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份支持也是隱晦的,惹人非議的。鳳凰殿的栗姬聽了這事,毫不客氣地嘲笑道:“還真是沒有耐心的小兔崽子,薄細君的兒子果然和他阿母一樣見識淺陋,毫無智慧,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對上皇太後。”雖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皇帝的專寵,可是靠著三個兒子和劉啟的舊情,栗姬依舊是後宮的首妃,甚至想著要是上天哪日垂憐於她,把劉瑞那個王八羔子帶去冥府,那她栗姬就是下任皇後,下任太後。如果上天不垂憐於她,那就讓她親自把劉瑞那個賤種帶走。陷害,下毒,乃至巫蠱。隻要能解決劉瑞,即便是給劉啟送去毒藥,栗姬也會考慮一二。然而比起這個瘋狂又愚蠢的母親,性格裏有弱懦一麵的劉榮並不覺得同父異母的弟弟頂撞竇太後的行為是錯的,甚至他的同胞弟弟劉德劉閼於,也為母親的短視感到無語,麵麵相覷後還是由劉德開口道:“十弟是母後的兒子,要是連他在立儲之事上都退讓了,那太後打壓其他公子就更沒什麽好顧慮的。”畢竟劉瑞身後有著太皇太後和申屠嘉的庇護,頭上還頂著正統和先帝養育的金字招牌。如果連這樣的金剛不壞之身都退了,那庶出的皇子裏,也隻能由劉榮頂上。可劉榮想頂嗎?老實說,他不想頂。因為竇太後是真的很可怕。而梁王劉武也不好惹。萬一二者聯手給他小鞋穿,僅憑栗姬這個坑貨,劉榮就得被動挨打,搞不好還連累兩個弟弟。“哼!就憑劉武那個莽夫也想稱帝?也不看看之前想篡位的都是什麽下場。”栗姬對劉德的說法嗤之以鼻。她雖在朝政上顯得像個弱智,被宮裏的其她女人吊打,可是作為劉啟的第一任寵妃,能在太子宮霸著劉啟冷落正妻和一眾家人子,專寵六年並生下三個兒子,栗姬對劉啟的了解更甚於竇太後。讓她相信劉啟想把皇位傳給劉武……還不如相信公雞下蛋,太陽西起。“榮兒且記住,擋你路的至始至終都隻有劉瑞那個王八羔子。”栗姬瞧著三個“不省心”的“榆木兒子”,難得用上苦口婆心的語氣:“相信阿母,你阿父絕不會讓劉武登上皇位。”“那個連親兒子被阿父抱養都要記恨的男人,哪有這樣的胸懷。”聽著栗姬難得靠譜的話,劉榮除了老樣子的安撫幾句,便是被來自母親和異母弟弟的壓力搞得心力交瘁。而在他們拜別母親,準備回到長樂宮時,沉默寡言的劉閼於突然說道:“大兄,你要是沒有那個心的話就趕緊向劉瑞服軟。”因為是並肩走,加上劉閼於警惕性很高,說話聲音那叫個小,所以劉榮差點聽錯他的話:“三弟,你……”劉閼於抬手,製止了劉榮的解釋:“大兄不必再提阿母,我雖不像二兄那樣能言善道,但也知道‘子不類父,必將無用’的道理。”劉榮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很少發出個人意見的三弟。“十弟在對上大母的那刻就已經贏了。”劉閼於看著這個溫文爾雅,完全稱得上“別人家孩子”的大兄,忍不住歎了口氣:“您要不是父皇的兒子,而是某個大臣或藩王的兒子,一定能像田叔那樣聞名天下。”“可當父皇的兒子,父皇的繼承人不需要聞明天下,而是得有主見,能讓人心悅誠服地跟著他走,而不是像大兄這樣……”劉閼於停頓了一秒,終究是落了兄長的麵子:“處處受到母親的桎梏。”“三弟!”劉德突然嗬斥道:“此言過了,實在是僭越。”“於兄弟而言,確實僭越,但於兄弟而言,也是番肺腑之言。”劉閼於突然向劉榮躬身拜了拜,鄭重道:“弟弟不如兄長長袖善舞,也不像老五(大兄)那樣誌向遠大,有建功立業(當太子)的野心。”“弟弟隻想安心當個富貴閑人,不至於像太公的侄子,大父的兄弟那樣,落得絕嗣國除的下場。”劉閼於有生以來第一次反駁大兄:“今天或許是我兄弟二人的最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往後便是小十,皇叔,以及幾個總角弟弟的交鋒。”“我們早在小十對上大母的那刻就已經輸了。““鳳凰殿在父皇心裏,早已失去奪嫡的資格。若是大兄與阿母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就該去椒房殿向皇後服軟,早早地離了這是非之地。”說完這話的劉閼於不出意外地收到兩個哥哥的譴責目光。然而他並不後悔今天的舉動。…………我是分割線………………因為劉瑞的提議,薄皇後這個當媽的自然得率先支持,所以招來椒房殿和北宮的宮女一一詢問後,還讓掖廷擬了名單,委托堂叔薄戎奴去問問家人子的親屬們有沒有打算,然後起草一份遞給宣室殿的詔書。雖然是名門出身,可是由於父親的爵位不高,加上薄昭被先帝處死的緣故,薄皇後的文化水平也就那樣,甚至比不上後天努力的竇太後,所以需要女吏潤色。好在那個新來的疤臉女吏確實有點學識傍身,愣是將薄皇後想到的,沒想到的都寫進詔書,而且用詞極為精簡,事情輕重一目了然,讓薄皇後非常滿意。“不愧是大儒之女,果然文筆精湛,見之悅目。”麵對薄皇後的讚賞,椒房殿的新女吏子鳶並未露出驕傲之情,而是向上座的薄皇後拜了拜,無奈道:“啟稟皇後,家父習的不是儒學,而是墨……黃老學。”說罷還瞥了眼東宮的方向,補充道:“先帝與太皇太後,皇太後都崇尚黃老,而今上喜法家。奴婢聽說太後寵愛的黃老大家與儒家多有衝突,還請皇後注意一二。”無論如何,竇太後都是薄皇後的婆婆。就像竇太後對薄姬無可奈何一般,竇太後想收拾兒媳也一定有辦法。沒準薄姬也攔不住她。第18章 “趙女史說得對,孤確實不該在漢宮裏提到儒生一詞……”雖然在高祖拜過孔廟,叔孫通定朝儀後,儒家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壯大為第一學派,不僅在關東等地很有名望,甚至連晁錯這樣比較“偏門”的人才也得頂著儒生的名頭出仕為官。然而這種好運在薄竇兩位推崇黃老,關東一代冒出“文帝好刑,今上厭儒”的傳聞後,關中一代的儒生待遇不能說是直下下滑,但也處於非常尷尬的境遇。為啥?因為那個“文帝好刑,今上厭儒”的傳聞純粹是胡說八道。先帝漢文帝為什麽諡“文”?因為道德博聞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湣民惠禮曰文;賜民爵位曰文;堅強不暴曰文;徽柔懿恭曰文;聖謨丕顯曰文;化成天下曰文。別管關東的藩王如何汙蔑,反正在關中百姓的心裏,先帝劉恒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好人,大善人,不僅作風簡樸,廢除豪喪,更是在緹縈救父後改肉刑為鞭笞,然後又將秦朝時的鬼薪白粲與城旦舂從一家子連坐的無期徒刑改為舉報免罪的有期徒刑。可以說,這些政策一經發布,各地的老百姓,尤其是被連坐成鬼薪白粲和城旦舂的人無不對先帝劉恒的好感度up,就差把他給供起來。甚至說得更誇張的,要不是先帝的刑法改革讓數以萬計的鬼薪白粲與城旦舂成了關中劉氏的死忠,劉瑞的便宜阿父想削藩還真沒那麽容易。而先帝廢除肉刑的理由是什麽?是《詩經.大雅.酌》裏的“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就問儒家尷不尷尬。而今上劉啟就更不必說了,晁錯可是借儒皮上位並且成為太子太傅的,況且儒家的幾大巨頭如胡毋生,申培,還有那個進宮講學的轅固生可都是劉啟冊封的博士。做著人家的官,吃著人家的糧,還罵人家“厭儒”,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不過真要細究起來,關東的儒生也挺倒黴的,完全是被吳王那個老匹夫當槍使。別看武帝時期的儒家要怎麽怎麽行,說什麽什麽靈,但在劉啟時期,儒家還是挺可憐的,完全稱得上花錢求存在感的冤大頭。而且就未來而言,劉瑞要是想提高西漢的文化水平,用科舉代替舉孝廉,那就得在一定程度上扶持儒家,忽悠他們開門教學。雖然後世經常吐槽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行為,甚至覺得儒家要為近代的屈辱史付一定責任,但在當家的環境裏,“有教無類”的儒家反而是最親民,發展速度最快的第一學說。老實說,在穿越以前,劉瑞作為一名玩文字遊戲都要買金手指的擺爛玩家,也會同意儒家禁錮了民眾思想,導致中國積貧積弱的說法。可是隻要稍稍動點腦子,就能明白這種說法完全是強詞奪理,狗屁不通。所謂的儒學不過是統治階級用以愚民,治國,完成大一統的工具。甚至在中國的幾千年曆史裏,儒學吸收了法家,黃老,雜家,乃至最討厭的墨農思想,早就不是仲尼熟悉的模樣。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儒家在秦始皇和漢高祖那兒夠跳吧!跳完了還不得老實修改自家學說,然後向姓嬴的姓劉的服個軟。就這德性,到底是食肉者的自私本性差點葬送了中華的未來,還是儒家思想葬送了中華的希望?不過這些都不是子鳶要考慮的。雖然是借黃老學和儒家的名頭進了宮,可是想到儒生,尤其是魯儒的嘴臉,子鳶便一陣惡心。好在她的理智尚存,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幸運的是,薄皇後跟後宮的女人們相比,確實是個沒心眼的,也就比栗姬強點,所以沒把子鳶的別扭放在心上,還對她讚賞有加:“有你在椒房殿貼身侍奉。孤……很放心。“薄皇後比不上栗姬風流美豔,也不如王兒嬌柔嫵媚,可是在坐在那兒就有種溫婉賢淑的範兒。即便是對薄皇後有偏見的劉啟,都不得不承認這個老婆很省心,至少比後宮的其她女人更適合當皇後。“皇後過譽了。”子鳶跪著拜了拜,不卑不亢道:“妾非完人,但知有心人之事,必計肉食者之所喜而為之,必計肉食者之所憂而辟之。”“皇後與太後雖是婆媳,但若思想不一,出言不齊,又何來相安無事一說?”“子墨子言曰:‘知者之事,必計國家百姓所以治者而為之,必計國家百姓之所以亂者而辟之。‘”一道清亮的童音突然闖進薄皇後的椒房殿,說出的話讓子鳶瞪大了眼睛,血液漸冷。“墨子用於闡述為政之本的尚同居然被你用作應付皇太後。”劉瑞搓著凍僵的雙手,向母後稽首後,衝著子鳶若有所思道:“治大國如烹小鮮,齊小家如熬細粥。差別雖有,但卻同源。”“所以你借《墨子》的尚同來勸母後,也不算牛頭不對馬嘴。”子鳶壓根沒有理會劉瑞的夾槍帶棒,而是用顫抖的語氣問道:“殿下可讀過《墨子》,了解過墨家思想。”劉瑞跪坐在薄皇後的下手位,解開用熊皮製成的大氅,並未回答子鳶的問題:“這是太傅操心的事,不是你一宮廷女史該問的。”好家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還想著怎麽聯係上墨家子弟,邀請這些古代的技術宅建設西漢,順帶平衡下儒法黃老的勢力呢!結果對方就自己上門了,而且還在椒房殿裏擔任女史。相較於儒家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黃老學和墨家,以及從墨家分出去的農家算是對女性比較友好的學說,甚至也有主動培養女弟子。不過相較於走上層路線的黃老學,墨家和農家選擇女弟子更像是不得已而為之。尤其是被儒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農家。如果說儒家對墨家是恨之入骨,那麽對農家就是挫骨揚灰。好在儒家打壓農家的高峰期恰好與法家的上位期重合,所以在實用主義至上上的法家的庇佑下,農家才得以幸存,但也隻是苟延殘喘。至於法家……隻能說他們眼裏除了君王是人,其他人都是工具人,壓根沒有男女之分。第19章 劉瑞提到墨家典籍一事雖然令子鳶心頭一動,可是想到老劉家出爾反爾的本性,以及墨家不能折騰的現狀,她又將激動的心按回胸腔,恢複了冰雕般的麵容。薄皇後對劉瑞的發言置若罔聞,而是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兒子跪坐到麵前,隨口問道:“你太婆的精神如何?進的可香嗎?”“太婆的胃口不錯,喝了大半碗細粥,還說要在天氣漸暖後出去走走,逛逛阿父最喜歡的上林苑。”說到那塊源於秦朝,後被漢武帝數次擴建的舊址,劉瑞便動了下小心思,準備等年紀稍大後便求薄姬給他劃片上林苑的地盤用以實驗。別的不說,至少讓他搞出細鹽和肥皂吧!否則這日子還怎麽過啊!“哦!對了,兒子還去拜訪了大母,然後說了不合時宜的話。”劉瑞像是想到了什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讓薄皇後目瞪口呆的話:“大母拐著彎兒地問兒子能不能接受梁王叔成為皇太弟,兒子說這不合規矩,會讓大漢重現曲沃桓叔,孺子王之難。”說罷,劉瑞還悠哉遊哉地喝了口蜜水,看得子鳶乃至薄皇後目瞪口呆。“你說什麽?”薄皇後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因為離得近的緣故,她的尖叫聲讓毫無防備的劉瑞一陣哆嗦,差點摔了手裏的木杯。雖然早在西周時期,中原的青銅技藝就已成熟,甚至延續到東漢之前,可是對於芯子是現代人的劉瑞而言,使用青銅器=有可能鉛中毒=嫌命長,所以自懂事後,劉瑞死活不吃青銅器烹飪的食物,說是用其吃飯喝水總有味道,所以在薄皇後的命令下,椒房殿裏的青銅器銳減,平日也如普通百姓般多用陶釜石鍋,連鐵器都甚少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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