默,隨後卻說,他此行回來,並未買過燈籠,同時他的眉頭一如以往,漸漸擰起。


    這時,娘親突然插入我和阿爹的對話,笑著說:“時夷,莫要事事較真,這燈籠玲瓏好看,得線線喜歡,便就讓線線拿著。按人間的時日算,線線今年十四,明年及笄成年,那一位,也該從明清鏡裏出來了。”


    娘親話裏打著謎語,我聽不太懂,然而阿爹卻在娘親的話後好似明悟,不再糾纏我燈籠的來處不放,擺手讓我和阿弟去戲耍了。


    我心裏擱著事,玩得不甚暢懷。娘親那番話,好似是說我手裏這燈籠並非爹爹帶回來的,可青丘狐狸山從無外人,若非爹爹帶回來的,那又該是誰呢?


    十四年間,我的腦中裏第一次產生疑問。


    夜裏風吹雪,雪飄飛入窗落進屋裏,模糊間,有人為我攏被,而我卻眼皮沉重睜不開眼。


    隔日睡醒問娘親,娘親卻說她記得我喜歡開窗睡覺,便特意去我屋裏見我可有踢被,期間順手用被子將我捂嚴實。


    娘親答時,一麵自然,好似正是如此。


    可真是如此嗎?


    我有些疑惑。


    隻因娘親從不熏香,狐狸洞中日日整潔一新,昨夜我睡夢中,那陣風來時,攜帶幾分清香,朦朦朧朧,也不似風雪梅香。


    青丘狐曆三萬三千五百一十九年,臘月三十,狐家有蘇,紅線留。」


    「終於,到了我十五及笄這年。


    爹曾說,待我和阿弟成年,便能將我倆帶出青丘遊玩,我和阿弟盼了好些年,終於盼到了這日。


    可正當我倆雙眼巴巴地望著阿爹時,爹卻又說,凡間男子女子成年歲數不同,紅線十五成年,人間界,可去,時霖男子未及成年歲數,須繼續守在青丘狐狸洞。


    阿弟瞬間萎靡。


    “哈哈哈哈哈哈……”


    我對著他幸災樂禍笑了好幾日,仍掩不下心裏的竊喜,每回一逮著他,我就特意端出一副同阿爹一般不苟的形容,而後同他道:“時霖啊,人間界中你可有什麽心喜的物什?阿姐此次出去,雖不能將整個人間界為你端來,但帶回來一個兩個泥人小鈴鐺什麽的,不在話下,時霖莫要同阿姐客氣,想要什麽同阿姐說,阿姐心裏疼你。”


    果不其然,阿弟一張狐狸臉迅速黑如滴墨,瞪我一眼,悶頭鑽回自己屋裏,將自己鎖在屋中不出來,任娘親如何喚他出來吃飯,他都不理。


    可真樂死我了。


    然而不想,好景不長,一日天穹忽生金光,漫天擴散,五彩神鳥從天盡頭的梧桐林飛出來,鑽入雲層。


    阿爹見之眉頭深皺,之後再未提帶我出青丘之事。


    雖娘親的麵上仍舊軟柔,但也眉梢帶喜,同我道:“線線,咱們三界的第四位神今日出世,位臨神位,線線可心喜?”


    第四位神?


    我仙神話本子看得不多,對他們不甚了解。


    看娘親麵色,這第四位神出世,我該是開心的。可我不懂,他位臨神位,娘親為什麽如此期待我會開心?


    我麵色沉下來,想用麵上的表情告訴娘親,我其實並不開心。


    他這一出世,爹爹都不提帶我出青丘之事了,我怎會開心?


    可娘親卻不甚在意我心裏的想法,隨後抬頭同爹一齊望向天空,五彩神鳥在雲層中頭尾相銜,上下穿行,天穹神光不絕。


    哼!


    你們開心,我不開心!


    青丘狐曆三萬三千五百二十年,正月廿九,狐家有蘇,紅線留。」


    第97章 偷跑   “哥……哥哥哪裏人?”


    這日, 快滿十五的紅線在自己的小手記上憤恨落下最後一筆,而後重重合上。


    有蘇蕪聽見聲音回首:“今日天還未暗下,線線怎就這般早寫完了手記?”


    紅線生著悶氣, 哼聲哼氣:“爹爹食言, 線線今日沒什麽好記的。”


    有蘇蕪聞言嘴角牽笑:“線線此番可是記恨了你爹爹?”


    紅線不高興地鼓著腮幫子歪過腦袋,不答。


    有蘇蕪心裏明白她想法, 便又問:“線線這般想離開青丘?”


    紅線聽完一頓, 從石台子上跳起來,嘚嘚跑到有蘇蕪跟前趴在她腿上,一雙眼睛極無辜地望著她,同她解釋:“怎麽會呢娘親,線線不是想離開青丘,是爹說,待我們成年便帶我們出去玩,現下他食言了, 難道線線不該生氣嗎?”


    有蘇蕪看著她迫切解釋的模樣, 佯裝深思,而後沉吟一聲,佯裝嚴肅,附和道:“是該生氣。”


    紅線立刻猛點頭:“是吧, 不是線線的錯,是爹的錯, 爹既說了,就該應諾, 若無法應諾,他當年為何誇下海口?此番就是爹的錯!娘快去說說爹爹,讓他帶線線出去玩吧, 不然阿弟又該反過來笑話線線了。”


    有蘇蕪笑,撫了撫她腦後的發:“可線線生辰不是在臘月裏嗎?現下才不過年中,線線如此著急做什麽?”


    紅線眼眶裏眼珠子打轉:“這不是……這不是線線在青丘已經十五年了嘛,線線想出去玩,和爹一塊漲漲見識,省的青丘狐狸山的小狐狸們都笑話線線,說線線是怪胎,欺負線線。”


    有蘇蕪道:“當真?”


    紅線點頭:“當真!”


    可隨後有蘇蕪卻忽地掩嘴輕笑:“可據娘親所知,青丘狐狸山上的小狐狸,沒有一個靈力高過線線的吧。”


    因紅線胎落便是神體,靈氣濃鬱,她修行比狐狸山上所有狐狸都輕鬆快速,她小霸王的名聲自小便已傳遍了整座狐狸山,小狐狸們平常也隻有嘴上得點便宜,一點實際性的欺負他們都做不到。


    有蘇蕪笑笑,見她糾結支吾找不到說辭,不再逗她,同她解釋道:“你爹爹並非食言,乃是因天宮那位已成神出了明清鏡,你莫要心急,日後會有比你爹爹更合適的人帶你離開青丘。在此之前,你先安心待在狐狸洞中,好好準備準備。”


    紅線聽完,裝委屈強擠出的幾滴淚在眼眶裏一滯:“有他人會帶線線出青丘?誰?線線可曾認識?線線隻認得狐狸山上的狐狸叔叔嬸嬸和小狐狸們,不認識他人,線線不要他人,線線隻要爹爹帶線線出去玩!”


    紅線拽著有蘇蕪的袖口撒嬌,纏她,有蘇蕪隻笑,撫著她的頭道:“多大了,還這般嬌氣?”


    紅線氣鼓鼓的又鼓起兩頰。


    有蘇蕪看著她現下模樣,思緒飄遠,麵上神情似陷入回憶,輕喃道:“狐族有蘇,得幸孕養神君神體,償還當年恩情因果……”


    而紅線卻一臉迷茫,未曾聽清:“娘親,你在說什麽?”


    有蘇蕪回神,揭開話題:“沒事,娘親想到一些遙遠的舊事而已。”


    紅線歪著腦袋看她。


    有蘇蕪望著她,似感慨似觸動,終於還是沉聲一句喚她:“線線。”


    她將膝上搭著的新織好的一條狐尾遞給她:“今後神生萬載,若能有須臾時候憶起青丘這方狐狸洞,你想回來,盡可回來。”


    紅線聽得半懂不懂,可任她如何追問,有蘇蕪都不再仔細解釋,她暈乎乎地拿著自己的小手記回到房中,到桌前坐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自己麵前這冊手記,心想今日果真寫太早了,娘親這番古怪的話也該記進去才是。


    於是她又執起炭筆,在今日標注的日期下麵多補了幾行字。


    但是她仍舊不高興。


    她信奉自己的原則。


    她不高興,就該做點大事!


    於是,這夜,她收拾好自己屋裏零碎的小玩意兒,裝入有蘇蕪給她做的百寶囊中,揣在腰間,化作紅繩,頭都不回地往狐狸山下飄去。


    沒過多久,一根體泛金光的紅繩抵達山腳,悄無聲息穿過狐狸山結界。


    與此同時,聖潔的天宮中,額上印記恢複往昔的男人睜開眼。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離開狐狸山後,紅線一個術法飛出青丘,來到人間界的邊陲小鎮。隨後進鎮子沒多久,她就看到一家客棧,而客棧,她在娘親給她講的故事裏聽過,是人間吃飯的地方。


    人都吃什麽呢?


    紅線好奇心起。


    “打尖?”店小二招呼她,但是她不明白店小二話裏的意思。


    為防止周圍人察覺到她的異樣,她隻好強裝鎮定回道:“吃飯!”


    “好嘞!”店小二引她進店入座,報出一溜的菜名,隨後問她,“姑娘要吃點什麽?”


    紅線已然聽暈,搖擺著手喊:“都要都要,每樣都來一個!”


    店小二一頓,隨後打量她一身裝束,瞥見她腰間鼓囊囊的一隻荷包,不像是個會吃霸王餐的人,便一聲“好嘞”道出,立即入後堂吩咐廚房去了。


    周邊幾桌的地痞聽見這邊動靜,往紅線這桌瞥來。紅線身上的衣物不凡,乃天宮年年派人送入青丘的仙蠶織就,袖口金銀雙線並行,繪出的暗紋精細雅致,加之她腰間一隻做工明顯不俗的荷包,眾人便知,這女子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他們不約而同地動起了歪腦筋,逐一往紅線這桌聚過來。


    “姑娘哪裏人?深夜點這般多吃食,可能吃下?不如哥幾個幫姑娘分擔分擔。”


    說著,這群人沒有絲毫羞愧,往桌邊坐下,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將紅線盯著,在心裏計算價錢。


    紅線初到人間不大適應,不知人類的風俗,一路過來都未敢跟人搭話,現下一群人主動過來跟她說話,她興致心起,便盡力遮掩自己以往的脾性,端出友好姿態同他們招呼:“可可可,我也就嚐嚐你們人……咳,你們鎮子裏的吃食,點這般多定是吃不下的,你們一起吃吧。”


    你們鎮子?


    想來,這丫頭還是個外地人,如此,他們行事更方便了。


    眾人心裏算計完畢,同樣端出一副來者皆是客的形容,笑得和善:“姑娘哪裏人?這是頭一回來我們青鎮?可曾嚐過我們青鎮有名的桃釀?若沒有,姑娘該好好嚐一回才是,如此青鎮一遭,才不枉此行。”


    桃釀?


    酒?


    紅線想起她娘親每年都會為爹爹備下的桃花酒,雖一股挑花香氣撲鼻,但她兒時不懂事時,曾纏過爹爹嚐了一筷子,入嘴極是辛辣,辣鼻辣喉,極不好喝。


    於是紅線猛搖頭,拒絕他們:“不不不,我不會喝酒。”


    男子們嗔怪道:“姑娘怎能不喝?此番青鎮一行,姑娘莫不是準備帶遺憾而歸?姑娘莫怕,此桃釀乃桃肉釀製,甜如桃汁,酒勁不烈,最宜如姑娘一般的嬌弱女子飲用。”


    紅線聽他們此言,半信半疑:“桃肉釀製?甜的?不辣?”


    男子們見有戲,紛紛點頭:“自然!”


    隨後他們趕忙喚來店小二點幾壇子桃釀。


    店小二點頭應承,但見他們這桌情景和紅線一臉沒有提防的模樣,忽地頓在桌前,想提醒紅線幾句:“姑娘想飲這桃釀?外頭夜已深,姑娘不是本地人,想來不知我們青鎮這桃釀,雖酒體甜厚,但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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