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跟全副武裝的關中軍隊硬碰硬的,他倒不如趁亂打劫下河東一帶的富戶。劉瑞能想清的事,這些活了幾十年的各家領頭羊自然能想透這點。誠然,吳王,趙王,乃至齊王能開出從龍之功的報酬。可問題是,從龍之功是要壓上全族性命去爭取的。而照齊王,趙王的表現來看,即使是搞三國聯軍也不一定剛得過關中的軍隊。搞不好會引狼入室,讓匈奴人在河東乃至江淮一帶燒殺搶掠,直接當地富豪的根基都揮之一炬,所以他們何必與其同流合汙呢?又不是祖產太多了閑著蛋疼。當然,你也可以說匈奴人是趙王和齊王引進家門的,所以他們可以控製匈奴人,不讓他們在河東,江淮一帶毀掉那些豪門大族的根基……嘶……隻能說抱著這種想法的人要麽是沒學過曆史,要麽是匈奴人的親兒子。說實話,趙王和齊王要是有這本事,他還當什麽關中的龜孫兒啊!直接讓軍臣單於退位讓賢吧!“哎!孤是來請各位吃飯的,你們動不動就下跪認錯幹啥!”“坐下,坐下。”劉瑞揮手讓過道上的客人歸位,然後令侯在一旁的李三讓侍女們端上美酒。這可是劉瑞壓箱底的好東西啊!墨家的人為了擴大自己的影響力確實有幾把刷子,居然在劉瑞的暗示下無師自通出蒸餾裝置,然後搞出西漢版的蒸餾酒。雖然在口感上還不及後世的二鍋頭,但是跟這時“細菌多少全靠臉,又濁又酸才夠味”的酒類相比,那不是高出一大截,而是降維打擊。當然,考慮到蒸餾酒製作流程複雜,而且耗費了太多柴炭,所以宮中僅是用來賞人或節假日裏小酌一杯。未央宮衛尉李廣就甚愛此酒,總是“不經意間”路過思賢苑的墨家工坊,或是借著墨者試驗新型武器的機會悄悄問起有沒有多餘的蒸餾酒可讓他貪杯。然而這種宮中難見的新型酒也沒法讓在場的客人們展顏一笑。他們還是擺出一副強顏歡笑的姿態。精致的長箸在漆器上敲出令人心情焦慮的聲音。終究有位忍不下去的劉氏官吏將沒用幾次的長箸擱下,抱拳問道:“下官乃彭城郡武庫丞,今日受太子之邀,嚐此珍惜之物已是萬分地榮幸。故想在此謝過太子,還望太子不要拒絕下官的感激之情。”說罷也不等劉瑞回應便行了個大禮,然後端上眾人期待的正菜:“既受太子如此相待,自是得為太子肝腦塗地,不怕一死。”“如若這彭城郡裏有國之蛀蟲,太子之敵,那下官也不怕手上染了鮮血,必將為太子掃除障礙,以正我天家之威信。”那位武庫丞的前半句話讓席間的中間不斷點頭,可是說到後半段就是逼得他們罵人。什麽叫彭城郡裏有國之蛀蟲,太子之敵,你能為太子清除障礙啊!你是把他們打成太子的敵人,還是借機洗白自己,麻溜上岸!狡詐!這實在是太狡詐了!合著你一濃眉大眼的武庫丞居然有這種心思。這可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劉瑞像是沒看見席間的殺人目光般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然後向歸位的武庫丞敬了一杯,感動道:“有卿如此,那麽孤在彭城郡便什麽也都不怕了。”武庫丞在彭城郡可是個要命的官職。掌握兵器的曆來都是一把手的心腹。司馬懿能政變成功的最大原因就是他讓家仆把控了武庫。由此可見,武庫丞的效忠與其說是他個人的示好,不如說是彭城郡郡守一脈的政治力量徹底投了。並且為了投得徹底,他們不惜在太子舉辦的宴會上效忠,直接殺了當地豪強一個措手不及。某些跟吳王走得很近的豪強幾乎是用殺人的力道掐著大腿才沒有讓自己昏死過去。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然而劉瑞不是那左右搖擺的項羽,席間也沒腦子靈活又帶了忠臣的沛公。這裏隻剩下一手扒岸的與還沒上岸的狗咬狗。究竟是彭城郡那左右搖擺的政治力量把吳王係的給賣了……還是吳王係的在被拖下水前爆出更多的隱秘之事,那就得看他們攀咬到何種程度,以及……劉瑞的扇子多用力。“孤曾聽過一個故事……也不算是能入典籍的大雅之言,姑且說給爾等聽個笑話吧!”眼看氣氛已有劍拔弩張之際,劉瑞突然轉移席間的注意力,將拉緊的弓弦鬆下道:“某日一官府的小吏欠了子錢,於是找到一小偷,與其商議演出監守自盜的好戲。”“那小偷也不是無根之人,而是小吏的親戚。見其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而自己也缺銅錢花花,順勢同意了這監守自盜的主意,並且約好行竊時間。”“於是乎,那小吏把前科累累卻沒有案底的小偷安插進夜間的巡邏隊裏。”“而到二人約定動手的日子時,小偷按照小吏的安排順利摸進官府的內帑,然而還沒開始搬那多得嚇人的銅錢,便有官府的老爺帶著吏卒殺到。”“那小吏見狀,立刻對滿臉錯愕的小偷拳打腳踢,然後在官老爺麵前哭訴自己豬油蒙了心,才會讓自家人做了這盜內帑的事。”“官老爺見狀很是感動,帶著捉賊的屬下們往兜裏塞了把內帑的錢,然後對小偷嚴刑拷打,逼問他把內帑丟失的錢藏到了哪兒?愣是將其活活打死在郡守的獄裏。”“而那小偷死後,把丟失的錢扣在小偷頭上的小吏想找官老爺邀功,結果那官老爺轉頭就將小吏拿下,先是以識人不清的罪名打了好幾板子,然後在其養病時候往他的傷口處撒了金水,讓其神不知鬼不覺地傷勢過重而死,於是這內帑的損失就成了無頭公案。”劉瑞說到這兒還喝了口水,衝著那些聯想豐富的客人笑眯眯道:“而這不是故事的結局。”“故事的結局是……”“官老爺卸任後,新來的官老爺人生地不熟的要樹立威信,所以有個知情人為博出頭之機而將此事透露給新來的官老爺。後者借此立威後又名正言順地換掉舊老爺的班底,然後給了告狀的人一官半職卻並不重用。”“你們猜,那舊的官老爺所貪的內帑的錢現在在哪兒?”“是被新來的官老爺私吞,還是陪著舊的官老爺沉睡在地下了?”“這人呐!最怕竹籃打水一場空。”“沒了錢財,還白瞎了卿卿性命。”“你們說,是嗎?”第158章 “孤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時隻覺得可笑。”劉瑞用茶水潤潤嗓子,結果拿錯成蒸餾酒,於是吐出一連串的沙啞咳嗽。一旁的李三見狀,先是上前給劉瑞順氣,再是捧了溫水來讓劉瑞緩緩。下座的賓客聽著上頭的咳嗽聲,內心閃過各式各樣的念頭。在座算是最為低調,以至於得門口之位的金氏宗正鼓起勇氣說道:“殿下若是不習慣烈酒,小民這兒有道來自百越之地的解酒房子,還望殿下賞臉一看。”金氏宗主將備好的細絹呈給李三。後者遞給劉瑞時,劉瑞沒有立刻結果,而是打量著畢恭畢敬的金氏宗主,話音一轉道:“孤在來前聽過一則流言,說是你們金家富比臨邛卓氏,人脈勝過齊地刀氏。”“市井九流之言何以當真?”金氏宗主表情不變,眉頭不皺道:“若是連市井九流之言都能當真了,又何以舉孝廉?既然要舉孝廉了,又何以科舉?”劉瑞的眉頭一挑,隻見那金氏宗主繼續說道:“足以見得,市井九流之言不可當真啊!不然小民……也不會吃太子的一碗飯,還要替太子守門了。”劉瑞的臉上如同按了減速鍵般慢慢扯出一抹假笑,然後朝著金氏宗主的方向搖了下手指,笑罵道:“卿真是妙人,妙人……”這個“卿”讓在場的富商們眼角一抽,而金氏宗主則猛得攥緊大腿上得布料,努力抑製快要暴露的狂喜。“不過這要是三分毒,孤還需行家看看。”劉瑞抖開金氏宗主送來的細絹,委婉道:“而且這種原材料簡單的好方子不該僅在卿和孤的手裏發光發熱,而是要讓更多人授意。”金氏宗主的臉部神經抽搐了下,原本攥著大腿衣料的手也漸漸鬆開。他就知道劉家的大餅沒那麽好拿。然而麵對劉瑞的期待,他能拒絕嗎?不好意思,他沒那個膽子。於是隻能一臉感動地謝恩道:“聽君之言,食君之祿,定不會讓太子失望。”言下之意就是他都認栽了,您好歹把答應的三瓜兩棗給落實到位啊!劉瑞也是心領神會道:“有卿如此,孤定會上報父皇,細說卿的忠心之舉。”言罷便將細絹交由李三保管。上麵寫著的根本不是解酒秘方,而是金氏花錢買命的投名狀。劉瑞閱後還算滿意地表示老爺子很上道嘛!隻是以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來看,這點錢還不夠買命,你還得有更多的誠意。說得直白點就是劉瑞希望金氏宗主能把他認識的富商都拉下水,當然,事成之後的好處也是大大的。畢竟“民不跟官鬥”可是資本主義萌芽前的生存之道。劉瑞拿金氏開頭也是因為他家沒幾個在朝為官的人,所以向當地官員出讓的利益更多,也更容易出賣那些自身難保的吸血蟲,以此求得更上一層的保護。果不其然,劉瑞與金氏宗主達成協議,給了對方一顆甜棗後又來了一棒。不過在喝酒吃菜的賓客眼裏,劉瑞敲得那一幫子不痛不癢,甚至稱得上給麵兒,看的起你。不知為何,看著席間神采各異的人,劉瑞從已經模糊的記憶裏挖出一部電視劇的經典對話:“我想給您當狗。”“想給我當狗的人太多了,你配嗎?”當時見了,隻覺得說話的兩者都是畜生。如今看來,這背後的故事足以用上十三四集來解釋。“孤乃胸無溝壑,見識淺薄之人。之前說的故事……也就是借酒勁助興,算不得大雅之言。”劉瑞收起心裏的愁緒,又是一副讓人想躲的溫和笑容:“不過《道德經》有言: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且鄒忌諷齊王納諫,甘茂巧諫秦武王也並未用上大雅之言,說的也都是不入流的話。”劉瑞說罷還雙手合十,身體前傾至給予賓客壓力之感:“你們說,孤是不入流的人嗎?”“小民(臣等)不敢有此意。”“那就是說,孤說的不是不入流的話咯!”“……”底下的賓客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回道:“殿下說笑了。”“是嗎?”劉瑞不鹹不淡地回道。底下的賓客立刻擺正態度道:“殿下自謙了。”“是嘛!”“殿下的故事雖未有生僻之言,但臣聽著,卻是比大家之言通俗易懂的多。”武庫丞立刻光速滑跪道:“臣倒覺得十分精彩,回去後可說與熟人聽,也算是借太子的故事一同樂樂。”反應過來的騎牆派立刻回道:“小民也是這樣想的。”“小民亦是。”“臣也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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