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聽這話,明白婆婆已細致調查過小三,不看兒子喜好,隻在意女方的性價比。別說她離心堅定,無意與那妹子比較,縱然真有留戀,也會因這些話徹底灰心。


    閆嘉盛同樣憤慨著母親的自私,鼓起青筋叫喊:“你們隻曉得比條件,娶老婆又不是買東西,就算是買東西也不見得貴的就是好的。從小到大我的大事小事你們都要管,連結婚都沒有自主權,這些年才過得這麽憋屈。這次我要為自己活,反正老婆娶回來是跟我過,我喜歡就行,是好是歹輪不到你們來說!”


    會生氣的都被他氣愣了,室內隻響起沈成良的掌聲,老頭兒怒極反笑道:“說的好,男子漢就該有氣魄,你不中意我們家二妮,二妮也不想再跟你過,一拍兩散,皆大歡喜。親家母,您就別費神了,孩子們都大了,這種事讓他們自個兒拿主意,既然您兒子這麽稀罕小三,您們也順其自然,至於穎穎就讓我們家帶走,總歸要辭舊迎新,幹脆大小一塊兒換。”


    白芸急得飆淚:“親家公,這話可說不得啊,穎穎是我和老閆的心頭肉,你這是要挖我們的心啊。”


    她望著親家母求救,孫雪梅被傻逼女婿縛住了手腳,撇過臉去唉聲歎氣。


    沈敏不耐煩了,提醒沈怡:“二妮,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趕緊的收拾東西,別在這兒瞎耗著了。”


    沈怡怨她嘴張得太晚,對白芸說:“媽,我們兩家是舊相識,我不想因為和閆嘉盛破壞長輩們的交情。閆嘉盛打我那件事我暫且記下,如果能順利離婚,我就不再追究。”


    她前天去報案就想多攥一個把柄做籌碼,好逼公婆退讓。說完快速開展行動,先打包出兩大箱衣物用品,其餘物品封存,等明天請搬家公司搬運,就此告別了生活七年的住宅。


    她在公司附近臨時租了棟公寓做安置點,還沒想好如何跟女兒交代,暫且讓她留在父母家。


    後續交涉都由律師代勞,閆家過了兩周才給出答複,似一把尖刀戳破她的肺葉。


    “閆先生沒出麵,所有話都是他母親轉答的。說假如您堅持離婚,就按照法律平均分割夫妻財產,包括您婚後購買的住宅。”


    沈怡原以為閆家有錢,看不上她這點產業,主動放棄那套婚房他們也不好意思再索要她獨資購買的房產。接到此訊大受衝擊,忙問:“奧林匹克花園那套房子的房本上有我的名字,那房子比我買那套值錢多了,他們就不怕平分財產自己會吃虧?”


    律師歎氣:“您還不知道吧,那套房子雖然是以閆先生的名義出資,但購房款都是他父母借貸給他的,他母親出具了借條,上麵還有證人的簽名。按照法律,這種情況下產權證上就是屬了您的名,隻要他父母追討債務,您一分錢都拿不到。”


    婚姻法保護有產者,沈怡沒想到婆家防她防到嚴絲合縫,早在源頭修好了堅固的秘密工事。


    她被這無恥伎倆逼得瘋狂,明白這些招數全出自公婆,立刻打電話質問白芸。


    “當初買房子的錢是你們家出的,可沒有我的購房名額,你們家再有錢也不能在北京買房。您就是讓您兒子找個北京人假結婚,用人家的名額買房都得付二三十萬好處費。我跟閆嘉盛結婚這幾年,替你照顧他,供他吃喝穿戴,從沒問您要過一分錢的生活費。離婚後也不想分你們家的財產。可您倒好,還想扒我一層皮,真不嫌掉價!”


    白芸正等她的消息,急聲哄:“小沈你別急,我們家又不缺錢,幹嘛要你的房子呀!”


    “那您為啥跟律師說那種話?”


    “我不能讓你們就這麽把婚給離了,實在沒辦法才拿這事阻止你。”


    白芸嘩啦啦往外倒苦水,企圖以此潑滅她的怒火。


    “這些天我請人仔仔細細調查了那個李美琪,還去她老家看過。那女人中學時是個小太妹,家教不好,父母兄弟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她來北京上大學,目的也不單純,在學校經常曠課掛科,時間都花在交際上,還隻跟有錢人交朋友。可有錢人都聰明,誰瞧得上她啊,她跟那些人鬼混一陣也沒落著好,畢業後在一家小公司當臨時工,每月工資才4000多,錢不夠花全靠騙。嘉嘉不知是她第幾個冤大頭了,最近幾個月前前後後從我這兒拿走二三十萬,全花在那女人身上了。”


    沈怡似聽蒼蠅亂舞,煩躁打斷:“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白芸好像被人持刀威脅似的驚恐哭告,:“那女人就是衝著我們家的錢來的,嘉嘉被她迷住心竅,連他爸的話都不聽了。真讓那李美琪得手,我們家非被攪得永無寧日不可。小沈,現在媽沒別的辦法,隻能指望你了。隻要你肯原諒嘉嘉,不和他離婚,那李美琪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休想進我們家的門。”


    她懼怕洪水猛獸般的第三者,想用兒媳做門神。


    沈怡受夠公婆強加給她的屬性,斷然拒絕:“我不管那女人做好做歹,這次隻想照自己的心願辦事,這個婚必須離,你們硬要逼我,那就隻好法院見了!”


    她掛機,向律師傳達上訴的意願。


    白芸聯係不到她,轉而找孫雪梅,巧言令色兼嚇唬把她打造成一杆槍。


    當晚子彈便射中沈怡。


    “你不能這麽固執,我問過律師,你這種情況打官司也贏不了,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我們現在住的房子還會被人家收走!”


    沈怡恨透婆婆的心機和母親的愚蠢,黑臉質問:“您找的哪兒的律師?閆嘉盛他媽給介紹的?”


    孫雪梅拍桌忿詈:“火都落在腳背上了,你還不知道厲害。你爸媽都這把年紀了,你忍心讓我們跟著遭罪?”


    “大不了搬回北四條去住,您不會住慣了電梯公寓,住不了以前的平房了吧?”


    凡人的理智都有強度極限,母親一再糊塗逼淩,已將沈怡擠進真空,爆炸在所難免。


    她這邊氣話出口,孫雪梅即刻回以耳光。


    沈成良本無計可施,見狀忙來攔阻,可巴掌已落定,撕開的口子血流如注,輕易止不住了。


    第70章


    沈怡成人前常被母親打罵,此刻闊別的疼痛讓那些久遠的冤苦沉渣泛起,樁樁件件曆曆在目。原來她受過的傷從不曾痊愈,隻不過一直在逼自己遺忘。


    孫雪梅也很委屈,覺得女兒不孝固執,迫使她動怒動手,指鼻嗬斥:“別以為你如今能掙倆錢了就了不起,我是你媽,生你養你一場,你就這麽報答我!”


    沈成良罵她為老不尊,反被吐了一臉唾沫。


    沈怡感覺痛苦似淤血彌漫全身,困獸般燃起不管不顧地瘋和狠,向母親瞪出兩盞凶光。


    “您生我養我,就能隨心所欲操縱我,擺布我嗎?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木頭做的傀儡!”


    孫雪梅聞言又揚起巴掌,沈怡推開試圖擋駕的父親,湊上前去對峙。


    “您可以打我,但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把心裏話全部說出來!我的婚姻為什麽不幸福?為什麽會落到離婚這一步?全是您造成的!當初如果不是您要死要活催我結婚,我不會湊合著找個男人交差。如果不是您把閆嘉盛當寶,老是命令我容忍退讓,我倆的矛盾不會越積越深,最後搞到彼此忍無可忍!您總是自以為是,覺得您的觀點最正確,強迫我按您的想法過活,現在我的日子過得一團糟,您滿意了?”


    一聲聲控訴被孫雪梅當做忤逆的刀劍,捂著被戳痛的胸口怒嘯:“搞了半天你一直在怨恨我,我還不是為你好,事事幫你考慮得周到。你自己不聽話,拴不住男人的心,到頭來還怪我,真是個白眼狼!”


    沈怡點頭:“為我好、為我好,您最會用這三個字奴役我,明明隻是在滿足私欲,卻把自己描繪得很偉大,稍不順您的意,就是不乖、不孝、白眼狼。我寧願你直接打我,罵我,也不像聽您說‘為我好’這麽惡心!”


    真正無私的愛是理解與包容,然而世間有太多以愛為名的壓迫,最常見於親子關係中,一方手握“愛”的尚方寶劍就能恣意綁架對方的人生。


    孫雪梅的思想已長成參天大樹,十級狂風也吹不倒,女兒反抗得越激烈,她的態度也越強硬。


    “你本來就是白眼狼!做事隻顧自己,從來不為其他人考慮。有沒有想過,你硬要離婚會把我們兩家搞成仇人,大人們老死不相往來就算了,可穎穎怎麽辦?往後她不管跟哪邊都會和另一邊不對付,你忍心讓孩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嗎?”


    “是閆家逼人太甚,我還沒讓派出所拘留閆嘉盛呢,他們竟敢拿房子脅迫我!”


    “你婆婆沒想要咱們家的房子,隻要你答應不離婚,她還準備幫你還剩下的貸款呢。”


    “貪心沒有好下場,這七年我徹底看明白了,他們家就是有金山銀山,我也不稀罕!”


    “你、你就是蠢貨!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送人,我再生個兒子,哪會受這種氣!”


    孫雪梅重提心病,等於亮出屠戮沈怡的殺手鐧,


    母親的怨念歸根結底是重男輕女造成的,那個存在於她幻想中的兒子仿佛擎天一柱壓在沈怡頭頂,永遠不可戰勝。


    多年來心底的傷疤被反複揭開,今天她決心將全部膿血擠出來。


    “您終於說到點子上了,我知道您對我所有的不滿都因為我是女兒,一出生就終結了您的希望,害你這輩子沒有兒子。您認為女人生來不如男人,沒辦法出人頭地,再怎麽拚命也換不來多少成就,所以您對我的預期始終不高,認定我找個好婆家才能改變命運,那也是您唯一的指望,對吧?”


    孫雪梅怒火中燒,也不覺得這是見不得人的短處,凶悍承認:“沒錯,我就是這麽想的,你真有能耐怎麽三十多了還在幫人家打工?以前住我們隔壁的謝洋,人家跟你同年,已經當上上海證券公司的經理,年收入上千萬,把他爸媽都接過去享福了。從他身上就看得出,女兒就是不如兒子中用!”


    沈成良正欲嗬斥,沈怡已崩潰了,情緒和淚水都似瀑布奔流。


    “是!我也覺得男人比女人占優勢,也時常恨自己為什麽要做女人。如果我是男人,生活會比現在順利得多,也輕鬆得多。早就娶了賢惠溫順的老婆,除了工作其餘事都不操心,每個月按時交家用就會被當成模範丈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是理所當然,哪兒來的家庭矛盾?在單位也能放心和領導套近乎,不必擔心受非議,不用害怕潛規則,更不會因為懷孕被人暗算排擠!幾年前就能升到理想的職位,實現人生進階了!”


    孫雪梅原以為她看不清這些不平才一意孤行,聽了這番明白見解,替她叫苦:“你都知道為啥還不聽勸?硬要往那死胡同裏鑽?”


    “因為我不甘心!”


    沈怡抹去礙事的眼淚,呈現殊死搏鬥般的猙獰。


    “我從小比很多男生成績好,比他們聰明優秀有能力,憑什麽要做他們的附庸,被他們當做攀升的墊腳石?我現在背著性別不平等帶來的負擔,照樣勝過很多男人,我要證明我是強者,不會被社會偏見打敗。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我靠本事鬥敗了競爭對手,讓老板對我另眼相看,我沒有借助任何人的勢力就和那些占盡天時地利的男人們並駕齊驅。這說明如果公平較量他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明眼人都能看清這點,而您身為母親,卻隻會一再地鄙視貶低我!這麽想要兒子,再去生一個啊,如今試管嬰兒很發達,六十歲也能生孩子,需要錢我替您出,倒要看看您心心念念的兒子會比我強多少!”


    殘破不全的哀音撕裂了沈成良的心,他衝上前抱住女兒,含恨吼斥妻子:“你就是個神經病,想兒子都想瘋了!我就覺得我們家二妮比所有人都強,拿十個兒子我也不換!”


    孫雪梅也被沈怡前所未有的抗爭驚呆,眼看平日“鐵石心腸”的女兒痛哭流涕,心裏慌亂漸漸唱了主角,趕忙裝幾句腔保存顏麵。


    “我快被你們爺倆氣死了!要作就作,我不管了!”


    她甩手離去,沈成良留下安慰沈怡,又把沈敏叫來幫忙。


    沈怡本非情緒化的人,盡情發泄一通便重振旗鼓,晚上雖無胃口,為著照顧父親堂姐的腸胃,領他們去餐廳吃飯。


    沈敏問她後麵作何打算,是否準備讓派出所拘留閆嘉盛。


    沈怡判斷閆家此刻根本不怕這事,因行政拘留不會留下犯罪前科,閆嘉盛也不是需要政審的公務員,以他老子的能力不難化解,他們公然要求分割她的婚後房就是證明。


    她想來想去還是走法律途徑最行之有效。


    “你手裏有閆嘉盛出軌和家暴的證據,能問他要賠償嗎?”


    “這個我問過律師了,可以要,但法院不見得會按我的要求判給。”


    “不是說一方出軌,另一方可以讓他淨身出戶嗎?”


    “哼,說這話的人太想當然了,法院在仲裁分割夫妻共同財產時,並不考慮過錯或無過錯的因素,因為我們國家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明確規定夫妻一方出軌就會少分或不分財產。頂多在財產分割時讓無過錯方享有優先權。現在要命的是,閆嘉盛爸媽成了奧林匹克花園那套房的債權人,不計入婚內財產。我買的那套房反而是實打實的婚後財產,當時又沒跟閆嘉盛簽協議,打起官司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沈敏感歎婚姻裏處處是陷阱,栽進去容易爬出來難。


    “要不你跟閆嘉盛溝通一下,他不也急著離婚娶小三嗎?就跟他說看在穎穎份上別把事情做太絕,讓他去勸他爸媽撒手。”


    沈怡已找過閆嘉盛,那膽小如鼠的男人拒接電話,不能寄望於他。


    這頓飯在沈敏的吐槽聲中度過,沈怡察覺健談的父親未發一言,估計被她剛才的哭鬧敗壞了心情。


    愧疚感揮之不去,飯後她開車送沈成良回家,鄭重地向他悔過:“爸,今天真對不起,我壓力太大,一時沒控製住情緒。您回家替我跟媽道個歉,等她氣消了,我再正式回家向她賠不是。”


    道理總會向親情低頭,人的棱角也隻適合對外。她的心智早已成熟,明白與母親頡頏對全家都無益處,於是能忍則忍,當退則退,隻求換取太平。


    沈成良望著女兒,像在觀察鏡子裏的自己,苦笑:“你小時候我時常向老天爺許願,求他保佑我閨女千萬別遺傳我的長相,不然五大三粗的可難看了。”


    沈怡發笑:“您又不醜,年輕時不挺帥的嗎?要不我媽怎麽會看上您。”


    “嘿嘿,我希望你青出於藍嘛,當時還許了願,求老天爺讓你的性子隨我,能屈能伸,外圓內方。老天爺大概可憐我是殘疾人,兩個心願都幫我實現了。你看你模樣俊,性子又隨我,看事明白,做事清醒,這樣從長遠來說吃不了虧,可有些時候也太叫人心疼了。”


    他伸手握住沈怡的手指揉搓,想借此撫平她的傷口。


    “明明不是你的錯,你還要顧全大局,逼自己受委屈。爸看了真的難受,情願你學那不懂事的孩子跟我們大吵大鬧,好歹不會把自個兒憋出毛病。”


    父親的哽咽在沈怡胸膛播撒強酸,她忍淚笑言:“爸您是樂天派,怎麽突然多愁善感起來了,這樣我可不習慣。”


    沈成良不願再給她添堵,飛快揉了揉眼角,改換笑臉:“爸就是覺得對不住你,從小到大都沒給你足夠的保護和依靠,在外就不說了,在家也沒能降住你媽,讓她帶給你這麽多的心理陰影。”


    沈怡曾經埋怨過父親,如今早放下徒勞的追究,大度勸慰:“別這麽說,您為我們忍得夠多了,媽也是,為養活我們受了數不清的委屈,多想想這些,再大的怨氣也消了。”


    沈成良從這句話裏讀到了她的能量,寬容是強者的特長,能承受傷害帶來的苦痛,方才放得下怨恨。


    他感到無比自豪,卻不能因為女兒強大就坐視她虎山獨行,這次定要陪她一同戰鬥,挑起父親的職責。


    次日傍晚,沈怡接到028開頭的來電,對方自稱成都高新區某街道派出所警員。


    “沈女士,沈成良是您父親對嗎?”


    “是。”


    沈怡起初懷疑來電者是騙子,他後麵的話也著實詭異。


    “您父親今天下午在我們這兒的白沙灣小區和小區保安發生毆鬥,雙方都受了輕傷,正在我們派出所進行處理。他涉嫌故意傷人,按規定得拘留3天,他在成都沒親屬,如果可以,希望您能來一趟。”


    閆嘉盛的父母就住在白沙灣小區,沈怡猜到父親前往彼處的目的,被驚訝的鋼針牢牢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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