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扶了她一下,傷口怕是又撕裂出血了,手臂處的被染紅的衣袖再次濡濕了。


    那人眉頭也不皺一下,淡淡道:“看路。”


    季紺香隻好客氣一下:“一會兒我給你拿些傷藥吧,都是我才讓你又傷重了。”


    一般這麽說完,旁人都會回道:“不要緊,這怎麽能是你的錯?”


    她以為儒修,都是數一數二的重禮法教條,心思也活絡,與人相處格外的文雅謙虛。


    “那就多謝了。”


    聽到回答後,季紺香以為自己聽錯了。


    掌門見到平日裏見到女子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的弟子,終於出息的學會拱棲雲仙府的白菜了,讚許地對他點點頭,然後對季紺香說道:“鶯時姑娘,當真是心地善良啊。”


    “哈......那倒也不是。”


    “姑娘過謙了。”


    她真不是......


    *


    玉衡書院的儒修因為初來乍到,一個個都規規矩矩不敢放肆,待人接物都顯得十分拘禮。


    等將眾人安排好住處後,那個叫雲止遲遲站著不動,神色頗為複雜。


    季紺香還當他是不滿意這樣的安排,難得有耐心過去問了問:“公子可是有什麽不滿,我們可以再商議。”


    隱去魔氣和修為的雲遺善,再次假扮成了旁人接近季紺香。


    知道了玉衡書院會來劍宗,而且是由季紺香負責,他沒有多少猶豫,抓了玉衡書院一個話少相貌最好的儒修,自己頂了他的身份......


    等到他想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後,季紺香已經走到了他麵前。


    “我不願與旁人同住。”


    季紺香心中覺得他矯情,卻還是爽快道:“這個好辦,我們劍宗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這話倒是真的,雖然上次雲遺善來鬧了一出將劍宗夷為平地,柳槐山和器靈宗的沒多久又給他們恢複了原狀。


    “還有一事。”雲遺善側身,居高臨下看著季紺香。


    陽光照下來,鴉羽般的睫毛在臉上投映下一小塊陰影,讓他的眼眸顯得晦暗不明,難以看清楚此刻是何種神情。


    季紺香也沒能注意到,在陰影下蟄伏的的洶湧暗潮,深刻到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


    “還有何事?”


    “你說,要給我上藥。”雲遺善臉色自然,毫無羞愧的意思。


    “......”她記得自己說的好像是給他拿傷藥,什麽時候說過要給他上藥了?


    徐檀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從袖子裏掏出一瓶傷藥遞給季紺香,目光還帶著些鼓勵。


    她瞪了徐檀一眼,歎息一聲表示認栽。“那好吧......”


    *


    玉衡書院的那幾個修士個個都伸長脖子好奇地打量季紺香,對於她會親自給雲止上藥這件事心生羨慕。


    “要是摔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我也願意摔下去,早知道這麽美人親自上藥,摔我兩隻胳膊都行。”


    “少做夢了,那是雲止他長得也不錯,換了我們啊可不一定。”


    “人家棲雲仙府什麽俊傑沒有,能這麽膚淺,去去去......”


    一群儒修眼紅地看著季紺香給同門特殊對待,都想將雲遺善提出來揍一頓。


    季紺香正好閑來無事,對她來說也無甚在意,隻當這儒修也是見色起意,起了什麽隱秘的心思。


    雲遺善坐在季紺香對麵,自己將衣袖扯上去。


    唰得一下,衣料黏著幹涸的血塊一起扯走,季紺香光是看著都疼,對方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和她印象中受點傷就嚶嚶鬼叫的儒修不同。


    如果隻是為了在女修麵前爭口氣裝的,那倒也不必。


    修士並不嚴苛遵守男女之防,因此她給雲遺善上藥這件事,也不會有人無聊到說閑話,但這種事本來是跟她無關的。


    季紺香上藥的不算溫柔,直接將藥撒在傷口上,沒有包紮也沒有多餘的囑咐,站起身就朝外走。


    雲遺善克製著不讓自己流露出什麽讓她生疑的神情,等她一走,那些師兄師弟包括掌門都一擁而入。


    “誒,師弟你平日裏和姑娘說話都臉紅,今日怎得開竅了?”


    “鶯時姑娘可有對你說些什麽,你快說來聽聽......”


    無論旁人問了什麽,他都沉默不語,直到有人好奇地問:“你不會是真的喜歡鶯時姑娘吧,劍修可高傲得很,尤其是棲雲仙府的劍修,個個眼高於頂,你真的喜歡她,想好了?”


    “嗯。”


    他輕輕點頭,語氣平靜清晰。


    “想好了。”


    *


    翌日早,季紺香正在教授徐檀功法,徐檀始終心不在焉,強打起精神也還是讓季紺香看出了她用心不專。


    隨即收了劍勢,抱著手臂沒好氣地問她:“你這是在想宋寄雪呢?”


    被季紺香一針見血的指出來,徐檀驚得一顫,慌亂的目光閃躲,不敢直視她說點什麽。


    見季紺香抿著唇不說話,又怕她生氣,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臂,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隻是覺得宋師兄近日都不太對勁,和大師兄......”


    季紺香知道,徐檀可能是真情實意將劍宗的人當成了家人,將張赤雲當成了師父,也是真心實意喜歡宋寄雪的。


    細想來,她在青河宗過得不如一條狗,整日麵對的都是毆打和謾罵,自然也沒有什麽親情可言。


    徐青琅和他妻子早就死了許久,留給徐檀的除了被封印的寶貝外,就是一臉難看的印記和孤苦無望的以後。


    好不容易來到劍宗,有一個依身的地方,有人關心她對她好,還有一個雖然冷漠卻英俊的師兄冷著臉教她練劍。


    不心動太難了,換了任何一人,都要將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季紺香看了她一會兒,冷不丁開口。“若是張赤雲,或者是宋寄雪,他們讓你殺了我,你會怎麽做?殺了我就能繼續留在棲雲仙府,你會怎麽做?”


    徐檀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驚得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但反應過來季紺香是認真的在問她,不假思索答道:“我不可能對你動手的!”


    “為什麽?”就算徐檀說了,她也不一定會相信。


    能不顧一切站在她這邊的人早就死了,死了快一百年。她都快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


    “你救了我,還一直幫我,雖然......雖然你脾氣不好,但總是在幫我,也沒有真的殺了我。”


    徐檀說得真情實意,季紺香聽著心裏卻沒什麽波動。


    說不上高興,也實在是沒什麽好高興的。


    季紺香以前一直想要有人能站在她身邊,不顧一切的護著她,不因為任何利益牽扯,隻因為是她。


    等到了現在,徐檀說會站在她身邊,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以前沒得到的東西,現在問出來隻是出於她的執念。那個時候沒得到,現在就算得到了,也和當時不一樣了。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不必和他們作對,隻需要去做對自己有益的便是。站在我身邊,一般都沒什麽好下場。”季紺香說這番話也是真心實意。


    徐檀隻是比較懦弱,但足夠真誠,單純到對她言聽計從。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季紺香,應該會很喜歡這種聽話又膽子小的姑娘。


    鶯時死後,她見到這種姑娘就煩躁。


    與其說煩躁,不如說是害怕。


    季紺香看到她們,就感覺她們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帶了些鶯時的影子。


    同樣的怯懦,膽小,說話都不敢大聲,偏偏眼神清澈堅定,笑起來讓人心情都變好了一般。


    鶯時是她撿回來的一個小姑娘,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在棲雲仙府格格不入。


    小丫頭喜歡張赤雲很久,季紺香都能看出來,她自己卻隻敢背地裏關心,直到死也沒說上一句喜歡。


    季紺香看到徐檀這樣的人,就忍不住想起來,棲雲仙府那麽修士都要她死,隻有一個凡人拚了性命要護住她。


    凡人的命如此脆弱,一下子就碎了。


    也是因為這些,她才會尋找複生之術,隻因甫一開始,她想複生的人就是鶯時,而不是她自己。


    棲雲仙府有秘術,能起死回生的秘術,能占了這處曾滿是妖獸的仙山,還能讓此地的靈氣百年不絕。


    張晚霜說,因為此地有山河之靈。


    這話,鬼才信。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對手戲,吃醋加暗搓搓搞事的對手戲


    現在不是要女主掉馬,而是等男主掉馬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aste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0章 醋意


    仙劍大會不日將舉行,棲雲仙府要做好一切準備,包括清除仙府周圍的隱患。


    澧城最難治理的就是黑市中的交易,尾渢死去後,雲遺善又殺死了找宋寄雪尋仇的邪修,一時間,澧城的修士無論好壞都夾起尾巴做人。


    他們安分了,劍宗弟子也就舒坦了。


    陽景宗的管轄地霖水鎮一時間迎來不少邪修,都是從澧城跑去避風頭的。


    鍾霽作為陽景宗少主,自然要擔起責任,傷好了就主動下山除祟。


    叔父認為這事也有劍宗一份,讓他去將劍宗的宋寄雪拎過去當苦力。


    他記得宋寄雪受了重傷,應當還在養傷,便想要拒絕,一個師弟突然小聲提醒:“師兄,你可以叫上劍宗的那個女修,我聽杭明山的人說她很能打!”


    鍾霽眼神微微一動,又正色道:“沒出息,想著讓姑娘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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