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裏摻著的那幾分笑意被風裹著,模糊到有幾分不真實。


    他知道曾如初這好學生,從小就知道講文明懂禮貌。


    這拿著手機半天不吭聲的反常行徑,明顯就是知道他是誰。


    曾如初也確實知道。


    有段日子,她一天將手機拿起又放下來回折騰不下百次,盯著這個號碼能糾結個百轉千回。


    想給他打電話,但又不敢,怕他煩。


    怕這怕那,最後,隻能死命忍著。


    光是想一想,她都替那時候的自己感到累。


    不過,有些沒想到他竟然還用這個號碼。


    “你怎麽知道我電話?”曾如初問。


    傅言真笑了聲。


    聲音低的很,還帶著點啞的,卻像一粒燒的滾燙的火星,被風一路卷著,一路燎了過來。


    她貼覆在手機那邊的耳,即刻就熱了起來。


    “看你的微信號啊。”傅言真說,語氣裏有幾分理所當然。


    曾如初抿了下唇,拿下手機,看了眼自己的微信號。


    ac138xxxxxxxx.


    “……”


    好蠢。


    傅言真沒問她看沒看自己的微信號,問了另一個問題:“看到我好友申請了?”


    曾如初沒答話,小手指微微蜷了下。


    “同學一場。”


    傅言真今天說話的語氣很輕,輕淡到讓人摸不透心思,像他眼前山巒上的那層煙白色的雲霧,“不能加個好友嗎?”


    再怎麽琢磨,都不能從他語氣裏揣摩到有什麽綺麗的念頭。


    曾如初虛虛握著拳,食指掐著拇指的指腹,不多時,柔嫩的皮膚上邊多了一道印痕。


    同學一場,他現在拿這話壓她。


    “嗯?”傅言真輕哼一聲。


    “你,”曾如初穩著語氣,不想跟他打啞謎,試圖戳破他糊上的這層窗戶紙,“到底想幹什麽?”


    “你那天不是說,”傅言真摸了摸下巴,笑了聲,“我當年救了你,對我很感激嗎?”


    曾如初:“……”


    她記得他當時喝了不少酒,趙允恬跟她說這人後來還喝了不少,卻沒想到他醉成那樣還能記得她說了什麽。


    那一番語重心長,現在竟成了一個話柄。


    “你就這麽感激的?”傅言真嘖了聲,帶著點埋怨,“竟連個好友位都不肯給我?”


    “……我沒看到。”她隻好胡謅。


    成年人了,麵子不能輕易扯破。


    他隻字不提那些事,隻說是同學一場,她還能有什麽半法。


    傅言真又笑,卻沒戳穿她這不堪一擊的謊言,隻不鹹不淡地問了句:“這回總能知道了?”


    曾如初默幾秒,“嗯”了聲。


    他也“嗯”了聲。


    既然將這事拿出來說,她也隻好尋個根究個底,問了句:“一個好友位就行了?”


    傅言真看著那層漂浮不定的霧,有些許恍惚。


    前塵舊夢,往事如煙,一時想到這幾個字。


    “什麽?”曾如初催問。


    傅言真:“還沒想好。”


    曾如初“哦”了聲,“那等你想好了再說。”


    “不如,你先請我吃頓飯吧。”傅言真建議道。


    他語氣平靜,一副就事論事的派頭。


    曾如初:“……”


    “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傅言真問了句。


    但稍稍一琢磨,他這並不是疑問的語氣。


    “我明天就回北城了。”曾如初說。


    她箱子就放在一旁,票也早早買了,並不是在推辭。


    “那我下次到北城,”傅言真笑,“你請我一頓。”


    算是放她一馬,沒讓她大晚上出來請他吃夜宵。


    話音一落,曾如初指甲一下掐進肉裏,差點滲出血。


    他還要去北城……


    “我錄音了,別想賴賬啊。”他這話說的顯然是早有預謀。


    曾如初:“……”


    “先把好友申請同意一下,”傅言真提醒她,“老同學。”


    他在“老同學”三字上做重讀。


    老同學這個稱呼,叫她根本找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


    何況,他那次幫她,她也確實欠他一個人情。


    可她又不是傻子。


    但他卻是傅言真。


    一時又讓她陷在雲裏霧裏,半天扯不出一個頭緒。


    通話結束後,她進入微信,到底隻能同意他這個好友申請。


    --


    次日。


    沈鄰溪一大早竟又去買了些江城的新鮮特產,讓她捎帶著給她爺爺奶奶。


    曾憶昔看她提著大包小包就頭疼,損了她一句“小麥進城”後,倒也還是開車送她去了機場。


    到了北城,她沒回自己的住處,直奔爺爺奶奶家。


    她走的時候奶奶一直是黑著臉的,都不跟她說幾句話,這會回來了,老人家一點都不計較。


    一看到她,又是“怎麽瘦了”。


    曾如初哭笑不得,她明明又胖了三斤多。


    其實,無論去哪邊,她都能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她的親人真的都很疼她。


    疼到愛屋及烏。


    瓜皮也被倆老人養的肥了一圈。


    一看到她,忙不迭地跑過來,身子站直,前爪搭上她腰,沒一會兒又繞著她轉圈,邊繞還邊去蹭她腿。


    爺爺在一旁看著樂:“我這老頭子天天帶你出去遛彎,給你好吃好喝的,你還記著那丫頭呐。”


    這一陣子,爺爺每天都帶瓜皮出去玩,他下棋的時候也把狗帶著。


    說讓它一隻狗在家裏悶的慌,還帶它去跟別的狗認識認識。


    曾如初覺得倆老人家跟它處出了感情,這時候要把瓜皮再帶回去,怕又不舍得了。


    她隔日去自己的公寓打掃,沒把瓜皮帶著回來。


    一陣子沒人,她屋裏的那些花束基本都已經幹枯到沒個樣子。


    這麽多年,她還是很喜歡雛菊。


    眼下也就雛菊還保留著點顏色和形狀。


    忙了大半天,她將屋子收拾的差不多,晚上又回到爺爺奶奶那邊。


    晚飯過後,她陪他們出去散步。


    爺爺牽著瓜皮,奶奶跟在一旁。


    道路兩側,家家燈火通明,將倆老人的身影照的很清晰。


    兩老人相濡以沫大半生,看著他們略顯蹣跚的步伐和半白的發,她忽然有點動容。


    停下腳步,偷偷給他們拍了幾張圖。


    回到家,衝完澡後,她躺床上發了條朋友圈。


    曾如初目前所發的朋友圈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公司業務上的東西,一些活動宣傳需要轉發,還有就是她的日常生活,也基本就是在曬狗。


    她知道遠方的親人們想看,所以一個星期會發個兩三條。


    她經常在朋友圈裏吐槽瓜皮,其實很多時候都是有意發給曾憶昔看的,想借狗損他。


    但這位前主人對她的內涵不在意,一般隻回一句:它跟我的時候不這樣,你自己反思一下。


    話說的理直氣壯。


    睡前,她敷了張麵膜,閑暇無事,便拿起手機看了眼,照片底下一溜的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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