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辦吶!咋辦吶!」


    旁人安慰她∶「許不是你家三郎呢?快回家看看,擔子別管了我們替你看著!」


    「這是怎麽了?」時月等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難道是葉邑的風俗?」十六也同樣不解。


    等他們回到家,才發現隔著四五戶人家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人。


    村裏的百姓還在三三兩兩湧過去,時月讓銀杏把兩個孩子帶進屋,自己跟十六前去一探究竟。


    這個村子還是比較富有的,一排排人家的院子整齊有序。


    時月家離出事的人家有五戶,他們家外麵圍著一圈竹子一樣的植物。


    走進她才發現,這哪是竹子,分明是甘蔗啊!


    楚國……居然有甘蔗?


    被他們當作竹子種植的是青甘蔗,表皮上有一層淡淡的白色蠟質,這戶人家種成了一圈,用麻繩固定成「甘蔗牆」。


    其實甘蔗早在周朝就傳入華夏種植,隻是因為交通不方便,很長一段時間裏隻存在於南方。


    所以中原國家吃的糖主要是飴糖(麥芽糖),而非蔗糖。


    除了不是空心的和葉子不一樣以外,青甘蔗真的有點像竹子,估計是被楚國的商人從南方帶過來,當作裝飾植物售賣了。


    時月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


    十六走著走著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月見,你在看什麽?」


    時月翹起嘴角∶「沒什麽,發現一個好東西。」


    「這戶人家是怎麽了?」


    走近了他們才發現,這家人的女人們哭成一片,而男人們則蹲在屋簷下嘆氣。


    村長也來了,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將麵前的老婦扶起∶「謝家的,你快起來!」


    婦人哭得癱軟,幾個同族媳婦將她架著。


    「三郎沒了,我也不活了!老天啊,你怎麽這麽狠的心,我隻有這一個兒子啊!」


    這婦人正是剛才集市上坐在地上號啕大哭那個。


    村長也連連嘆氣,拄著拐杖站起來∶「明日葉公府上的小公子會來探望你,不能說的話不要亂說。」


    說完,村長看向謝家的一個年輕壯漢∶「大郎,看好你嬸娘,別讓她有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十六嘀咕道,隨手拉了個剛從謝家出來的小媳婦∶「姑娘,你知道這家人是怎麽了嗎?」


    小媳婦已經梳了婦人頭,叫他一句『姑娘』弄得既高興又不好意思∶「這戶人家啊……」


    她壓低了聲音說∶「謝三郎是應召去挖河渠的,沒想到被河神捲走了……哎呀後麵的話我不敢說了。」


    「總之啊,他家是真命苦。」


    「謝家嬸娘是寡婦,一個人拉扯三郎長這麽大,沒想到第一天上河工就出事了,這不是要她的命嘛……」


    那小媳婦跨上竹籃,嘆著氣離開了。


    「修河渠?」回去的路上,十六一直在嘀咕。


    「你忘啦,我們借宿葉家那天,墨先生問過葉黎興修水利的事,當時他就麵有難色。」時月提醒道。


    「啊,對對!」十六一拍腦殼∶「葉家一直在興修漕運,但澧水多礁石,船觸礁會沉,因此常常需要很多河工下去清理。」


    「謝家那個三郎估計就是這樣沒的。」


    時月點頭∶「而且你看,那個白衣傳令兵一來,百姓們都知道有不好的事發生,證明河渠上經常死人。」


    「嗯。」十六點頭,回頭望了一眼哭聲陣陣的院子。


    「葉邑百姓的日子也不容易啊。」


    回到家,時月才發現前階段請石匠鑿的石磨和石碾送來了。


    十六對這個東西躍躍欲試∶「這就是石磨吧,我想試試!」


    石磨是用來磨豆子做豆腐的,但他們沒能提前泡上菽豆。


    時月舀了一桶水來刷洗石碾∶「你要有空吶,今晚磨幾十斤麵粉出來。」


    「幾十斤?咱們哪吃得了這麽多啊!」十六嘀咕著,幫她刷洗起石磨來。


    「你剛才沒聽村長說嗎,那個葉家的公子明天要來。」


    時月用絲瓜瓤子拚命搓著新石磨∶「咱們一直坐吃山空怎麽行,十六啊,你的老本行呢?」


    「啊?」十六抬頭,他的老本行?


    看病嗎?


    傍晚,一家人吃了飯,銀杏在洗碗,十六苦命地繼續推磨。


    小棉棉被放在院子裏的搖籃裏,時月準備牽著小季益出門閑溜達。


    「銀杏吶,你看著點棉棉,我帶益兒出去走走。」


    銀杏從廚房探出頭∶「哎,奴婢知道了。」


    天還不是太暗,天邊已經升起了月牙。


    晚風拂麵而來,時月牽著小季益∶「益兒,你今天不高興啊?」


    小季益一直低著頭,聞言抬起眼看她∶「沒……」


    四歲的小鬼頭太矮了,時月幹脆蹲下身∶「來,姐姐背你。」


    季益不想上∶「你腰疼。」


    時月笑∶「背你溜達一圈還是可以的,沒這麽弱!」


    最後時月還是讓小季益上來了。


    村裏不少人都在大樹下乘涼,他們說著今天謝家的事,都忍不住嘆氣。


    小孩們在大人麵前追逐打鬧,玩得不亦樂乎。


    小季益早熟,他知道『死』是什麽意思,也知道什麽是寡婦,什麽是相依為命。


    就像他娘就是寡婦,而他和他娘就是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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