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突然停車了?”她一邊撣著袖口, 一邊不高興地探出頭去, 問:“倒是繼續趕路啊。”


    前頭的車夫露出滿麵為難之色,扭頭低聲道:“寧小姐, 要不然,咱們先讓一讓吧?對麵可是長公主府的馬車。”


    聞言,寧竹衣輕怔一下,定睛向外頭望去。果不其然,在十數步之遠的地方,有一列齊整的儀仗。前頭行著幾個帶刀侍從, 後頭一架高轅赤簾的馬車,正是長公主府的製式。


    這裏路窄,隻能容一輛馬車通過。狹路相逢,看來隻好相讓。


    寧竹衣很老實地吩咐道:“快給長公主府的馬車讓讓。”


    就在這時,那高轅赤簾的馬車內忽然傳來一陣咳嗽之聲,旋即,寧竹衣便聽到一道尖銳的嗓音:“長公主殿下,那便是我之前同您說過的寧氏小姐了。”


    乍聽到自己的名字,寧竹衣有些懵。


    下一刻,那長公主府的馬車便打起了簾,露出一高一矮兩個女人的身形來。高的那個一身金紅,錦衣華服,髻上簪一朵絹牡丹,真是好不貴氣,正是在青林苑上見過一麵的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封號“永榮”。永榮長公主乃是陛下的姐妹,也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長公主與陛下一母同胞,又和太後親近,以是,長公主在陛下跟前也很得寵愛,不僅在享有奢華的長公主府,在宮中也留著一處單獨的宮苑。


    猶記彼時,寧竹衣羨慕這位長公主戴著一支嵌珍珠的珊瑚簪子,還想法子讓李賀辰也去弄了一顆南水珍珠來。


    長公主的身旁,坐著個瘦弱嬌小的女郎。那女郎瞧起來與寧竹衣差不多年歲,但瘦弱病歪,麵白如紙,瞧起來也頗有些眼熟。


    寧竹衣在腦內仔細搜尋一陣,才想起來這人是誰:段小燕。


    李慕之遷府那日,寧竹衣曾隨豫王府的人一同到府上道賀。宴會上,周三公子周景昂身旁美人無數,環肥燕瘦。而這段小燕,正是其中之一。


    那時段小燕總若有若無地看她,她不解其意,便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裏竟在這裏狹路相逢了。


    隻見那頭的長公主眯了眯眼,將打量的目光投了過來。她生的富貴,圓臉瓊鼻,麵如寶珠,但看人的眼神卻分外淩厲:“此女便那勾引周三公子的寧氏丫頭?”


    這句話,讓寧竹衣的心底咯噔一下。


    這是什麽路子?


    長公主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段小燕咳了咳,堅定地答道:“回殿下的話,正是。我親眼所見,寧竹衣不僅搶奪周三公子贈予別人的扇子,還想盡辦法攔酒,想要與周三公子多喝上幾杯。似她這般厚顏無恥之人,我還是第一回 見!”


    ——似她這般厚顏無恥之人,我還是第一回 見!


    一句話,就把寧竹衣敲得有些找不著北。好半天後,她才惱火地說:“段七小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段小燕以袖掩唇,遮住輕輕的咳嗽之聲,聲音尖尖道:“寧竹衣,我可不是胡說八道。你自己說,我方才所言之事,你是否做過?其一——你是否搶奪了周三公子給旁人的扇子?”


    寧竹衣噎住。


    她好像……確實搶了。


    她不僅搶了周景昂給李燕婉的扇子,還在上頭寫了個巨大的“看什麽看”。


    可她那也是不希望周景昂這個紈絝子弟禍害了李燕婉呀!


    “還有,當周三公子想邀旁人喝酒時,你是否上前攔酒,執意要代那人向周三公子敬酒?豫王世子瞧不下去,想幫周三公子回絕了你,你卻根本不理會,硬要與三公子對飲!”


    寧竹衣張了張口,頗有些目瞪口呆。


    不是,這段小燕的嘴巴,怎麽頗有些厲害?


    事兒還是那些事兒,可怎麽從段小燕的嘴裏說出來,就全都變了一個味道?


    她有些答不上來,那頭的長公主聽了,便信以為實,立刻惱意上湧,怒道:“真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一個兩個,就如蚊子蒼蠅似的,繞著周三公子,趕也趕不走!”


    寧竹衣聽了,納悶道:“蚊子蒼蠅,那不是隻往茅廁跑嗎?長公主說蚊子蒼蠅繞著周三公子,那三公子他是什麽……”


    長公主愣了愣,麵色立刻被血氣衝得通紅:“你!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詆毀三公子!”


    寧竹衣更納悶了:“公主,那可是您說的啊!我不過是重複了公主的話罷了呀……”


    聽了這話,長公主麵色大改,瞬間露出氣急敗壞之色,身體也被氣得輕顫:“你……你……”


    段小燕像是有些慌了,小聲道:“長公主,這話要是傳到三公子耳朵裏去了,那可就糟了呀。要是三公子當真以為您說他是……是……那可怎麽辦?”


    長公主咬了咬牙,將目光恨恨地剜向了寧竹衣,又對身旁的侍衛道:“你們幾個,把這個寧家的丫頭給我捉起來!本公主要把她關起來餓個三天三夜,讓她知道這京城裏誰不能得罪!”


    眾侍衛應聲喝道:“是!”


    接著,便是一陣金鐵摩擦聲,隻見那幾個帶刀侍衛紛紛下了馬,朝著寧竹衣這頭走來。


    寧竹衣微吸一口氣,心底暗道一聲不妙。


    看這架勢,長公主是一定要她好看了。


    都怪她嘴快,在那跟著長公主念什麽蒼蠅蚊子的,這不是把人得罪狠了?


    現在倒好,長公主身份高貴,她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要是反抗了,算不算冒犯長公主?要是不反抗,那可就真得被捉去長公主府,關起來餓個三天三夜了!


    也不知道一旁那個病歪歪的段小燕是怎麽想的,一個勁在那煽風點火。


    眼看著那群侍衛越走越近,寧竹衣腦袋一動,喊道:“且慢!”


    長公主皺了皺眉,道:“怎麽?你有何話想說?”


    寧竹衣深吸一口氣,道:“長公主殿下,您誤會了啊!我對周三公子,可是厭惡至極!”


    這話令長公主的眉心越緊:“你以為本公主會信你的話嗎?你勾引三公子在前,自己都辯駁不了!”


    寧竹衣道:“我確實搶奪三公子的扇子,也曾攔住三公子的酒。不過,這一切都是出於厭惡三公子之故!”


    大概是她的氣勢太足,長公主聽了,不由遲疑一下,不解道:“此話何解?”


    寧竹衣歎一口氣,道:“長公主那日不在宴席,不知道我是與豫王府的眾人一道來的。我的身旁,還有著豫王府的小姐。這位豫王府的燕婉小姐,就是此事的關鍵了。”


    長公主轉向段小燕,問:“李燕婉也去了?”


    段小燕冷笑一聲,說:“去倒是去了。周三公子所贈的扇子,正是給豫王府的燕婉小姐的。是寧竹衣把那扇子從燕婉小姐的手上給搶走了。”


    聞言,長公主麵上的氣色又湧上來了:“好啊!一個個的,一個個的,隻會纏著三公子……”


    “長公主殿下,這您可就猜錯了。”寧竹衣做出遺憾之態,道:“那日三公子確實給燕婉小姐送扇子了,不過,三公子卻認錯了人!”


    長公主愣住:“認錯了人?什麽意思?”


    “意思是,周三公子誤將燕婉小姐記成了他人。”寧竹衣搖搖頭,做出遺憾之色:“三公子一上來,便對著燕婉小姐連喊了三聲錯的名字,接著,便說自己如何如何愛慕燕婉小姐。”


    “這……”長公主的麵色微僵。


    “您說,連臉和名字都記不清,卻上來就說自己這般深情,這不是笑話嗎?”寧竹衣做出惱火之態:“燕婉小姐乃是我的手帕交,她受委屈,我豈能坐視不理?這才故意搶了扇子,想要讓周三公子知難而退。”


    長公主滿麵疑色:“認錯了人……他將李燕婉認成了誰了?是誰讓他這麽記掛?”


    看樣子,長公主是信了八成了。


    畢竟周景昂生性風流,又滿嘴謊言。這樣的事兒,他的確做得出來。


    寧竹衣露出思索之色,道:“具體是認成了誰,我也有些記不得了。我隻記得……”


    “記得什麽?”長公主急了:“快說!是誰讓他如此記掛!”


    “那女子的名字裏,也有個‘燕’字。周三公子喊了兩聲大名後,還很是親昵地喊了‘燕兒’。我瞧呀,八成是因為燕婉小姐的名字裏也有個燕字,這才讓三公子記錯了。”寧竹衣唏噓道。


    聞言,長公主愣住了。


    而長公主身旁的段小燕,麵色刷然變得比牆還白。


    名字裏有個燕的女子……


    不就在這兒嗎?


    第29章 長公主府   最要緊的人


    寧竹衣幾句話, 就讓永榮長公主銳利的目光轉到了段小燕身上。


    這目光如此冷厲,讓段小燕不由打了個哆嗦,原本就蒼白的麵色, 更顯得難看了。


    “殿下, 您……您不要聽這丫頭胡說八道, ”段小燕強自鎮定, 辯解道:“三公子怎麽可能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若非有殿下提攜,我根本見不到三公子的麵!”


    這段小燕原本是小小知縣之女, 外祖家在京城。她身子不好,常年抱病, 便回了京城調養身體。陰差陽錯之下, 她得了永榮長公主的青眼, 便成了長公主的馬前卒。


    長公主愛慕周家三公子,她便左右周旋, 為長公主鏟除情敵。那些普通的花花草草, 長公主不放在眼裏。但這寧竹衣美貌,又出身寧氏一族,在中郎將的遷府宴會上, 與周三公子談笑風生, 不得不防。於是,段小燕才主動領著長公主找上了門。


    可誰知這寧竹衣竟然是個不識好歹的, 竟然反倒栽贓起她來了!


    段小燕承受著長公主冷銳的視線,緊張得心髒咚咚亂跳。


    隻聽永榮長公主則冷笑一聲,說:“三公子風流倜儻,你不動心,才是奇怪的。你跟著我也久了,我早該猜到你的異心。”


    段小燕的嘴唇一顫, 結巴道:“殿下,絕,絕無此事呀……這不過是……是這寧竹衣想要……禍水東引!”


    長公主眯了眯眼,道:“我當然知道,她是想為自己開脫,這才供出了你來。所以,這寧氏的臭丫頭——”長公主掃一眼一旁正看戲的寧竹衣,冷哼道:“我也不會放過。來人!把她捉起來,帶回府中!”


    長公主一聲令下,侍衛們立刻又動了起來。


    原本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寧竹衣有些傻眼了。


    怎麽回事?說來說去,長公主還是要捉她啊?


    她愣神片刻的功夫裏,兩個侍衛就已經挨近了她,伸手來扣她的手腕。


    寧竹衣立刻閃身躲開:“長公主,哪有這樣動私刑的道理?這要是傳出去了,豈不是壞了長公主的名聲?”


    長公主冷笑一聲,說:“皇兄不會怪責我的。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寧竹衣嚷道:“長公主,這事兒有理沒理,您自己清楚。您要是非要動手,那我也不客氣了!”


    長公主要關她,那便是不經審問便動用私刑。這事兒若稍嚴重點,便可以問罪。法典之上,明明白白地如此寫著。


    她可不想就這麽白白被長公主捉了去!


    “你竟敢違抗我?”聽了寧竹衣的話,永榮長公主露出氣急敗壞之色:“你們幾個,把這臭丫頭給我拿下!有本公主在這裏,誰敢問罪?”


    有她命令在,幾個侍衛便將寧竹衣團團圍住了,又伸手來扣她的手臂。


    “捉住這丫頭!”


    “帶回長公主府!”


    侍衛們身形高大,圍在一起,如一堵牆似的。寧竹衣身旁的山楂,被這陣仗嚇得有些發傻,雙腳不由往後縮去:“小姐,這……咱們……怎麽辦呀……”


    下一瞬,她身旁便傳來了“咚”的一聲響。


    隻見寧竹衣雙腳後撤,低蹲馬步,兩手握拳,擺出一個向前使力的姿勢,麵上神色無比凝肅,仿佛正在參加什麽比武大會。


    而她對頭的那個侍衛呢,則捂著眼睛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險些直接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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