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沒聽錯。中行說一直覺得羅姑比有稱王之心。雖然匈奴嚴格遵循冒頓製定的王位繼承製,但是這種“嚴格”也是有時效性的。天子,兵馬強者當之,寧可有種耶!中行說是燕地的宦官,讀過的史書有且僅有流傳最廣的《公羊春秋》。可即便是他這樣才疏學淺的人都很清楚祖宗家法大不過縣官不如現管。你說是祖宗之法?他說祖宗已經死了。而且製法的是你的祖宗,不是我的。同理,真要給匈奴編史,冒頓也應該是個太宗,而且還是殺了親爹的太宗。當然,要是從篡位的角度來看,羅姑比也可以稱之為匈奴的司馬懿或王莽因為他的年齡與龐大家族真的能對單於一係造成強烈衝擊。【蠢貨。】上座的軍臣沒有錯過母閼氏在羅姑比為其說話時的甜蜜神情,真想撬開阿囊的腦子看看裏頭是什麽構造。然而在他暗罵女人都是沒立場的蠢貨時,母閼氏的表情在與夏日圖四目相對的那刻微微一變,像是剛出熔爐的“火球”被浸入冷水,“滋啦啦”地蒸沒那些愚蠢的念頭。伊稚斜見狀也鬆了口氣,上前回道:“撐犁孤塗若要問罪於我,那便以窺視大帳的罪名降罪於我吧!除此外,我不承認加在我身上的任何罪名。”“你既承認窺探大帳,那必是有以下犯上之心。”於單的臉上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興奮,恨不得親自把叔叔下大獄:“此罪當罰,而且是重罰。”“這是自然。”伊稚斜居然十分讚同地點了點頭,然後衝著欣喜若狂的於單母子微微一笑:“既然我與單於之人的接觸是包藏禍心,那顓渠閼氏和左賢王暗中監視單於的奴隸又算什麽?”“這不也是包藏禍心,以下犯上嗎?”“我那是為了揪出你這以下犯上的逆賊……”“誠如右賢王所說那般,我不常住匈奴王庭,壓根沒有密切接觸單於奴隸的機會。”伊稚斜巧妙下套道:“阿囊與右賢王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比起常住王庭大帳的親近人,我一位於烏桓部落與左賢王部落之間的小王能有這般手腕……”伊稚斜的目光落到握拳的於單身上,顓渠閼氏的眼神終於變得慌亂起來,同時從羅姑比的胡須下捕捉到抹輕蔑的笑容。兒子蠢成這副德行也就罷了,當媽也手段“驚人”,排除異己不成還被人反將了一軍。這些別說是立場明確的母閼氏和立場不定的羅姑比,就連上座的軍臣都開始思考要不要打破傳統,把小兒子於屠日禪扶上王座。“撐犁孤塗若要以大逆不道罪處置我這以下犯上的弟弟,那又該如何處置同等罪名的顓渠閼氏?以及我這……”“聰明絕頂的侄子。”找不到破局之法的中行說眼前一亮,立刻順著伊稚斜話為自己辯解道:“撐犁孤塗明鑒,除去傳達您的旨意外,我不曾離開您的身邊,又怎能在鷹隼的目光下與左穀蠡王有所勾結?”眼下想與顓渠閼氏母子搞好關係是不大可能了,所以他的唯一生路就是糊弄軍臣,然後支持伊稚斜登上王位。為此,借著與大漢開戰的功夫削弱下左賢王與呼衍氏吧!比起自己的性命,讓大漢付出代價的夙願也得為之讓步。他一定會記住今日的恥辱,然後對漢家的小兒加倍奉還。羅姑比撚撚胡子,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烏桓閼氏,後者立刻出麵問道:“你說自己沒有與左穀蠡王頻繁接觸的途徑,那又為何假扮漢商與左穀蠡王接觸?”漢商?此話一出,所有人(除了伊稚斜)都如同被點天靈蓋,同時看中行說的眼神也不大友善。是啊!如果是借漢商的幌子與伊稚斜接觸,那就不存在暴露的問題。說來也是搞笑。在呂蒙搞出白衣渡江前,三國都是打仗歸打仗,生意歸生意。割據勢力無恥如董卓呂布都不會對白衣商人過多設防,同時後者也要遵循當時默認的行商規則。而在三國之前的西漢,匈奴與漢朝,西域雖然也有諸多的不快,但是在打得最狠的那幾年也沒有禁止邊境貿易。尤其是在漢朝的茶葉和治療便秘的藥材,製作繈褓的輕便布料傳入草原後,別說是與大漢相鄰的部落,就是單於王庭也偶爾接待做買賣的漢商,借機收購禁單上的種子前提是他們真能種出來。這種情況下,中行說作為單於的心腹兼精通匈奴各部語言的漢人自然是與漢商接觸的不二人選。雖然他與漢商接觸時也有匈奴的漢學家在一旁輔助,但是匈奴的漢學家連北地的方言都說得很差,更別提與走南闖北的漢商進行無礙交流。軍臣為了防止漢商獲得單於大帳的具體位置也會安排當戶綁著蒙眼的漢商過來交談,然後安排靠近漢境的白羊部與婁煩部作為王庭的代理人。當然,於單與伊稚斜作為軍臣的親屬自然也是單於王庭的代理人,加上軍臣時不時就要施恩於他們,所以比起王庭分物的麻煩,他們更喜王庭出錢,漢商直接把單於賞給邊境部落的東西交給他們。結果這省心省力的步驟還是出事了。第319章 眾所周知,采買一直是貪腐的重災區。別說是古代,就是現代隨便挑個家庭作坊也不能在這方麵做到絕對清廉。比起堪稱小打小鬧的企業式腐敗,國家級的采買才是億萬富翁的批發市場,並且造出個在近代史上很有名的詞匯買辦。眾說周知,買辦是資本家的升級版,是封建國家與殖民地所難以擺脫的驅蟲。與之相比的是資本家會售賣吊死自己的繩索,但不會在自家埋個炸飛全家的大雷。為啥?因為資本家是資本主義社會裏的勳貴。隻要這個國家不亡,製度不滅,他們就能一代代地傳承下去,成為近代的四世三公。由此可見,鍍金時代裏石油大亨,鐵路大亨,互聯網時代裏的矽穀富豪都不過是資本主義軍功製所打造出的新貴。因為缺乏對匈奴的考古研究,所以劉瑞特別喜歡研究元朝,研究蒙古。相較於已經有了帝國雛形的元朝和被老毛子灌輸了現代知識的蒙古,匈奴的奴隸製+聯盟製還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劉瑞隻要完全copy西漢的老路,就能把匈奴整得四分五裂。可這對於野心勃勃的劉瑞而言還遠遠不夠。他不想以人口為代價把匈奴整得四分五裂,所以和高啟強般研究起孫子兵法,然後把《謀攻篇》裏的“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刻在自己的書桌上。“沒想到在公元前還要研究老美的套路。”而在熟讀孫子兵法之外,劉瑞還得研究一個善於養狗的現代大國美國。你可以懷疑阿美的良心,但不能阿美把歐洲攪屎棍訓成共軛父子的能力。若論對外輸出矛盾,培養買辦的能力,美國這個二十世紀後的超級大國若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別說是軍臣這個古人,就是擱現代,中國的精英也沒少被華爾街禿鷲連番暴打。時至今日,那場影響了世界格局的冷戰,依舊是美國贏下的,最漂亮的戰爭之一。“我被送往右賢王的大帳前經常看見漢商帶著大量的貨物前往左穀蠡王的部落,遠比送給左賢王部落的貨物要多得多。”因為有羅姑比做依仗,烏桓閼氏的膽子也大了不少,繼續丟下一係列的重磅炸彈:“也就是在漢商給左穀蠡王送了大量物資的那段時間裏,我們這些靠近遼西的部落很難買到漢人的東西,即便是出三四倍的高價也難以找到走私的商家。”在與漢人做生意前,匈奴最富裕的不是王庭,而是鎮壓西部諸國的右賢王部與單於插在大月氏旁的烏孫。而在西域表示臣服前,匈奴最富的不是右賢王部,而是占據最好牧場的王庭與左賢王部。令人驚訝的是,匈奴貴族的財富差被瘋狂拉大也就是近幾年的事。並且隨著物理上的“財富右轉”,匈奴的人口也隨之向右不斷遷移,然後陷入了把後世的蒙古折磨得生不如死得“牧民困境”。所謂的牧民困境就是你擁有的牲口越多,負債率越高,返貧乃至全家gg的概率也成倍增加。現代的蒙古缺乏出口條件,加上他的政府、國家、保險,要麽被寡頭掌控,要麽被外資控股,壓根不會為牧民提供托底服務,所以高達百萬級的牲口要麽被活活凍死,要麽被牧民殺死。其皮草也以極低的價格出售給外國公司,然後被外國公司加工賣給發達國家的中產們。後世的蒙古都這個德行,匈奴就更不必說了。出口。他上哪兒出口?賣給西域?人家西域也放牧啊!而且還會出售牲口給大漢,作為交換大漢商品的重要物資。賣給大漢?那劉瑞可太高興了,就差說句“歡迎傻子掉坑”。眾所周知,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同理,國家的內部矛盾說白了就兩字沒錢。有錢時,大矛盾就是小矛盾。沒錢時,小矛盾也是大矛盾。別說是奴隸政權,就是後世的集權國家也難以解決財富不均和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國內的不好說,但國外的典型便是美國的藍紅對立與德國的東德西德。劉瑞在與匈奴做買賣時就有意加劇匈奴內部的經濟矛盾,讓其在上下裂開前先一步左右裂開。同理,他不僅在匈奴培養買辦階級,更想培養西域的大漢喉舌。而這正是關中寧可瘋狂補貼北方邊境,也不願意讓雲中、雁門、遼西徹底放開漢匈貿易的原因所在。大漢對西域放開了邊境貿易,所以在匈奴吸血的情況下,做外貿的西域商人還是能從安息、康居、身毒、大月氏那兒保持盈利。同時因為“繞彎”產生的額外費用,右賢王部的匈奴人“買到”大漢的商品時,西域商人已賺回兩倍的貿易本金。可即便是這樣的價格,也比東方的匈奴左部要便宜得多。而在左部首領全要,貴族無骨,平民無湯的恐怖環境下,遼西以北的牲畜與奴隸價格一跌再跌。原本能買一斤鹽的牛羊現在隻能買到一半。曾被匈奴高位出售的漢民老弱,現在已是買一贈三的促銷品。物資緊缺的環境下勢必會有走私的崛起。。隻可惜在走私商人看準這個大風口前,劉瑞就已經安排了對匈奴很有“好感”的郡守與相關法律。最重要的是,把南方與沿海地的東西運到北方所經曆的關卡沒有一百,也有五十。走私商人可以買通一兩個官員,但是買通一條商道的成本也高得讓以運輸業起家的刀氏都握拳告辭。更重要的是,在藩王之亂和稅收改革裏,劉瑞“清理了”當地勢力與勳貴勢力,提拔了想加官進爵的寒門,所以在後院太多,同行太卷的情況下,買通上下的難度也成倍增加,並且還有暴富流的黔首在一旁通風報信。這種情況下,什麽人能做“走私”生意?那肯定是關中的自己人呐!而在一條由匈奴人買單,中底層已活不下去的利益線上,劉瑞的選擇範圍可太廣。廣到正在軍臣麵前胡說八道的烏桓閼氏壓根不知自己就算說伊稚斜叛國,劉瑞也能把他錘死。不過為了分裂匈奴的計劃,伊稚斜還不能死。至少在於單這個蠢貨上位前,伊稚斜還有活著的必要。“出於好奇,我家的大人還請熟悉的走私商人喝了酒,一問才知左穀蠡王竟是打著單於王庭的名義剝奪了匈奴左部與漢人經商的權力。”什麽叫震驚四座,這就叫震驚四座。烏桓閼氏的話聽起來很扯,實際也確實很扯,但在座的各位包括被汙蔑的伊稚斜都很清楚有人會信她的話,有人會采用她的話。因為和謊言相比,現實要離譜的多,所以再蠢的謊言都有市場,再魔幻的現實都有發生。“烏桓的大人們原本以為這是漢人的小把戲,直到這個閹人借著貿易的便利頻繁私會左穀蠡王,打著為匈奴著想的禁止我們與漢商接觸。”烏桓閼氏越說越氣,恨不得上手扒了中行說的皮:“如今看來,危險的何止是漢人,而是這吃裏爬外的雜種與圖謀不軌的左穀蠡王。”“大膽。”伊稚斜還未發話,中行說便氣不打一處道:“這是誣陷,赤裸裸的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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