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古怪的神色又仿佛是遊明夏的錯覺，他再仔細看去時，眾人臉上又恢複了之前的激動。遊明夏搖搖頭，隻當是自己看錯了。他領著眾人一路去了停車場，順利上了他提前訂好的大巴車。那大巴司機還是遊明夏之前實習時候認識的，看到遊明夏上車，他麵露詫異，不過想起遊明夏的解釋並未過多詢問。他道：“現在距離升旗時間還早，你確定不需要先帶你回酒店，而是去天安門那邊。”“是的。”遊明夏神色未改，“直接給我們送到長安街那裏就行了。”“好吧。”司機古怪地看了遊明夏一眼，不再多勸。緩緩轉動方向，大巴車逐漸駛入車流當中。遊明夏預約的那天，升旗時間正好在六點整。要去天安門看升旗儀式，必須要等天安門廣場開放之後。正常來說，四點左右就可以過去排隊了。隻是由於前來參觀的人數眾多，有時甚至淩晨兩三點鍾就有人在附近排隊等候。如果碰到像國慶這樣重大的節假日，要是想要搶占一個靠前定好位置，那就得提前五六個小時去排隊。遊明夏算了下時間，他們時間怎麽也夠了。他扭頭問向眾人，餓不餓，需要不需要吃些什麽？“俺們還能......”大壯小聲嘟囔了一句，不等遊明夏聽清，宋誌遠厲聲叫了大壯的名字，他搖搖頭，“不餓，遊同誌我們不餓，您要是餓就先去買些東西吃吧。”“我也不餓。”遊明夏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古怪，可還不等他抓住，那古怪又消散了幹淨。眾人不再說話，趴在窗戶上看向外邊的景色。從機場出發，路上行駛了將近兩個小時，大巴車終於來到了長安街附近。遊明夏領隊下車，一行人沿著平坦的磚石路往安檢口那邊走去。眾人一邊看一邊走，眼中滿是激動。“原來這就是b市啊！”“怪不得人人都說首都好。”旅行團眾人從來沒有來到過b市，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最遠去的城市也就是自己村子附近的縣城而已。然而，記憶中的小縣城總是灰蒙蒙的一片，自從敵人入侵之後更是被肆虐的戰火弄得麵目全非黑色的炮灰、凝固的血跡，滿目瘡痍。與麵前的景象完全沒有可比性，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萬千燈火齊明，車輛在寬闊的馬路上川流不息；明亮的街燈宛如璀璨星辰，照亮了整個夜空；偶爾還能瞥見紮堆擺放的自行車。“怎地這麽多自行車？！”大壯新奇地走上前，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黃色藍色交錯擺放的自行車堆，不過那手最終隻停在半空中沒有落下。“這是共享單車。”遊明夏解釋道：“算公共交通，隻需要用手機掃一下上邊的二維碼即可解鎖。”他舉著手機向眾人演示了一番，伴隨著嘎達一聲，自行車已經可以隨便推動。“好神奇。”大壯圍在自行車前邊嘖嘖稱奇，他撓了撓腦袋，“這麽多自行車，得要不少錢吧。”“還可以，像這種批量生產的自行車造價應該不高。”遊明夏指了指遠處，“除了共享單車外，現在還有共享電動車以及共享汽車。”“都是為了方便大家出行而設立的。”“有些時候道路不算遠，但又不想走過去的時候，就可以掃一輛自行車，方便得很。”“原來是這樣。”大壯點點頭，咧出一口大白牙爽朗地笑道：“真好啊，遍地都是自行車。”以前，他隻遠遠見過別人騎自行車，當時還羨慕得很。沒想到現在自行車遍地都是，價格也低。沿著長安街走走停停，大約三點左右前方出現了兩列豎隊。遠遠望去，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遊明夏幾人來的並不是最早的，前邊已經排了好一些人。“咱們就在這兒排著吧。”遊明夏領人站在了隊伍當中。處於隊列當中，各式各樣的口音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能夠讓人清楚分辨出他們來自不同的城市。年齡覆蓋的範圍也很大，有窩在父母懷裏睡眼惺忪的小朋友，有白發蒼蒼明顯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有眼神清澈的年輕人和氣質沉穩的中年人......沒一兒功夫，遊明夏身後就排了好多人。“怎麽...怎麽來了這麽多人？”宋誌遠忍不住咂舌，這才過了多久他們後頭就排了將近二十個人，而且隊伍還有逐漸增加的趨勢。“都想親眼見證......”遊明夏話沒說完，身邊突然響起一陣哭鬧。“我不要看升旗，我要睡覺！”擁擠不堪又喧鬧異常的隊伍緩緩向前挪動著，根本找不到可以坐下歇息片刻的地方，周圍熱氣騰騰、人聲鼎沸，這讓排在遊明夏前麵的那個小孩開始放聲大哭。“寶寶不哭不哭，媽媽抱著你睡哦。乖乖的，不要吵。”孩子的母親手忙腳亂地安慰著，懷中不停抽泣的小家夥。“你好，你帶著孩子過來站吧。”遊明夏排在裏邊那隊，他身側恰巧有個花壇，花壇延伸出來的大理石台麵正好能夠坐人。“多謝多謝。”孩子媽媽吸了吸鼻子，千恩萬謝地抱著孩子坐在了花壇上。可孩子的哭鬧聲一時半會兒還是沒有停下來。“這麽小的孩子，帶過來做什麽？”“就是說啊，能看懂升旗嗎？”漸漸的隊伍裏傳出不滿的吐槽。排隊心情本就煩躁，再加上小孩刺耳的哭鬧，難免有人心生埋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人臉驀的一紅，她一邊道歉一邊抱著孩子努力地安撫著，“寶寶別哭了，你不是好奇爸爸去幹嘛了嗎？”“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哄著哄著，小孩子終於安靜下來。又過了一段時間，前方的隊伍終於動了起來，眾人腳步匆忙紛紛往安檢口跑去，待通過了安檢更是一刻不停地往天安門廣場那裏狂奔而去。每個人都想要占一個最佳的觀光位置。遊明夏一行人也不例外，他在路側的店鋪中買了十六個小國旗，緊接著一路小跑跟著人流感到了天安門廣場的欄杆外。他們占的位置還算比較靠前，前邊隻有一排人，能夠清楚地看清旗杆前的那一整片範圍。隨著時間的流逝，廣場上的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有自帶小馬紮坐在馬紮上的，有盤腿席地而坐的，有擎著手機對著屏幕直播的，吵鬧的聲音在耳邊沸騰。遊明夏壓根不敢隨意亂動，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會有人卡掉他的位置。他和旅行團眾人等在原地，小聲地為眾人講解附近的景點。臨近六點，穿戴整齊英姿颯爽的儀仗隊，邁著整齊而又堅定的步伐從天安門緩緩走出。整齊劃一的正步聲，鏗鏘有力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畔。“爸爸爸爸，我們為什麽要來看升旗。”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話語中滿是好奇。“為了紀念。”抱著孩子的父親一錯不錯地盯著前方。“記念誰呀，爸爸？”“紀念那些為了我們如今美好生活英勇奮戰，不怕犧牲的前輩。”“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麽名字。”小女孩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苦惱道“爸爸，你知道他們都叫什麽嗎？”男人有一瞬的沉默，他搖搖頭輕聲道：“爸爸也不知道，因為...”他聲音有一時的哽咽，“因為我們曾經犧牲的人太多了。”遠超三千五百萬的華國人，他沒有辦法全部記住他們的名字。“英雄的名字或許無從知曉，可他們的精神永垂不朽。”不止是他，他的女兒，他的子孫萬代，隻要還有一個華國人活在世上，先輩們的精神功績就將永世長存永垂不朽。男人平複了下心情，接著道：“你隻要記得有那樣一群人，為了祖國為了人民將生命置之度外不畏生死艱險......”小姑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窩在爸爸的懷裏繼續看向前方。國歌的旋律漸起，五星紅旗迎風飛揚。廣場上每個人的表情都變的莊嚴而又肅穆，他們或許來自不同的地方，從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匯聚而來。或許有著不同的身份背景、文化習俗。但此刻他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仰望著同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不論他們是誰是怎樣的個體，現在他們隻有一個名字一個身份，那就是華國兒女。懷著對祖國深沉的熱愛，廣場上的人齊聲高唱，聲音嘹亮，仿佛要把自己對祖國的深情厚愛融入到每一個音符之中。“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當唱到這句歌詞時，許多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旅行團的眾人更是對著紅旗熱淚盈眶。升旗儀式時間並不長，六點十分左右儀式就已結束。飛揚的國旗下，不少遊客都在拍照合影留念。大壯羨慕地看了眼正在照相的人，他擦了擦臉上的淚，央求道：“能給我們也拍一張照片嗎？俺...俺也想留個紀念。”遊明夏遲疑片刻，點了點頭。他示意眾人站在紅旗下，天安門前，他按下快門給眾人拍了張合照。“讓俺看看。”大壯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想要看看自己生平拍下的第一張照片。遊明夏躲閃不及，照片被大壯看了個正著。那上邊哪有旅行團眾人身影？隻有迎風不斷飄揚的紅旗。遊明夏臉上閃過一抹慌亂，他不敢去看大壯臉上的表情。“果然照不上啊。”大壯眼眶微紅，不以為意道：“行了行了，瞧你那要哭不哭的樣子。”“我們早就知道了。”宋誌遠也走了過來，他寬慰地笑笑。“在機場，扶不起那摔倒的小孩時，我就意識到了不對。”華國軍人為人服務，他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到小朋友摔倒？隻是伸過去的手，摸了個空。那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了這一路以來的古怪。怪不得他衝所有人笑，卻沒有收到回應，原來不是他們瞧自己裝扮奇怪不願搭理他，而是除了遊明夏之外每一個人能給看得到他們。“這一路辛苦你了。”宋誌遠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幹淨粗糙的手掌再次染上洗不淨的黑色的炮灰，一道一道皸裂的凍瘡觸目驚心。他無奈苦笑一聲，繼而看向自己手下的兵。那些被稱為娃娃兵的孩子們，跟著他一路並肩作戰，他曾經許諾要平安帶著他們回家，但他最終還是沒有保護好他們。遊明夏哽咽道：“是我騙了你們。”他看向眾人，眼前的畫麵忽然發生變化，身上滿是彈孔鮮血炮灰的宋誌遠等人，身上的傷口逐漸撫平，露出一張幹幹淨淨的一張臉。他一直以為大壯等人年紀和他差不多，但等臉上血汙消散下去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分明隻是一群還沒有成年的娃娃。“要是我早些說明白就好了。”遊明夏痛哭出聲。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如何向眾人坦白他們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