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爭執聲一路遠去了。在門前掃地的丫鬟聽了,嘖嘖道:“果真是蘇姑娘呀!起先我還不信當真找到蘇姑娘了,還以為隻是認錯了人。可看她這幅教訓人的架勢,分明就是蘇姑娘沒錯了……”


    待蘇玉鬟和周景昂走了,寧竹衣便連忙去找李燕婉,想要安慰她一番。


    李燕婉從未愛慕過他人,頭一次心儀於一男子,卻被如此薄待,心底定然很是難受。寧竹衣悄悄從廚房拿了一盞湯,快步走到了李燕婉的院子前。


    “燕婉姐姐,你喝碗安神湯定定心吧。”寧竹衣朝院子裏探頭探腦地張望。


    院子裏,茉莉花開得正好,一簇一簇的白,如天上的星子似的。一抬秋千自樹枝上垂落下來,李燕婉就坐在上頭,低頭不語,腳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地,推著秋千晃動。


    “我現在沒什麽胃口呢。”李燕婉一副惆悵的模樣。


    寧竹衣將手上的安神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悄悄走到李燕婉背後,說:“燕婉姐姐,我推你吧?”


    李燕婉歎了口氣,道:“我也沒什麽心情玩鬧……”


    但寧竹衣卻還是推起了秋千。她拽住秋千繩索,慢慢地推動著。起先用力小,後來用力大。她本就是個力氣大的姑娘,這麽一推,李燕婉的身體便向天空揚起,她淺淺地驚叫一聲,說:“竹衣妹妹!太高了!”


    聽她的語氣,像是已把方才的事拋在腦後了。


    寧竹衣這才慢下了秋千,笑道:“把煩惱事兒都甩光光,難道不好嗎?”


    李燕婉拿帕子撫了撫胸口,神色複雜地站起來,道:“你這一推,我確實有些忘了三公子的事了。怪隻怪我自個兒眼色不好,竟著了他的道了。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還心疼他仕途失意。”


    “是呀,他竟連朋友的姐姐都要騙,可見不是個好東西。”寧竹衣連忙勸慰。


    李燕婉轉身,手指輕撫茉莉花,喃喃道:“我當初就該明白的。哪家的大好男兒,會與長公主糾纏不清?又有哪家的男孩,會在白日裏醉倒在地?更何況,他的風流之名,我早有耳聞,我竟指望他為了我而收心……”


    說著,她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還好我醒得早。多虧了蘇姑娘這事兒,我看清了他的真麵目。”


    聽李燕婉這麽說,寧竹衣總算是放下了心。


    事後,李賀辰派人將蘇玉鬟的事回稟給了豫王妃。豫王妃聞言,大吃一驚,連忙派人去仔細打聽。一問之下,才知道蘇玉鬟眼下已是周景昂的人了,雖說沒名分,可已經成了人家的房中人。


    豫王妃身旁的嬤嬤,將這些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趁著王妃梳頭的時候,那老嬤嬤在旁邊一邊遞梳子,一邊大驚小怪道:“據說那蘇氏抓男人心很有一套把戲,欲拒還迎的,讓周家三公子對她寵愛了好一陣子。哪日三公子忘記了去她那兒,她便說自個兒心口痛……老奴也不知道,那蘇氏在咱們這兒時,日日中氣十足的,幾時有了心口痛的毛病?”


    聽聞此事,豫王妃的臉色很不好看。


    蘇玉鬟離奇失蹤,跑去周家做個不要名分的侍奉者,這簡直就是在狠狠地打豫王府的臉,仿佛在嫌棄豫王府似的。


    “算了,隨她去了!與慕之知會一聲,日後她愛如何如何,與我們豫王府再沒關係了。”最後,豫王妃這般惱火地說,打算再也不搭理蘇玉鬟的事了。


    豫王府內,又恢複了一派寧靜。


    一晃多日,夏季的盛暑炎熱逐漸退去,早秋悠悠而至。涼風一至,日頭便不會熱得人發暈了。可對寧竹衣而言,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因為——入宮的選秀,正安排在初秋之時。


    因選秀的秀女要自家裏接去,所以寧竹衣需得搬出豫王府,回到寧家去。


    老實說,在豫王府住了這麽久,她竟對這地方有些舍不得了。尤其想到日後也許回不到這個地方來,便更是舍不得了。人還沒搬走呢,臉上便添了些惆悵。


    初秋涼風微響,紅露居裏一派繁忙,幾個丫鬟上下收拾,將寧竹衣自洵南帶來的衣物行李都重新收拾打包起來。


    寧竹衣站在妝奩匣邊,親自收拾著自己的珠釵盒子。這盒子裏滿是珠玉飾物,琳琅滿目,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支珍珠玉釵。綠玉做的簪身,南水珍珠做的簪頭,精巧雅致,又有貴氣,一看便知價值非凡。


    寧竹衣將發簪撚在手上轉了轉,心底生出依依不舍。好半晌後,才將簪子放回匣子裏,將木匣合上了。


    有不知道寧竹衣打算的丫鬟,見了她這般姿態,竟也露出淡淡的惆悵來:“一眨眼,小姐就要入宮選秀了。雖說宮裏好是好,可那宮牆高深,小姐會不會寂寞呢……”


    屋子裏正忙碌個不停,外頭傳來丫鬟的通傳聲:“王妃娘娘和世子來了。”


    豫王妃與李賀辰一道跨了進來。一見到丫鬟惆悵的臉,豫王妃便問:“怎麽這副哭臉?發生了什麽?”


    寧竹衣搖頭道:“不過是有些舍不得罷了。”


    聞言,豫王妃輕笑起來,意有所指似的,說:“哎呀,舍不得什麽?又不是再不回來了。”


    第70章 離開王府   她會再回來的


    “舍不得什麽?又不是再不回來了。”


    豫王妃笑吟吟的話, 叫寧竹衣的丫鬟露出了淡淡的惑色。


    回來?回豫王府來嗎?


    她們小姐是要入宮選秀的,要是入選了,日後就會一輩子留在深宮裏。要是沒入選, 那就得回寧家。如此一來, 小姐怎麽可能會再回到豫王府呢?


    見丫鬟滿麵惑色, 豫王妃臉上的笑意浮動得更深了。


    她在屋內走了一圈, 這裏看一下丫鬟將行李收拾得如何了,那裏指點一句“把這個大金茶壺也裝進去”, 像是對待自己親生閨女似的悉心。


    等轉了一圈後,豫王妃就走到寧竹衣跟前, 鄭重地拉住她的手, 道:“衣衣, 別多想呀,姨母等著你回來呢。”說罷了, 又對身後的李賀辰努了努嘴, 道,“阿辰,還不來說點體己話?人馬上就不住在咱這了。”


    李賀辰拿折扇拍了拍手, 嘀咕道:“說什麽呢?這丫頭肯定是不會入選的。大夥兒都說了, 皇上就喜歡那種喝露水的仙女兒,衣衣她一頓飯吃三碗, 和仙女怎麽也不搭邊吧。”


    寧竹衣的秀眉一皺:“我吃得多怎麽了!吃多點兒,力氣才大嘛。”


    李賀辰不和她爭,連忙說:“好好好,多吃點多吃點。不就幾碗飯?又不是少了你的。”


    拌了兩句嘴後,寧竹衣的神色才安靜下來。她微歎一口氣,道:“也不知道這次選秀會不會出什麽岔子呢?”


    不是她憂愁善感, 是那個叫《扶搖棄妃》的夢總是橫亙在她心裏頭,怎麽都驅不散。


    萬一她的最終命運是不可違背的,她還是被皇上選作了貴妃,那該怎麽辦?


    想起那位焦炭膚色的皇上,她的心頭就泛起淡淡愁情。


    她可不想與那塊煤炭共度一生呀!


    但豫王妃卻不當回事,隻笑道:“衣衣,你就放心吧。有我和你爹娘在,定不會出什麽岔子的。要我說呀,你定然能順順當當的,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有豫王妃安慰,寧竹衣稍微放下了點心。


    也對。如今的許多事兒,都和《扶搖棄妃》的故事不同了。她的宿命,也定然發生了轉變吧?


    一旁的李賀辰也說:“別瞎操心了。皇上定然不喜歡你這樣的。”說著,他就別開了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一番閑話,丫鬟們終於將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理出來的箱籠竟有十好幾口。見丫鬟們辛苦地搬著一口一口的紅漆大箱子,豫王妃皺了皺眉,道:“這麽多東西,多不方便搬呐!幹脆留在王府裏得了。”橫豎以後還要嫁回來的嘛。


    聽豫王妃這麽一說,寧竹衣也覺得有道理,就命丫鬟放了點東西回去。搬來搬去的,一個時辰後,寧竹衣在豫王府門口上了馬車。


    雖說知道自己也許終將會回到這個地方來,可踏上馬車的時候,寧竹衣心底卻還是生出了一絲不舍。


    她在這豫王府也住了許久了,在園子裏練過拳,扛過大門口的太平缸,賞過沒開的紫薇花,還推過李燕婉院子裏的秋千。陡然離開這裏,她心底有些酸澀。


    哎,也就不過這麽半年,未料到她會對此地如此眷眷不舍。臨上馬車了,竟還想下車再走進王府,回到紅露居裏坐一坐、走一走。


    豫王妃、李賀辰和李燕婉一道到門口送她。李燕婉麵上滿是不舍之色,但豫王妃卻笑容璨璨道:“呀,阿芙的家就在兩條巷子外,近得很呢,想串門兒,隨時能去。”


    聞言,寧竹衣稍稍地放掉了自己心頭的不舍,也跟著笑了起來。


    豫王妃說的對,日後還能回來呢。


    “王妃娘娘,世子,燕婉姐姐,下回見了。”她拽著馬車簾子,這般打招呼。


    李賀辰麵色微豫。他步上前,忽然從袖中取出了什麽,遞給寧竹衣。寧竹衣接過一看,發現那是一盒小小的胭脂。


    “這是什麽?”寧竹衣微奇。


    這胭脂盒子很是精巧,檀木上頭雕著纏枝葡萄,秀氣活潑。打開盒子,裏頭則是豔麗的春紅,瞧著便嬌滴滴的,顏色很是討喜。


    “先前我們不是……去了那秀韻坊嗎?”李賀辰的語氣有些躊躇。“我見那裏頭有不少胭脂水粉,想到你也需要這些,便買了這個送你。”


    寧竹衣愣了愣,想起了前段時日她和李賀辰去過的地方——為了跟蹤周景昂,他們二人一道去了秀韻坊。


    沒想到,李賀辰後來還獨自去了那裏。


    “哎呀世子,你和我客氣什麽呢?”寧竹衣立刻露出了笑臉,眼睛笑成了彎月形。不過,她嘴巴上雖這麽說,但收卻毫不客氣地把胭脂收下了。


    李賀辰的嘴角扯起淡淡的一抹笑:“其實這玩意兒也有些多餘。你本就不需要這些勞什子的東西。”


    寧竹衣聽了,心底很是舒服。正想再說點什麽,豫王妃的陪房嬤嬤在旁邊提醒道:“世子殿下,寧大小姐,時候差不多了。世子一會兒還要去軍營呢。”


    二人這才想起,兩人之後都還有要事要做。


    沒辦法,寧竹衣隻好扯了扯嘴角,嘟囔了聲“那我走了”,便坐進了馬車裏。


    再三話別,終究是到了告別之時。寧竹衣握著那盒胭脂,靠坐在了馬車上。沒一會兒,就聽到前頭傳來車夫揮動鞭子的啪啪輕響,馬車跑了起來,車輪顛顛地顫著,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響。


    寧竹衣撩起車簾子,向後頭望去。豫王府門前,豫王妃已回去了,李燕婉正跨過正門,而李賀辰還遙遙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方向。見她探出頭來看自己,李賀辰似乎說了些什麽,但那聲音太小,沒法順著風送過來。


    寧竹衣豎起耳朵,再三細聽,才聽清他在說什麽:“笨蛋——”


    寧竹衣:……


    真是好一句笨蛋啊!


    瞬時,她便咬牙切齒地握緊了那盒胭脂,在心底暗暗下了誓言:無論如何,她都要再度回到豫王府來,把這個膽敢說自己笨蛋的李賀辰給揍一頓!


    第71章 選秀之日   我想吃大螃蟹


    馬車行駛未多久, 就近了寧家的府邸。


    還未到家門前,寧竹衣便撩起車簾子,往前頭張望著。但見一條筆直街道, 兩側皆是高門大戶。最盡頭處, 一座新宅前簇擁著熙攘人群, 正是寧江濤的府邸。


    寧江濤在京中有好幾處宅子, 隻不過每一處宅子都老舊得很,且住著許多閑人。眼前這座是剛翻新罷了的, 白牆黑瓦,藤蘿映綠, 很是典雅。


    在回京之前, 寧竹衣一直住在洵南。於寧竹衣而言, 這裏也是未踏足過的新地方。因此,她不由好奇地探頭探腦著。


    等馬車靠近了府邸門前, 她就聽得一聲滿是歡喜的驚呼:“呀, 衣衣來了。”原是韓氏和寧江濤領著一眾仆從站在家門口。


    馬車一停,寧竹衣趕緊扶著車壁跳下了車,身姿如兔子似的。山楂想在後頭扶她, 都跟不上她的動作。


    “父親!母親!”寧竹衣望著父母的身影, 高興地向前奔去,一頭紮進了韓氏的懷裏。


    韓氏也笑得合不攏口, 道:“呀,乖囡囡,總算是回到自家來了。”


    寧竹衣仰起頭,望著韓氏高興的笑顏,人也傻乎乎地笑起來。寧江濤在一旁道:“好了,外頭人來人往的, 太過吵鬧,咱們趕緊回去吧。”


    於是,一行人便進了府邸裏頭。


    這府邸是剛翻修過的,一屋一簷,俱是嶄新。寧竹衣繞過影壁,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很是新鮮。但見這府裏,四處有流水。這邊一個小池塘,那邊一條小溝渠,岸邊栽了柳樹,垂落的柳枝仿佛一簇一簇的絲絛,很是秀麗。


    韓氏領著寧竹衣,在新落成的宅邸內轉了一圈,將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待走累了,韓氏領著寧竹衣到自己的屋子裏坐下,又命丫鬟來奉茶。


    茶倒好了,寧竹衣捧起茶盞,小口啜飲。她這幅姿態是難得的嫻靜,韓氏望著她,竟生出一種淡淡不舍來。


    這麽漂亮的閨女,在身邊嬌貴地養了十幾載,最後還是要送出閣,白白便宜了李賀辰那小子。


    “衣衣終究是要嫁給別人呀!”韓氏歎了口氣,道:“雖說是不用入宮,但也要入了別人家的院牆……我這個做母親的,多少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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