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不拆穿,點頭道:“這話在理,你爸媽掙錢也不容易,所以我從沒伸手問他們要過資助。這次也是,買房子的錢我自己出,房本寫我爸的名字,這樣能少交一半首付。”


    閆嘉盛比先時還震驚:“你什麽意思?”


    她一本正經解釋:“我倆名下已經有一套房了,再買二套房首付至少七成,貸款利率也比正常的高1.5個點。不像我爸他們,我家那套老屋是平房,不計入購房套數,以我爸的名義買首付隻交3成,稅費貸款什麽的都有優惠。”


    閆嘉盛雙眼猛眨,模糊感覺落入圈套,質問:“這麽說房子你都看好了?在哪兒啊?多少錢?”


    “就在回龍觀地鐵站對麵那個小區,房子是2013年建成的,兩室兩廳一衛,91㎡,總價480萬。按我的辦法買,首付150萬,每個月還貸3萬5。放心,這些錢都我出,不用你們家操心。”


    “……好你個沈怡啊,平時逼我勒緊褲腰帶,自己卻偷偷存了這麽多錢,太奸詐了!”


    閆嘉盛摔掉掛在脖子上的耳機,臉和脖子紅似熟蝦。


    婚後沈怡管家,每月問他要5000塊生活費,剩下的錢他不夠花,每逢月底不靠母親支援必定斷糧。沈怡總在他耳邊念家裏開銷大,罵他花錢無度不知節儉,手頭似乎也不寬裕。今日突然亮出小金庫,竟富得流油,他心理頓時失衡,指責她占自己便宜。


    沈怡早有準備,泰然駁斥:“我占你什麽便宜了?你以為光靠你那5000塊錢就夠養家?張姐的工資就是5000塊,穎穎過來以後漲到6500,漲的這1500都我出,你還是隻出2500,剩下那2500要包你的吃、穿、日常用品還有房子的水電氣、物管費,自己算算,單是你一人的開銷都不夠。每個月我都得往裏貼將近一萬,還要養活穎穎,給她付上幼兒園、舞蹈課的學費,隨便一加又是好幾千,你這個做爸爸的出過一毛錢嗎?究竟誰占誰便宜!?”


    閆嘉盛又吃癟,掙紮著強嘴:“穎穎去年夏天才來北京,以前在成都的生活費教育費都是我爸媽出的。我也是啊,衣服鞋子基本是我媽幫我買,沒花你多少錢!”


    沈怡伸手扯他的袖子:“你身上這件襯衫,還有架子上這件毛衣誰買的?睜眼說瞎話都不帶臉紅,你才是結婚五年,連雙襪子都沒給我買過!”


    平時吃的小虧,累積起來就能形成大問題上的戰略優勢,她往日對丈夫能忍則忍正基於此種心態。


    閆嘉盛無力翻盤,撥開她的手,狷躁:“你就會拈過拿錯,我懶得跟你鬼扯,愛幹嘛幹嘛,我不管了!”


    他隻是粒磕腳的小石頭,婆婆才是攔路虎,次日便向沈怡伸爪阻撓。


    “小沈,我聽嘉嘉說你要給你爸媽買房?”


    “是,他們現在的居住環境太惡劣了,您以前也去過,不說別的,那房子沒有衛生間,冬天洗個澡還得去一裏地外的澡堂子,洗完了吹著風回家。老年人抵抗力差,去年我媽為這個病過兩回,都不敢去洗澡了。您說生活都這麽不便利了,我怎麽放心讓他們再住下去?”


    “我知道,我也早勸你媽租房子住,她舍不得錢又怕給你們添負擔。”


    “父母當然事事為孩子著想,可我不能心安理得任他們遭罪啊。手頭存了些錢,就想咬咬牙幫他們換個房子。”


    “你有這孝心我們都支持,可你真要以你爸的名義買?然後每個月替他還月供?”


    “是,用我爸的名義買算一套房,首付隻出三成,稅費和貸款利率也低。要是以我的名義首付得七成,我沒那麽多錢啊。”


    “這好辦,差多少,我和老閆幫你出。”


    婆婆比兒子眼光長遠,早早為將來做好最壞打算,防著兒媳轉移婚內財產。


    沈怡目前還沒計劃離婚,可丈夫的所作所為已讓她對婚姻失望,再接受婆家幫扶又會授人以柄,招來壓迫,故而決定獨資買房,不接受任何幹預。


    “媽,您二老已經幫我和閆嘉盛買過房子了,這套房是給我爸媽住的,怎麽能還讓您們出錢呢?傳出去別人會說我這做兒媳的太貪心,老拿婆家的錢貼娘家。”


    婆婆笑道:“你又不靠那些人過活,管他們怎麽說。我跟你媽從小要好,如今又做了親家,不用你們開口,我也該主動幫忙,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媽您太好心了,可我真不能要您和爸的錢,我爸媽知道了也不會同意。”


    “沒事,我去跟你媽說,看她是什麽意思。”


    婆婆手腕厲害,略施小計便讓親家母做了棋子。下午孫雪梅特地趕到築美找沈怡,在樓下咖啡店向她傳達婆婆的意願。


    “嘉嘉他媽說她和你公公商量了,就在你們現在住的小區附近再買一套好點的房子,產權登記在嘉嘉名下,讓我們搬過去,住多久都行,不用你花一分錢。”


    滿滿的善意遮住心機,叫人無從招架。


    沈怡忍著頭疼問:“他們出全款買房,您和我爸好意思過去住?”


    孫雪梅促刺興歎:“是不好意思啊,可人家都把話說這份上了,明擺著不想讓你用你爸的名義買房,我要是順著你,不成了跟他們家搞對立嗎?你還是退一步,新房就寫你的名字,好讓人家安心。”


    “寫我的名字,首付就得340萬,我上哪兒去找那麽多錢?”


    “你婆婆說錢不夠找他們,她已經把一筆理財款調出來了,你要的話隨時打給你。”


    看母親的神態語氣,沈怡能推測她與婆婆通話時是何等的感激涕零。別說她了,任何人都會稱讚婆家這份眾所不及的慷慨,隻沈怡明白厚贈裏藏著新的枷鎖,一旦接受今後的婚姻生活將更加壓抑。


    經過慎思,她調整計劃,向婆家表示將用她的名義購房,首付差額也由她來想辦法,總之不受他們的恩惠。


    她戶頭上的可支配金額為300萬,謹防萬一,至少得留20萬預備金,首付加稅費和其他雜費還差著70萬,得靠借貸湊集。


    借款人已想好了,就找堂姐沈敏。


    沈敏工作十來年,小有成就,日常一人吃抱全家不餓,沒有後顧之憂,見堂妹買房孝敬二叔二嬸,很樂意出力。沈怡一張口,她兩天內就將錢款調集到位,還陪她去辦過戶手續。


    “大敏,這錢我頂多用一年,明年年底前就連本帶利還給你。”


    “親姐妹幹嘛說這些,我現在掙得不少,不夠的話還能再借你點兒。”


    姐妹倆在房管局大廳裏排號閑聊,沈敏支持沈怡獨資買房,但也覺得她堅拒婆家援助的做法太托大,硬骨頭不見得比軟骨頭好,補鈣過量得了骨質增生照樣麻煩。


    沈怡不認為傾訴能減少煩惱,有困難習慣自我消化,和堂姐還能稍微聊兩句,歎氣:“就這樣閆嘉盛都老說我沾他們家的光了,要再給我記筆帳,往後我還鎮得住他嗎?隻能花錢買個舒心,讓他沒處挑刺。”


    沈敏對閆嘉盛印象不佳,能想象他的嘴臉,跟著歎惋:“你當初就不該著急結婚,管二嬸怎麽嘮叨,自個兒的立場最重要。大不了學我打光棍,一個人也好過受那份糟心氣。”


    沈怡苦笑:“我倒是想學你,可條件不允許啊。大伯大嬸走得早,沒人拘束你,哪像我。我媽那會兒天天從早到晚催我,動不動鬧得雞飛狗跳,罵我討債鬼,喪門星,二十八歲前再嫁不出,她就要去臥軌自殺。我是被她逼得沒辦法才結婚的。當時也看走了眼,以為虎父無犬子,我那公公那麽能幹,閆嘉盛就算不是頭猛虎,也該是條德牧吧。結果……哼哼。”


    沈敏打趣:“結果是條隻會發情的泰迪?”


    “哼,發情也是強項,他就是條吉娃娃,平時窩裏橫,真遇到需要他出頭的事隻會縮起來發抖。”


    形象比喻讓沈敏笑個前俯後仰,拍了拍胸脯,認真問:“你都這麽嫌棄他了,幹嘛還跟他過下去?”


    見沈怡沉默便自問自答:“我知道,是礙著穎穎和二叔二嬸。也對,離婚對孩子傷害太大,穎穎還那麽小,爸爸和媽媽,離開一個都不利於她的成長。我二叔還好,關鍵是二嬸,你真離婚非把她逼瘋不可。”


    愛是雙刃劍,有愛就有種種情非得已,沈怡做不到對親人絕情,隻好在乏味的婚姻裏苟且。再說,外麵的世界也不值得她去冒險。


    “我問過很多人,大部分夫妻都在湊合著過,有的還不如我們。閆嘉盛毛病是多,可我還降得住他。他爸媽經濟條件好,幫我解決了住房,讓我有閑錢滿足個人消費,提高生活質量,萬一有個刮風下雨還能借他們的屋簷避一避。穎穎也是,她奶奶已經幫她存好未來二十年的教育基金了,就算我將來出不了頭,靠他們也能送穎穎深造留學,幫她找到好工作,介紹好對象。這麽一想又覺得值了。”


    “說的也是,哪有那麽多琴瑟和諧,天作之合呀,結婚就是搭夥過日子。明白人都知道找優質對象,上能回報父母,下能為後代創造好條件,讓他們的人生擁有更多選擇權。至於什麽情啊愛的根本靠不住,像吸毒,頂多爽一會兒,回歸現實以後才知道利益才是生活的保障。”


    “哈哈,你活得真明白。”


    “你也是啊,咱們沈家的姑娘比美不一定全贏,比頭腦絕對完勝。我知道二嬸和你婆婆經常怨你不顧家,別聽她們的,你現在就該全力以赴拚事業,等以後財務自由了,抗風險能力夠強了,到那時閆嘉盛還像這麽不著調,你就麻溜甩了他。”


    “那是,物質生活一充實,精神文明就很重要了,那個時候我肯定更在乎自己的感受,誰讓我不開心,我就叫他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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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沈家老兩口在草長鶯飛的春末喬遷新居,沈怡了卻一樁心願,向著還債的短期目標埋頭苦幹,有業務水平做支撐,手裏的幾個項目推進都很順利。


    4月25號這晚,閆嘉盛接到華燦電話,邀請他和沈怡本周五晚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閆嘉盛勸沈怡:“你上次得罪了華燦,人家不計前嫌請你去玩就是在主動修好,你不該再拿架子,到時打扮漂亮點跟我去吧。”


    他隻相信自身判斷,對妻子的解釋置若罔聞。沈怡為避爭吵,往鼻孔裏滴眼藥水裝了兩天重感冒,騙過有眼無珠的丈夫。


    星期五閆嘉盛獨自赴約,她在家看孩子。時間如潤物春雨恬靜流逝,這一天即將平穩收尾,9點半,華燦來電,通知她閆嘉盛喝高了。


    “沈工,嘉盛醉得不輕,還吵著要喝,我勸不住他,請您快來接他回家吧。”


    閆嘉盛這段時間腸胃不適,婆婆多次叮囑沈怡細心照料,若喝酒鬧了胃疼,她準得背黑鍋。


    不知死活的東西,他怎麽就不能省點事呢?


    沈怡用賢惠語氣詢問地址,開車來到那家夜總會,走進二樓的金鑽包房。


    推門入內,眼前一幅燈紅酒綠的景象,她在迷離閃爍的鐳射光裏尋覓,很快找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平穩的心跳仿佛挨了冷鞭子的牲口,砰地撞向胸骨。


    魏景浩!


    驚疑剛起步,大腦已得出結論:魏景浩絕不可能參加華燦的生日會,她走錯了地方!


    至於為什麽走錯,原因也呼之欲出。


    魏景浩已發現她,驚喜地起身招呼:“沈工,您也在啊。”


    他以為沈怡湊巧來此娛樂,沈怡悄悄捏緊手指,強笑:“朋友約我過來的,魏董,真巧啊。”


    “是呀,你們在哪個包廂?”


    “在大堂,那邊好多人蹦迪,亂糟糟的,我受不了打算回去了,之前有個服務生幫我寄存物品,我是來這兒找他的,他好像不在。”


    “我認識老板,打電話幫您問問。”


    “不用了,我去找領班,魏董,您好好玩,不打擾了。”


    她急著撤離,門又開了,一個穿高級西裝的中年男人擠進來,笑眯眯向魏景浩問好:“魏董,您好啊。”


    魏景浩認得這是一家甲方公司的代表,忙熱情應酬。


    男人說起來這兒的緣故:“貴司華總今天過生日,請我們在隔壁銀鑽包間唱k,剛聽他說您在這邊,正好過來跟您聚一聚。”


    他的話像刀尖抵住沈怡背心,魏景浩詫異,但暫時沒有多餘想法。


    馬上走還來得及。


    她向上司道聲失陪,怎料出門的刹那便被獵手鎖定。


    “沈工!”


    華燦扶著醉醺醺的閆嘉盛站在右邊三四米處,旁邊還跟著邱逸。


    大概在劫難逃,魏景浩和那甲方代表推門出來了,沈怡被兩撥人堵在中央,好似落入鬆脂的昆蟲,任何掙紮都隻是為旁人留一份看點。


    她計無所出地愣著,眼看丈夫晃悠靠近,粗魯地推她一把。


    “叫你快點來,怎麽才到?”


    魏景浩心情激蕩,百種念頭紛至遝來,都用穩重封鎖,鎮定質問沈怡:“沈工,您認識這位先生?”


    沈怡嘴唇被焦躁粘住,閆嘉盛醉似野狗,領地意識強烈,向接近妻子的雄獸發難:“我是她老公,你是什麽人?”


    當此情形,邱逸為沈怡狠捏一把汗,若讓魏景浩知道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她必受株連。


    他想設法為其打掩護,被華燦搶先一步,向閆嘉盛宛然介紹:“嘉盛,這是我們公司的總經理兼董事,魏景浩魏董。”


    閆嘉盛仰天打哈哈:“哦,你就是魏董啊,幸會幸會。”


    魏景浩視華燦為汙染源,呼吸同一方空氣都嫌髒,明白正在觀賞一出殘破的騙局,眼角餘光烙在沈怡臉上,心中憤恨冉冉升騰。


    “沈工,您先生是華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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