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遊董給s牌做方案……用了我的設計……”


    小白蓮不習慣背後揭短,身為受害者重提舊事仍吞吞吐吐。


    馬姐比他幹脆多了:“這事我知道啊,他就是照抄您的方案嘛,您要是氣不過可以找他索賠。”


    邱逸忙搖頭:“我不打算追究了,就是想知道,遊董為什麽會用我的方案。”


    “您想讓我幫您問艾琳琳?這個容易,艾琳琳以前專門幫老遊打下手,像這種事她肯定知道,回頭我就去問。”


    馬姐辦事高效,隔天傳來消息,說話斷斷續續,讓人誤以為通訊出了故障。


    “邱工,您事先真不知道遊董抄了您的方案?”


    “真不知道,所以才求您幫忙打聽。”


    “……這樣的話我還真不好開口了,怕您誤會我挑撥離間。”


    邱逸登時被五花大綁,繩子都勒進肉裏,不會使用套路的他急著挑明:“是不是跟華燦有關?”


    馬姐聽後估計他的調查目標就是華燦,稍稍放心道:“我問過艾琳琳了,她說是華總先把您的方案推給s牌做參考,甲方相中了才讓遊董照做的。剛開始遊董聽說方案是您設計的還不樂意呢,架不住甲方喜歡,就想讓他們換設計師,叫您接那個項目。可董事長說公司已經跟s牌簽了合同,換人會降低客戶對我們的信賴感。遊董拗不過隻好妥協了……”


    深夜,華燦走出電梯間,空曠的地下停車場也是巨大擴音器,將他的腳步聲依依傳遞到遠處,再捎回一個個蕩悠悠的回音,有如恐怖片裏的音效。


    他來到座駕前,手搭住門把,突然看到車窗上浮現一道人影,驚忙轉身,那人已逼至近處,害他的呼吸被心跳撞斷了兩秒鍾。


    “邱逸……是你啊。”


    看清對方,他吐氣笑怨:“嚇我一大跳,還以為撞鬼了。你穿了什麽鞋,走路怎麽沒聲兒呢?”


    “我在這兒等了你一個多小時。”


    “哦,剛跟客戶開完視頻會議,有事你發微信啊,幹嘛在這兒幹等?”


    “……有些話微信裏說不合適。”


    邱逸的表情儼然警示燈,已讓華燦暗中戒備,應對方針仍是以靜製動。


    “什麽事啊,這麽嚴肅,還在為山寨無限塔的方案生氣?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那事……”


    邱逸猛然打斷,幹脆得像在揮舞蒼蠅拍。


    “華燦,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特別好糊弄?”


    華燦被迫斂笑,以嚴謹的態度迎合他。


    “邱逸,你有話直說,咱倆之間不需要顧忌。”


    他的反應原汁原味詮釋了閆嘉盛對他的評語,讓邱逸領悟為何人們會對“綠茶”深惡痛絕。


    “不需要顧忌,所以就能肆無忌憚地利用我?”


    他不想激動,聲音卻在顫抖,不想發火,拳頭已然捏緊。換成普通同事,頂多默默拉入黑名單,正因為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造成的損失裏感情遠大於利益。


    “我問過林項了,無限塔那個協議是你主持簽訂的,什麽過後才知道,替我們抱不平全是假話!你是不是算準了我會相信你,又能替你牽製沈怡,不會直接去質問林項,才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


    華燦走法家路線,成日與陰謀為伍,早已形成賭徒心態,奸計敗露仍麵色如常。


    “這事是我對不起你們,可你也得想想我的難處啊。我現在是築美的副總,有業務指標的,為了多談成一筆生意,天天在外麵裝孫子,你是我的好兄弟,就不能體諒我?”


    見他還抓住自己心軟的弱點用計,邱逸悲憤莫名,過往的交情都刷上黑漆,怨怒苦辣烹做一鼎。


    “好,就依你說的,這件事我可以不計較,但c記旗艦店那事你又怎麽解釋?”


    再被撕開一層畫皮,華燦神速的反應也周轉不開了,好在邱逸不強勢,還可漠然對峙。半晌方幽然歎氣:“你都知道了?”


    邱逸小心解讀他每一句說辭:“如果我知道得不全麵,你是不是還想狡辯?”


    華燦苦笑一下,覺得將來若婚內出軌被老婆抓包,心情也不外如此。


    “邱逸,我從沒打過你的壞主意,這點你一定要相信。”


    “你利用我對付遊鐵然,這還不叫壞主意?如果我當時沉不住氣,真去找遊鐵然算賬,你是不是要眼睜睜看我當炮灰?”


    華燦也在精密分析他的話,冷笑:“看樣子你了解的真不夠完整。知道遊鐵然為什麽離開築美?這都得歸功於你親愛的太太。”


    “關沈怡什麽事?”


    “是她找出遊鐵然在a市圖書館設計上的漏洞,又替我們聯絡水軍發動輿論戰,才打得遊鐵然大敗而逃。”


    邱逸關注過“a市圖書館風波”,那時便猜測背後有人造勢,但絕沒想到推手竟是沈怡。


    華燦往他的震驚裏加一把柴:“遊鐵然賴在築美當吸血鬼,得寸進尺逼迫爸爸。爸爸礙於親情不能對他強硬,我們父子私下商談,都認為得找個人替我們對付他,沈工是我們一致看好的人選。可惜她太精明,不見兔子不撒鷹,必須想辦法刺激她一下。那時s牌已經在和築美簽合同了,剛好c記也在籌備上海旗艦店,我就趁便打了一個時間差。原計劃是逼沈工對遊鐵然出手,沒想到她比我們預料得更厲害,用兵不血刃的辦法幹掉了敵人。”


    邱逸怒火中燒,薄薄的春裝也嫌厚,費力擠出顫音:“你們太卑鄙了!”


    華燦的厚臉皮隻有他削得動,挨了罵心理很不平衡,譏嘲:“你別以為我們單方麵利用了你和沈工。沈工是拿錢辦事,她以此為條件向我爸爸索要了1000萬築美的原始股,等公司上市後那可是筆巨額財富,足夠你們少奮鬥半輩子。”


    他上前兩步,心安理得注視邱逸,恢複慣有的和氣:“邱逸,我做的這兩件事隻是暫時令你不快,但從長遠來看都對你有益無害。我心裏一直是有你的,等到我成功那天,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參加工作也不算短了,應該已經適應社會的生存規則,非黑即白的是非標準行不通,靈活變通才是王道。”


    邱逸神情麻木,華燦以為洗腦初見成效,右手搭住他的左肩,立刻受到驅趕。


    這回邱逸對此人的品行一覽無遺,閆嘉盛的壞還隻體現在懦弱自私無擔當,華燦則是清醒主動地作惡,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風令他不齒又害怕。


    他無話可說,轉身快速遠離散發陰邪氣場的男人,心髒像被生生剝離了一塊,回家的路上幾次險些淚出痛腸。


    打開家門,沈怡閃進玄關,態度十分局促。


    “你回來了。”


    “嗯。”


    “要吃宵夜嗎?”


    “不用。”


    他無心別事,低著頭與她擦身而過,忽然被她抓住臂膀。


    “我有話跟你說。穎穎和張姐都睡了,我們到樓下去吧。”


    夜風清涼,剛剛豐滿的樹枝婆娑起舞,與稀薄的月光重重交疊。


    沈怡的頭發也接到微風邀舞,不住撓她的鼻子和臉頰,害她焦慮加劇,一次次伸手將它們趕到腦後。


    放在平時,細心的丈夫定會幫她想辦法,這會兒啞口無言,想必受怨責所困。


    她不能再猶豫,頂住壓力自首:“馬姐今天跟我說,你找她打聽遊鐵然抄襲你方案的事……我想你可能都知道了,是我幫董事長出主意,用‘a市圖書館’的設計漏洞逼走老遊的。董事長給了我1000萬原始股做酬勞,我怕你知道後會覺得我太陰險……所以沒敢跟你說……”


    完成供訴,她惴惴地望著他,比任何時候都患得患失,忍不住畫蛇添足。


    “一般人都怕跟城府深的人打交道,尤其是男人,最怕老婆心眼多。可我隻對仇人這樣,心眼再多也不會用來對付自己人……你不要擔心……”


    她邊說邊在心裏罵自己傻,自動上交把柄將會失去對等地位,萬一以後夫妻情分淡了,每到爭執時這件事都會是對方攻擊她的武器。


    苦惱煩躁分散了注意力,走神之際忽然被邱逸勾進臂彎,他的懷抱依然很暖,使用的也依然是令她安心的力度。


    “傻瓜,我又沒怪你,幹嘛說這些沒邊際的話。”


    沈怡耳心叫他的氣息吹得直發癢,不由自主哆嗦:“你真的相信我?”


    “嗯,閆家人對你那麽壞,你都能原諒他們,已經比很多人寬容大度了。至於遊鐵然,那次也不是你造謠誣陷。人總要為自己的過失負責,你隻不過找出他的破綻,用了一點計策,而且起因還是為了替我出氣。”


    邱逸知道華燦剛才那麽說意在醜化沈怡,他並非如他說的觀念非黑即白,能看清成人世界的縱橫捭闔。妻子劍走偏鋒,使用的仍是正當的謀略,不像華燦算計親友,搞得全是陰謀詭計。


    聽過解釋,沈怡知道他回家時的黑沉臉色另有來曆,拉他在涼亭裏坐下,耐心地做傾聽者。


    “想不到閆嘉盛看人還挺準,這男人要是綠茶起來,真沒女人什麽事了。”


    沈怡腦內模擬華燦說那番話的腔調神態,後槽牙咬得咯咯做響,上下撫摸丈夫的背心,助他順氣。


    “你知道華燦的真麵目,往後就別跟他來往了,當成同事和上司應付,量他不敢把我們怎麽樣。”


    邱逸塊壘不散,悶聲說:“我也知道不能再和他做朋友了,可心裏真的很難過。”


    “是他對不起你,你又沒對不起他,幹嘛難過?你和閆嘉盛不也絕交了,你們還是二十多年的竹馬黨呢,跟華燦感情沒那麽深,過陣子就好了。”


    被欠錢的總比欠人錢的難受,她覺得邱逸能放下虧欠他無數的閆嘉盛,到華燦這兒更會輕鬆淡忘。


    不料收到一則前情補充。


    “唉,你不知道,大學時華燦救過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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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大三那年暑假他帶華燦回老家玩,逛遍半個巴山蜀水。去宜賓看蜀南竹海的途中他不慎跌入一道水流湍急的水渠。看似柔軟的流水力敵千鈞,他像落在沸騰的湯鍋裏翻滾下沉,死命掙紮也逃不過浪濤揉搓。


    絕望時華燦拉住了他,二人撲騰著靠向堤岸,抓住岸上人拋下的繩索。


    “當時我都快虛脫了,華燦一手抓著我一手抓繩子,很快也沒勁了,就咬住繩子,改用雙手抓緊我。”


    那景象真是命懸一線,華燦絕對有權決定他的生死,假如他的求生本能淩駕於友誼,邱逸鐵定葬身水底。


    可華燦甘冒生命危險也不鬆手,死死咬住救命繩,直到二人一同獲救。


    “他嘴裏全是血,右邊的門牙和犬牙都鬆動了,還自嘲說要去裝假牙。所有人都說我的命是他救下的,我也非常感激他,我們那時就約定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話到此處,邱逸聲氣有些哽咽,望著萎落在泥土裏的花瓣,正可對應他當下的心情。


    在華燦愛慕騷擾沈怡那段時間,他曾與他鬧過矛盾起過芥蒂,可那場疏遠隻是情感上的新陳代謝,還未破壞彼此的羈絆。這次完全不同,維係他們友誼的紐帶已被功利和私心腐蝕朽爛,當年與他肝膽相照的磊落少年不複存在,隻可追憶憑吊了。


    “我真不知道華燦怎麽會變成這樣。”


    沈怡認真聽他每一句話,料想這句最令他心痛,拍拍他的手背,助他剖析:“華燦情商高,會做麵子活兒,不深入接觸都會給他好評。你跟他要好,對他有濾鏡,在這個問題上還不如閆嘉盛看得透徹。剛認識華燦那會兒,閆嘉盛跟我講過一件你們共同經曆的事,我覺得很能反映華燦的真實性格。”


    “什麽事?”


    “他說大學時你們三個一塊兒逛街,看到一家健身器材店搞促銷,華燦逞強挑戰舉鐵,拉傷了後背。他怕丟臉,硬是撐到離場才倒下。閆嘉盛從這事看出他是個極端要強又好麵子的人,太在意這兩樣東西,作風也由此偏向虛偽。現在再看他做過的缺德事,都能從這點找原因。”


    邱逸沿著她的思路前進,馬上找到解疑途徑。


    “還是身世造成的吧,他從小養尊處優,普通人覺得他哪裏都好,可在上流社會看來始終是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子,這種處境和他的自尊心太不兼容了。”


    “對啊,偏偏他又不是個甘於平凡的人,從我知道他是董事長私生子的時候起,我就看出他在築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自己正名。魏景浩是魏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又有遊家的勢力做後盾,假如我是華燦,絕不敢妄想鬥垮他。”


    沈怡厭惡華燦,卻沒否定他的能力和毅力,他放棄了無數條陽關大道,在獨木橋上忍辱負重,步步為營,走到今天,其付出實令平庸者瞠乎其後。


    邱逸持相同觀點,所以更為華燦惋惜:“以他的條件,換到哪家大公司都能出人頭地,還不用搞邪門歪道,為爭那口閑氣,把自己變成陰險小人,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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