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引得前來迎接的老鴇心裏咯噔一聲,收起準備調笑幾句的心思,把圍上來搭訕的姑娘們都驅離開,這打頭的這位,可不一般。


    “不知這幾位公子,今日是來瞧哪位姑娘啊,我們樓裏最近可是來了不少好看的姑娘呢。”老鴇濃妝豔抹的臉上竟是矯揉造作的笑,李均竹好像都看見了臉上香粉正往下掉著渣


    忍住了一身雞皮,李均竹眼眸一眯,“我們幾人今日前來,當是尋歡作樂來了,聽我同窗說起,樓裏最近新來了一位姑娘,成泰,你來給老鴇說說是哪位姑娘啊。”


    被突然點名的楊成泰擰眉說道:“是一位叫豔紅的姑娘”他心裏他是極不願水瑤叫這個名字的,可他清楚現在李均竹幾人是在幫他,他不能衝動壞事。


    “咦?你不是今天來趙豔紅的窮書生嗎!你們這是..”看出麵前這位衣衫淩亂的書生,就是下午前來鬧事之人,老鴇剛還諂媚的臉驟然變的冰冷。


    “嗬嗬。”看老鴇這架勢,李均竹輕笑:“我這同窗不懂這青樓的規矩,還望老鴇海涵,程遠..”


    馮程遠會意,從腰間的荷包裏倒出錠銀子,也沒看多少,隨手甩給了老鴇;“這是我們為先前同窗的魯莽賠罪,伺候好了,賞還在後頭呢。”


    顛了顛手裏的銀子,老鴇滿意的帶著幾人上了二樓,“幾位公子可真有眼光,我們這位豔紅啊,可是上月才正式掛牌迎客呢。”


    “說起這位豔紅姑娘啊,可是咱們萬花樓有有名的解語花呢,什麽探親,寫詩,可都拿手呢,你幾位真是好眼光。”


    皺了皺眉,李均竹忍著身旁傳來的陣陣膩人的香味,心裏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這姑娘不像是被迫呆在這裏的樣子啊。


    “來來來,幾位公子注意著,公子您看,您幾位就一位豔紅,能伺候的過來嗎?要不再給您找幾位不輸豔紅的。”帶著幾人左拐右拐,老鴇的眼神始終是看向李均竹。


    “您費心了,我等今日如要是為敘舊而來,豔紅姑娘一人足矣,下次再來之時,定會麻煩老鴇您。”跨上最後的台階,李均竹從懷子摸出早準備好的銀子,輕輕遞到了老鴇的手中。


    喜出望外的老鴇推開眼前的房門,躬身請幾位闊綽的公子入內,自己則輕輕帶上了房門,轉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這幾位公子不管今日是來幹嘛的,出的起銀子就行,笑嗬嗬的顛著手裏的銀子,老鴇身形輕快的走下樓去。


    房門剛一關上,剛還一言不發的楊成泰疾步走上前,朝著裏間屏風後麵的人影嘴裏不停的呼喚著“水瑤,水瑤。”搖晃的身形無一不昭告著他你內心的起伏。


    屏風後站著的人影身形一頓,像是猶豫良久,一個滿臉是淚的姑娘才踉蹌著走了出來,看這姑娘穿著實在單薄,李均竹幾人連忙錯開了視線,韓放幹脆上前關上了裏間的門,幾人才自在了些。


    聽著裏間傳來壓抑的哭聲,分不清是誰的,或許兩人都有,坐在桌前的幾人麵麵相覷,紛紛端起端起桌上的茶水遮掩自己的尷尬。


    端著茶,李均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楊成泰的樣子,應該是半年前了,自己這次出手幫助楊成泰是對是錯呢,他不敢肯定,可他甚至還拉上了自己的朋友。


    他推開身邊之人時的動作現在還曆曆在目,這讓他無法視而不見,攤開自己雙手,手心裏都是汗。


    這“冷酷的氣質”我恐怕怎麽也學不會了吧,李均竹自嘲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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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分道揚鑣


    好一會, 裏麵的哭聲才消停下來,房門被推開,楊成泰佝僂著身體走了出來, 看幾人還坐在桌旁,好像還有些許意外。


    “今日之事, 多謝幾位同窗了, 這銀子我他日一定雙倍奉還。”說著彎腰鄭重向幾人行禮。


    並沒有阻止的李均竹等他直起腰, 才把剛倒好的茶水遞給了他,看他接過坐下,才開口:


    “楊兄, 不必如此介懷, 不為我們同窗之情, 就憑考棚前你掉下河之前把身旁之人推開, 今日之事我等也會助你。”


    “考棚前?眾人皆道我楊成泰忘恩負義, 怎麽你幾位沒聽到府學裏的風言語?”一口熱茶下肚, 楊成泰呼出一口氣, 嘲諷道。


    “我隻相信我自己的雙眼所看到的,這世上有太多的人雲亦雲,如果所有的事都去相信那豈不是就如府學門口的那柳樹, 每日都要隨風擺動。”


    放下茶杯,李均竹眸光意味不明的看著對方。


    “你倒是特別。”眉眼染上一絲傷感, 楊成泰輕聲的呢喃。


    “楊二哥,這幾位是?”女子走出門來,剛紅色的紗衣已經換下,換了件很樸素的衣衫。


    “這是我的幾位同窗,水瑤,你來坐下, 這都不是外人,今日我來就是帶你走的。”伸手扶了女子的手臂,楊成泰有些許的興奮。


    “二哥,這贖身的銀子咱們出不起啊!”女子眼眸接連閃了幾下,垂下腦袋,似是思考著什麽。


    “今日有我這些同窗在,一定能湊足你的贖身銀子。”緊緊抓住女子的手,楊成泰求助的目光看向李均竹。


    “你們說來說去,也要讓我們知曉,是怎麽一回事才能助你們啊。”性急的韓放搶先說道。


    對麵女子一聽韓放的聲音,捏著帕子的手,開始不自覺的收緊,見此情景,李均竹也就挑眉同意了韓放的說辭。


    聽楊成泰娓娓道來,眾人這才了解了兩人之事,原來,這女子名叫柳水瑤,是楊成泰私塾夫子的女兒。


    而那位被告作弊的考生名叫張誌明,三人在私塾裏青梅竹馬的長大,感情甚是親密。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這柳夫子前幾年得急病去世了,師娘沒法獨自一人養活女兒,看女兒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便想著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嫁了。


    這楊成泰聽說此事,立馬央求母親,上門提親去了,哪知這張誌明家也上門提親了。


    這師娘一番選擇之後還是挑選了家裏條件較好的張誌明家,楊成泰雖傷心難過,可也理解師娘的難處,論學問,論家世張誌明都比他強,他心服口服。


    傷心之下,楊成泰遠赴其他縣城裏,找了份活計,邊掙錢,邊讀書。


    可幾個月後回到家裏的他才知道,本應成親的兩人,一個娶了本地富商的女兒,一個卻嫁給了村裏地主為妾。


    憤怒的他找上張誌明,親口聽他承認自己負了水瑤,當初提親是母親自己所為,不是他所願。


    憤怒,憎恨,占據了他的心,可他不能跑去質問水瑤為何匆匆嫁做他人妾,這所有的不甘,傷心,讓他更努力的讀書,後來甚至考中了童生。


    直至在院試前,他遇到了張誌明,對方好像忘記了當初的事,熱情的邀請他同住一個客棧,酒後甚至還把自己要在算學上作弊之事告訴了他。


    渾渾噩噩的楊成泰一直在猶豫徘徊,不知自己該不該勸張誌明放棄作弊,直到在街上遇到了已深陷青樓的柳水瑤


    報複心作祟的楊成泰順勢教了他道聽途說而來的作弊方法,於是才有了考場上舉報之事的發生。


    出了考場,他兩人被知府的衙役帶走,最後卻因此事,張誌明沒有楊成泰陷害他的證據,而草草收場。


    好不容易考進的府學,他無心讀書,隻是每日都到青樓的後院等著能見水瑤一麵,直至今日遇到李均竹一行人。


    聽完此事經過,韓放三人紛紛唏噓不已,好一對苦情的鴛鴦,這楊成泰真是個情深義重之人。


    伸手按了按額角,李均竹深感無奈,自己這是又遇到了一個跟韓放不相上下的傻子,這自以為是的深情,真是夠多餘的。


    “這贖身銀子嗎,我等倒是可以解決,可楊兄你可知道如若你執意娶水瑤姑娘為妻,你這秀才的功名怕是要保不住了。”


    如願看到那女子抬了抬手,抬頭想說些什麽,可就是這一瞬的時間好像又放棄似的低下頭去,不語了。


    “若你沒有功名,水瑤姑娘又曾為人妾,而後又入青樓,恐怕你們曾經住的村子也容不得你們了吧。”歎了口氣,李均竹肅穆的說道:


    沒等來這女子的辯白,楊成泰卻急吼吼的指天發誓:這功名沒了,便沒了,回不了村,我們就去找個村子落腳便是,我定會一輩子對她好。”


    “哦?”李均竹搓了搓手,平心氣和的追問道:“我還想聽聽水瑤姑娘的想法。”


    身子抖了下,柳水瑤聽李均竹問到自己,慌張的左顧右盼,看幾人都看著她,又快速低下了頭,蚊子大的聲音傳了出來,“我不願連累二哥。”


    “不知姑娘是怕連累楊兄,還是怕自己已經無法適應窮苦的日子了呢。”


    “姑娘怕是聽說楊兄秀才功名不保,心裏早已心生退意了吧!”李均竹皺眉,不悅的追問,他已經不想再看此女子演戲了,比起前世的演員們,她演的太差了。


    看李均竹這樣質問自己心愛之人,楊成泰後悔不已,原以為等來的是好人,哪想竟是來羞辱他二人的。


    正要拍桌嗬斥,坐他旁邊的馮程遠按住他的肩,示意他看拿一直慌張閃躲的女子。


    “你血口噴人,我,我沒有,我是怕連累二哥。”柳水蓮抬頭狡辯,慌亂之下竟把麵前的茶盞打翻,都沒有伸手去扶。


    “恐怕你是知曉楊兄考上了府學,不久之後能成為舉人,一邊小意奉承著恩客,一邊才隨意施舍了些眼淚吧。”


    “這老鴇說你是樓子裏最會伺候客人的姑娘,我看,這恐不是一個委身於此的姑娘該有的做派吧。”


    “你這謊話連篇的女子,欺我幾人無知可笑嗎?”一把把麵前的茶盞掃落在地,李均竹逼近身去怒視著柳水瑤。


    嚇傻的了不止前麵的女子,還有跟著來的周燁百幾人,認識李均竹好幾年了,還沒見他如此情緒外露的發怒。


    身子抖的更厲害了,柳水瑤甚至能看到李均竹眼神裏的殺意,“我沒有騙他,沒有騙他。”


    “我猜,你與張誌明的婚事是你自己所求而來的吧,他悔婚,你就轉身嫁於他人為妾,說什麽兩情相悅,說給誰聽?”李均竹挑眉嗤笑。


    看楊成泰六神無主的抓住柳水瑤的手,李均竹火上加油;“楊兄,不若你問問這位姑娘,為何與人為妾又被賣到青樓來?”


    “或者你可再問問這姑娘,作為一個對你有情有義的姑娘,與你重逢半年有餘,這些日子你每日在青樓後院等她,她可曾奮力一搏求相見。”


    再不願意相信,可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問?問倒的不僅是柳水瑤,還有他楊成泰,“我隻問你,當初挑選張誌明的可是你,而不是師娘,甘願嫁與他人為妾的可是你自願。”楊成泰壓低著聲音問。


    過了好幾年舒心日子的柳水瑤怎忍受得了,接二連三的質問,終於抬起頭來的她蔑視的瞟著李均竹:“真是受夠了,來我這房裏的客人們,哪個不是小意奉承於我,就你們步步逼問。”


    幹脆收回被抓著的手,她立起身,指著楊成泰;“當年若不是提親中的人家隻有你家和張家,你兩家我都不會選,我可是秀才之女,以後是要嫁官家的,幸好後來張誌明退親了,要不我還不能嫁入王地主家為妾呢。”


    說到這,她瞳孔猛地一沉狠狠的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王家那老虔婆,我早就坐上正妻的位子了,哪會逃到這樓子裏來,若不是看你說不定能考上舉人,我伺候的恩客哪個都比你有錢。”


    不敢置信的楊成泰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後的圓凳,被拌的跌坐在了桌邊,又順勢帶到了桌上鋪著的桌布,桌上的茶壺和茶盞都一股腦的掉落在他身上,落的滿身的茶水和茶渣。


    驚得馮程遠跳了起來,趕快和周燁百兩人彎腰去攙扶,可扶了半天,這人就像跟麵條一樣軟軟的趿拉在地上。


    見此情景,柳水瑤竟哈哈大笑的嘲笑起來;“就你這幅慫樣,還考舉人,一群毛都沒長氣的小子,下回多帶些銀錢,老娘好好伺候伺候你們。”


    看著原形畢露的柳水瑤,再看看已經一灘爛泥樣子的楊成泰,李均竹把沒說完的話吞進了肚子,示意力氣最大的韓放上前與其他二人合力背起了楊成泰。


    幾人沒有再跟這女子多話,轉身推開房門,與進房間的小廝錯身而過,下樓去了。


    還在門口與客人打著哈哈的老鴇,見幾人竟這麽快就下樓來了,背上竟還背著那個白日所見的公子,還有些吃驚;“幾位公子,可是這豔紅姑娘照顧不周,媽媽我再給您幾位換個姑娘。”


    看了眼馮程遠,看幾人沒理已經走出門去了,李均竹才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的盯著老鴇那滿臉皺紋的臉;


    “老鴇,我等可是熟讀大乾律的生員,您老找了個曾為妾的姑娘接待我們,我等可不得快些離開,免得惹上官司,說不得那豔紅姑娘身上還背著人命呢!”


    留下一臉震驚的老鴇,李均竹腳步輕快的追上其他人,看韓放一臉疑惑的看向他,他大掌一揮,“走,咱們喝酒去,今晚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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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你要去遊學嗎


    這一晚, 一向節製的李均竹拉著其他四人,喝了十四年來的第一場酒,直把楊成泰灌醉成一灘爛泥, 幾人才吟詩作對的互相攙扶回到了府學。


    正在點卯的教授一看醉醺醺的幾人,立即怒火中燒, 拖著幾人就找到了教諭傅長卿的院子。


    看看這一群孩子, 看樣子真是喝醉了, 連平時最端方的李均竹也醉眼朦朧的盯著他猛瞧,好像還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本該嚴厲懲罰的傅長卿,隻是不疼不癢的訓斥了幾句, 就領著幾人回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惹得點卯的教授氣的直呼傅長卿無德無行, 不堪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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