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燕雖然惹人厭惡,但她已用自己的方式報複回去了。像“流放”這樣的事兒,也不是她想看到的。更何況如今段小燕可不僅僅是流配,而是直接死去了。


    想也知道,她身體那麽柔弱,動不動就咳嗽,哪裏扛得住流放的路途顛沛?


    寧竹衣正在心底感歎命運無常,冷不防腦海裏掠過了一道聲音,那是在望雲寺時,周景昂一句無意之間的閑談——


    “中郎將麽?他最近確實忙得很。聽聞一個姓段的小官犯了事兒,落到他手上,被他請了闔家流放的罪呢。於職上這般嚴酷,想來是沒空管女人的。”


    寧竹衣的表情微微僵住。


    周景昂說這些,本是想抱怨李慕之管不好自己的未婚妻,讓蘇玉鬟在望雲寺裏四處找事。可如今想來,卻又透漏了別的消息。


    如果段小燕之死,與李慕之有關……


    寧竹衣有些不敢往下想。


    李燕婉的表情也不大好,微泛白色。好在這會兒蔣嬤嬤進來了,於是兩人都止住了話頭,不再說段小燕的事。


    蔣嬤嬤一來,李燕婉便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柔順地問:“嬤嬤,不知今日學些什麽?”


    蔣嬤嬤素來嚴苛,平日裏看人的眼光都如刀子似的,但不知為何,今日從王妃的春熙堂回來後,麵色就順和了不少,看寧竹衣的眼光還有些怪怪的。


    “那些站啊、坐啊,怎麽見皇上的,今日就停一停吧。”蔣嬤嬤拿帕子掩著嘴,咳了咳,如此道:“有道說,女子的持家之術最為要緊,比起怎麽見皇上,還是想一想如何打理中饋,掌管府務來得更要緊。”


    聞言,李燕婉的丫鬟露出奇怪之色:“中饋,府務,這些都是要做少奶奶的人才學的。咱們小姐和寧家小姐,都是要進宮的。等進了宮,也沒什麽中饋可管呀。”


    那宮裏的東西,都是內務府統一發放的,輪不到她們盤看賬簿,除非是做了皇後那等的人物,才有資格過問賬務。


    蔣嬤嬤又咳嗽一下,道:“燕婉小姐雖然要進宮,但過不了多久也要回來嫁人。就算是有陪房嬤嬤,但多少也得懂些中饋之事,才能不被婆家人欺負。”


    這樣一說,寧竹衣便明白了。看來,王妃這是在為李燕婉的將來做打算呢。


    “好了,既然咱們在這豫王府裏,今日就講一講,倘若身為豫王府的世子妃,將來的豫王妃,當如何管理這王府的事兒吧。”蔣嬤嬤拍了拍手,外頭走進一個老婆子。“這位是王妃娘娘的陪房,對中饋之事極為了解。”


    那老婆子和藹地笑了笑,道:“二位小姐,叫我夏嬤嬤就是了。”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寧竹衣一眼,道:“寧大小姐,這如何做世子妃,可是很要緊的事,寧大小姐可要好好學呀。”


    第48章 矢誌不渝   這一輩子,就娶一個正妻,再……


    “這夏日的吃穿用度, 與別的時令不同。除了瓜果開銷,還有冰籠的用度。咱們豫王府乃是宗室之家,一年用多少冰, 都有額度……”


    琳琅軒內, 夏嬤嬤平板無波的講課聲回蕩著。她的手邊堆著一疊賬簿, 還有三張算盤, 看起來如小山似的。


    南窗下,兩個學生各自坐著。外頭的光透過蠟紙照進來, 映得二人頸上肌膚透著微紅。一條石榴枝垂落在窗前,留下輕輕搖晃的影子, 極是有雅趣。


    左邊的李燕婉聽得很認真, 一邊聽, 一邊時不時撚起手指,仔細算上一算, 像是馬上就要成為別家少奶奶似的, 如今正為出嫁做打算呢。


    而寧竹衣呢,則已經開始眼皮打架,頭一點一點的, 險些要直接睡著了。


    這也不怪她, 她本來就不愛上課,這夏嬤嬤的聲音又格外古板, 催得她直往夢鄉裏去。還有那講課的內容,什麽“布匹三十匹”“糧米三十石”“小廝三十個”,比蔣嬤嬤的宮規禮儀還要叫她犯困。


    就在她再一次忍不住把腦袋往桌上沉去時,夏嬤嬤忽然道:“請二位小姐仔細算一算,這一月的冰,大概是多少兩?”


    這個問題, 將寧竹衣的精神給拉了回來。她連忙揉了揉眼睛,起來老實算算數。但她先前沒聽課,不知悉每月用冰多少,滿心都是茫然。


    王府一個月用多少冰?三十兩夠不夠?不對,王府上下那麽多人呢,冰又要每天都換,這點兒肯定都不夠。那五百兩夠不夠?不對,好像有些太多了。一支玉簪子,也不夠這個價……


    她正在發愁,一旁的李燕婉已經算好了數,笑道:“一天六兩,一月便是一百八十兩。”


    夏嬤嬤露出讚許之色:“不錯,正是這個數。”


    見狀,寧竹衣微呼一口氣。


    既然李燕婉答了,那她應當不用答了吧?


    正當寧竹衣這般想著的時候,那頭的夏嬤嬤忽然向寧竹衣投來了目光,問:“寧大小姐,你算好了嗎?”


    寧竹衣愣一下,道:“燕婉姐姐不是已算出來了?”


    夏嬤嬤笑說:“燕婉小姐是燕婉小姐,您是您。您也得撥一撥算盤,仔細算上一番。”頓了頓,她又意味深長道:“不如說,您才是最要盯著的。”


    寧竹衣無法,隻得當著夏嬤嬤的麵,再將算數推了一遍,老實道:“一百八十兩。”


    一邊算,她一邊在心底嘀咕:什麽叫“她才是最要盯著的”?是夏嬤嬤覺得她格外笨麽?唉,倒也沒說錯,她確實不如燕婉姐姐聰慧。


    見寧竹衣撥好了算盤,夏嬤嬤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繼續往下講:“接下來便是小廝們的月銀。這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的月銀是不同的,需從中饋賬上統一發了,再由各院主子自行分給下人……”


    寧竹衣輕呼了口氣,低頭看眼前的賬簿。原本昏昏欲睡的她,不小心在賬簿頁上眯眼掃到了一個“世子”。一瞬間,她人就有了精神。


    世子?什麽世子?


    她定睛一看,原是這賬簿上記著李賀辰院裏的各種用度,什麽布料幾匹,米麵幾許。寧竹衣壞心一起,偷偷前後翻起頁來,想要查一查李賀辰的花銷。


    李賀辰是不是喜歡三更半夜偷偷吃東西?畢竟他小時候胖成那副模樣。


    他會不會……有十倍於旁人的的廚房開支?


    寧竹衣偷笑一下,將視線沿著賬簿一列列向下掃,想要找出點嘲笑李賀辰的由頭。


    可惜的是,無論她怎麽看,李賀辰的吃食都極為正常。除了甜品的開支略多一些,此外一切都與常人無異。


    她正覺得掃興,眼光一瞄,又撇到開支上寫“寶劍一柄,心鐵齋鑄,一百三十兩”,人愣了愣。


    寶劍一柄?


    莫非,這就是一劍破天大俠常年待在身上的那柄寶劍?


    她本以為那柄劍是李賀辰拿私房錢買的,沒想到竟然是堂堂正正拿王府支出買的。也不知道他用什麽借口糊弄的王妃?是送友人,還是獻給軍營的將軍?


    寧竹衣盯著“寶劍一柄”的字樣,嘴唇偷揚。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寧竹衣耳旁響起:“寧大小姐,您在瞧什麽呢?”


    寧竹衣陡然回神。她一抬頭,就看到夏嬤嬤打量的眼神,人頓時有些慌亂。


    糟了,開小差被捉著了……


    都怪李賀辰。好端端的,用王府的錢買什麽心鐵齋的寶劍?害得她在課上分心了。


    “寧大小姐?”夏嬤嬤眯了眯眼,又問。


    寧竹衣無法,隻得老實認錯:“嬤嬤,對不住,我……我瞧見了世子的吃穿用度,一時好奇,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分了心,還請夏嬤嬤責罰。”


    夏嬤嬤愣了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片刻後,夏嬤嬤笑了起來:“寧大小姐這般關心世子殿下,也是好事。不過,這世子的吃穿用度,可以留到日後再看也不遲,今日先瞧瞧別的吧。”


    寧竹衣本以為夏嬤嬤會罰她抄東西,但夏嬤嬤卻全然沒有責罰之意,反倒像是很滿意似的,這讓寧竹衣頗有些疑惑。


    不過,不責罰她就是好的,她心底鬆了口氣。


    中饋事務內容繁多,一個上午過去了,也隻講了夏時的吃穿用度。快到午膳時,夏嬤嬤終於放下了賬簿,道:“今兒的課程差不多了,隻餘下最後一個問題。《女德》有言,為妻者不可善妒,敢問二位,若為豫王府的世子妃,當如何對待隨後進門的側妃?倘若側妃產子,又該如何?”


    聞言,寧竹衣怔住了。


    這是什麽題目?


    如果李賀辰娶了妾,她該怎麽對待那個妾室?


    雖說她知道這不過是個例子,夏嬤嬤不過是因為她們在豫王府上課,這才拿李賀辰舉例子。可不知為何,寧竹衣的心底仍舊有一絲不高興。


    一想到李賀辰大笑著擁別的女人入懷的模樣,她就輕輕地皺起了眉。


    如果由她來做豫王世子妃,她可絕對不會讓妾室進門。或者說,要是李賀辰敢有娶第二個女人的意思,那她就絕對不嫁給他!


    寧竹衣正在心底哼哼,一旁的李燕婉已經猶豫道:“依照《女德》的意思,我應當寬方賢良,將側室以姊妹之禮相待。對側室的孩子,我也當視若己出,悉心照顧,正如母妃對待慕之那般。”李燕婉說罷了,目光一垂,喃喃道:“可是……”


    “可是什麽?”夏嬤嬤耐心問。


    “可是,終歸有些不是滋味。”李燕婉搖搖頭,歎息道:“若是我要與其他女子分享我的丈夫,心底……多少會難受。”


    夏嬤嬤勸道:“大小姐,女子之命,便是如此。”


    這句話,叫一旁的寧竹衣豎起了眉:“夏嬤嬤,這話可不對了。確實有的女子天生大度,可這世上也有人如我們一般,絕不願與他人分享丈夫的。一心一意,矢誌不渝,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兒呀。”


    這番話說得夏嬤嬤一愣一愣的,但她本性刻板,又上了年紀,還是勸道:“豫王府乃是王家,像世子迎娶側妃這等事兒是不可避免的……”


    話音未落,窗外頭就傳來一道清朗嗓音:“夏嬤嬤,你多慮了。誰說我必須娶側妃的?”


    隻見李賀辰一撩衣袍,跨進了門檻,神色悠然道:“我覺得女人太過讓人頭疼,娶一個就夠了。要是娶兩個,我定會頭疼。所以我早就想好了,這一輩子,就娶一個正妻,再不納別人。”


    聞言,夏嬤嬤愣住了:“世子殿下……”


    而一旁的寧竹衣也微微怔住,旋即,她眼底透漏出海棠花一般的神采來。


    李賀辰竟也是不願多娶妻的男子嗎?


    她可真是沒看錯。他們江湖兒女,多的是忠貞不二之人。


    “好了,夏嬤嬤,到午膳的點了,您和蔣嬤嬤快些去吧。”李賀辰催促道。


    見李賀辰這般強調了,夏嬤嬤也沒法子,隻好道:“那我就隻留一點兒題,讓寧大小姐回去好生練一練。”


    寧竹衣納悶:“為什麽隻有我練?”


    夏嬤嬤笑說:“因為燕婉小姐用不上這習題。”


    “什麽題目,這麽寶貝?”


    “那自然是默背豫王府的親支關係,譬如王妃有什麽親戚,王爺有幾個兄弟。”夏嬤嬤笑眯眯地遞來一張卷軸,道,“寧大小姐回去可要好好背,明日要抽查。”


    寧竹衣接過卷軸,展開一看,隻見上頭是好長好長一份族譜,從天家皇族開始,到李賀辰一輩,都在上頭。各家王爺的大名,全部可尋。


    ……要背這個?


    寧竹衣眼前一花,險些暈了過去。


    怪不得說李燕婉不需要背這些,她就是豫王府的千金,自然是熟得不得了。


    可問題來了,她寧竹衣又為什麽要背這些?莫非,是想讓她熟記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


    寧竹衣哭喪著臉接過了卷軸,在心底怪上了李賀辰。


    李賀辰怎麽就是豫王世子呢?今日夏嬤嬤拿李賀辰做了例子,害得她還得背李賀辰的親戚譜……


    第49章 作弊曬書   這也怪不得我


    豫王府的家譜長得很, 上頭這個李張氏,那個李王氏,很是難記。寧竹衣拿了家譜卷軸回去, 昏昏欲睡地背了半個下午, 差點一頭栽在桌子上, 還是李賀辰來了, 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才叫她醒了過來。


    “衣衣, 睡什麽?夏嬤嬤的卷軸背完了?”


    寧竹衣從昏沉睡意裏醒來,意識朦朧道:“卷軸, 什麽卷軸……”等她掃到手上皺巴巴的卷軸, 她才一個激靈, 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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