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有今日之事。【竇嬰……還是要走曆史的老路。】劉瑞放下萬國學宮的圖紙,露出一抹難以釋懷的苦笑。“太皇太後快回未央了。”他以一句輕描淡寫的重話結束沉默,同時拉開外戚們的新時代。一個不好不壞,殺氣十足的工具人時代。而被劉瑞心心念念著的太皇太後也確實是在趕回宮的路上。竇漪房雖退居甘泉,但她住在未央宮、長樂宮的時間也有二十多年。別說是曆史上把漢武帝壓得動彈不得的竇太後,就是一個資質平庸的大漢太後也不會在二十年的掌權裏毫無建樹,連個可以傳話的人都沒有留下。要知道,西漢可是權後頻出的年代。她們有權調動少府的物資,未央宮或長樂宮的宮衛,以及罷免她們看不順眼的低級官吏。即使是晚年不受寵的衛子夫都能以皇後的詔書讓劉據有了造反的能力,更何況是入宮多年,握有大義的太皇太後。若她真的不管不顧地與劉瑞對上,難道劉瑞真能放著孝道的牌匾不要,與祖母硬剛?一想到這兒,無論是竇嬰還是竇彭祖都鬆了口氣,就連上座的薄太後都一臉鬆快,明白自己不必出麵“主持”大局。沒辦法,因為有薄姬劉瑞的存在,她的一生除了一場包辦婚姻便沒什麽不順不好的地方。如果能在壽命上再加把勁兒,沒準會比明代的張皇後還要幸福。隻是這樣一來,太皇太後的名聲怕是要大打折扣了。…………自甘泉宮去長安的路上,太皇太後一直在背《道德經》,希望借此平複心情,獲得解決當下難題的指引。然而她在搖搖晃晃的車子裏把《道德經》背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有感到一絲絲的寧靜,反而被那嘈雜的車軲轆聲弄得眉頭緊皺,低聲問道:“還沒到長安嗎?”服侍太皇太後的宮婢已經看到自己的陌路,但還是在緊張的心情下盡量維持自己的體麵,躬身回道:“明早就能進城,還請太後……”“孤已等不到明早。”太皇太後還在克製自己的語氣,但也不能壓下怒火,而是捶著酸痛的大腿道:“輕車上路,擇驛使統治各地備好換乘的馬。”“無論如何,孤都得趕緊回去。”否則等天亮之後,竇家都被皇帝清理幹淨了。那個孽障!!真以為啟兒的繼承人是可以拿捏的?她都不敢以長輩的身份與之開展,他一臣子,而且還是外戚,居然敢拿長輩的身份拿捏皇帝,也不怕死得太快還拖垮竇家。這麽一想,太皇太後真是又氣又急,直接噴出一口老血。“殿下!”從未見過這種情況的宮婢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太皇太後,同時喊道:“停車,宣太醫。”“停車,宣太醫!”說來也是巧合。長安城外的太皇太後吐血昏厥,長安城內的章武侯竇廣國卻慢悠悠地醒來,然後不顧老國舅的體麵痛哭流涕道:“天亡竇家。”“天亡竇家啊!”同行的石奮張了張嘴,但也不知如何安穩一臉死相的章武侯。沒辦法,竇嬰惹的麻煩太大,別說是竇廣國,就是竇家一起被滅也沒人敢說皇帝不對。偽造遺詔+聯係已經退居甘泉的太皇太後……別說是玩政治的核心人員,就連還未入朝為官的預備吏都可以意識到皇帝能借此搞個針對外戚乃至朝臣的大清洗,沒準能把關中殺得十室九空。沒辦法,曆史上比這更粗糙的清洗借口比比皆是。相較之下,先帝與劉瑞給竇家設的圈套已經算是十分精巧。更精巧的是,在劉瑞的設計下,對方主動綁上全族,就那麽直愣愣地往大坑裏跳。“天子有令,吾……不得耽誤。”同情歸同情,但在這種敏感時期下,石奮也沒與之沉淪的高尚品德,但也不會落井下石:“章武侯若身體不適,便由吾向陛下陳情。”“不必了。”到底是曆經三朝的老臣,和薄戎奴一樣資曆雄厚的外戚。即便竇廣國相信石奮的人品,他也不能保證這個安分守己的大臣會為自己開脫。“這是我竇家惹出的亂子,又豈能讓石公為難。”章武侯知道石奮不會掩蓋事實,但也希望他替竇家說點好話:“公乃忠厚之人,該因此礙了聖目,所以還請公讓吾先陳述事實。”“吾……在此謝過。”說罷便深深一拜,嚇得石奮趕緊回道:“子侄之過,又豈能讓章武侯一並受過。”話雖如此,但誰都不知皇帝的心思,更不清楚竇家的未來走向何處。而在他們回到宣室,把尚書署的情況轉述完畢後,竇嬰直接破了大防,但又沒法指責什麽。因為劉瑞並不知道先帝詔書的事,(劉瑞:我知道。)而被派去驗證詔書的忠厚的石奮與自己的堂叔。所以……想到那一唯一可能的竇嬰愣了幾秒,隨即仰天慘笑幾聲:“先帝啊!先帝!”“您為何恨我至此。”“恨我至此。”“孽畜!”“孽畜!!”已經猜出前因後果的竇廣國氣急敗壞道:“還不將這中邪的孽畜堵嘴拿下。”然後又對劉瑞拜道:“有此孽侄,是臣家教無方,還請陛下恕罪。”按理說,一個老人,又是德高望重的外戚把姿態壓到這種地步絕對會讓皇帝產生一絲絲的憐憫。前提是皇帝還想維持自己寬容大度的人設。“章武侯說這是你竇家家教無方,可朕總覺得這事眼熟,讓朕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劉瑞讓人扶起舅公,但卻沒在言語上退讓一步:“朕還不是先帝太子時,太後就有立梁王叔為皇太弟的念頭,而今又遇這種事情,實在是令朕多想。”說罷,劉瑞還似笑非笑道:“看來竇家是不滿先帝立了朕,所以要行呂後之事,廢帝另立梁王叔為帝?”“對嗎?”“陛下!”意識到自己被坑,一切都是先帝陰謀的竇嬰也來不及哀歎自身的命運,而是為竇家,為那無辜受牽的血緣至親爭取生機:“臣豈敢行廢立之事。隻因呂後之鑒,女主禍國。陛下今愛衛氏而以大軍供其玩樂,他日豈不要做桀紂,要做幽王,要做獻公,要做夫差!”“放肆。”章武侯今日第二次被氣到,捂著胸口哆哆嗦嗦道:“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瘋了!”第265章 宣室殿在外人眼裏一直都是高大肅穆的。作為大漢的權力中心,人們樂於將其描述為龍潭虎穴般的險境,似乎這樣才能體現“權力”一詞的血腥性,與那勾起獸性本能的魔幻魅力。而在劉瑞進入宣室,擁有宣室,掌控宣室後,它可以用玩笑般的語氣告訴世人他們對宣室殿的猜想完全沒錯,甚至稱得上有點美化。麵對竇嬰的拚死一諫,劉瑞依舊沒有生氣,而是拍了拍王座的扶手,十分平靜道:“這是宣室殿,是未央宮,是漢家宮闕。”他突然把話題轉移到宮殿上,抬頭看了眼精巧的房梁,然後看向滿身狼狽的竇嬰,微笑道:“魏其侯可知,這漢家宮闕自高祖時便處死過不少人。”“淮陰侯。”“惠帝的兒子。”“吳王太子。”“絳侯周亞夫。”劉瑞每說一個名字就是在他們胸口敲上一錘,恨不得把心驚膽戰的老臣活活嚇死。尤其是酈寄和石奮。這兩人因家世太好+活得太久而認識皇帝提到的所有人。更可怕的是,黃土埋脖的他們在皇帝說完這些話後突然覺得宣室殿像個棺材。亦或是說,漢家宮闕就是皇帝在人間的陵寢。而他們,也不過是這個王朝的陶俑與隨葬品,在曆史上並沒他們想得那麽重要。“朕雖沒有見過英雄的福氣,但也明白這裏不是名垂青史的福地。”劉瑞再次拍了拍扶手,屈身問道:“你……憑什麽以為自己會是特別的那個?”“是因為賈誼?”“還是那張偽造的詔書給了你犯上的勇氣。”末了,劉瑞看向一旁的鄭謹,後者立刻上手拱手,表示聽候劉瑞召喚。“查查是誰向魏其侯說了些不著調的話。”劉瑞突然看向酈寄,似笑非笑道:“郎中令也協助永巷令調查此事吧!”“臣?”並不想摻和進來的酈寄頭大如鬥道:“臣乃一介武夫,怎能接手這種細活。”“朕不希望郎中令推辭這事。”劉瑞的語氣很溫和,但沒人覺得皇帝是個溫和的人。相反,他說一不二的可怕:“況且要是連知情的郎中令都背叛朕了,那這宮裏宮外確實是有針對朕的陰謀。”“而且還是改朝換代的大陰謀。”“……”酈寄雖是武將,但也不蠢,明白皇帝這是在下最後的通牒:要麽你們老老實實地招了,要麽你們一起去死。這一刻,冷汗直冒的酈寄突然慶幸自己沒有響應竇嬰,否則會去昭獄一遊的便是自己。隻是……對上皇帝陰沉沉的眸子,酈寄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苦笑道:“諾。”反正他在勳貴那兒也不受重視,與之決裂也就差個合適的借口。現在,皇帝已把借口送到他的麵前,逼得他做個無依無靠的孤臣。一把隻能忠君護君的利刃。把酈寄和鄭謹打發走後,劉瑞看向還有憤色的竇嬰,無奈道:“趁朕還能保持理智,你最好把心裏的蠢話都一並說出,省得再給舅公刺激。”章武侯露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幾乎稱得上破罐子摔道:“謝陛下。”然後他看向竇嬰,以陌生人般的姿態道:“你要是還有點孝心就把我氣死。”章武侯的話已經不是重不重的問題,而是與竇嬰也就差個斷絕關係的正式流程。諷刺的是,他可能沒法完成這個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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