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一直念書,沒能給他們當牛做馬,當哥嫂的總覺得花了自己的錢,不停的嘰歪嘰歪,其實管豔萍也照顧過侄兒侄女,農忙時也下地幹活。他們這樣做,反倒激的管豔萍起了反抗之心,非要上學,還在爸媽麵前哭鬧,說哥嫂欺負她,她在這個家活不下去等等。


    不給讀書,她就天天在家裏大哭大鬧,給父母上眼藥,說:“我沒吃他們的一口,還給他們帶孩子,你們也是自己在掙錢,還時不時的幫他們幹活貼補他們。他們就是沒良心的,以後你也別指望他們養老啦。”


    她的父母也因此而對兒子兒媳婦不滿了,本來養幺女就是他們自己在養,幺女又沒有吃過哥嫂一口糧。他們憑什麽這樣鬧呢?而且就如幺女所說的,現在兒子媳婦就這樣,以後他們老了,還能指望兒子兒媳好好養自己嗎?


    顯然不能嘛。所以還不如對幺女好點,指望這個幺女以後能多照顧一下自己。


    管豔萍上學和一應花銷,全是父母的錢。兒子兒媳早就分家另過了,在這種情況下,管豔萍的父母也和她一樣的心了,認為兒子兒媳太過分,偏就讓女兒上學。


    所以,你看,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有些利益就要自己去掙取的。


    簡書枚聽的連連點頭,“恩,你真是比我厲害,也更懂的如何處理這些事情,為自己爭取。”


    “那是,我是老幺,兩個嫂子天天嘰歪這嘰歪那的,恨不得把我讀書的錢拿去自己花,我媽也會在我麵前嘮叨,我姐還要的抱怨幾句。我耳熏目染的,比你隻管埋頭死讀書,要看的清楚的多。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不吵不鬧,不爭取就什麽也得不到。其實我就算讀不成書,我也絕不會在有幫兩個哥家幹活的,我至少要去學裁縫。”管豔萍又是得意,又是心酸。


    她能看到這些,也是從小熏陶出來的啊。簡書枚的生活其實比她簡單多了。


    “嗯,確實你比我看得清楚。”


    其實簡書枚大妹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大妹在家的地位一直比她這個長姐高。除了父母的偏心之外,大部其實可以說是大妹自己爭取到的。大妹比簡書枚會爭搶,也會討好父母,會做麵子活,所以她甚至也更受弟弟妹妹的喜歡一些。


    不得不說,其實簡書枚的上一世是很失敗的。其中也有她自己的問題,隻是她一直沒有意識到,也可以說是因為從小被父母洗腦洗成功了。到了大妹這裏,父母沒去那樣時時刻刻洗腦,也可以說他們以為自己洗成功了,而大妹自己本性又精明一些,又有她擋在前頭,所以她大妹能在這個家庭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她真是什麽也沒付出,還落得父母親戚弟妹的喜歡。


    隻有她這個傻東西,默默的為這個家付出了一切,還沒落下一個好字。


    付出其實也是要讓大家都看到的。


    其實這要擱在後世流行的穿越文當中,管豔萍會是個宅鬥高手。因為很小就和嫂子們鬥。而簡書枚大妹也是個宅鬥高手,還比管豔萍更高一級,她不止會為自己謀好處,還會甩鍋,時時刻刻把事情往姐姐頭上扔。


    其實小姑子,被哥嫂逼的不上學,這種事情,在農村真的很常見。至少她們看到的都格外多。簡書枚也從小就聽親戚這個那個說什麽,女孩子家家的,要讀那麽多書幹什麽啊,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寫數字,出門認得男女廁所就行了。反正女孩子最終是要嫁人的,讀那麽多書是浪費。


    而她的父母在聽到這些話後,也會在她麵前反複說,你看,隻有我們才讓你讀書。你要知道我們多不容易,多幫著家裏幹活,以後掙錢了也要拿回來養家。在這樣的洗腦下,她能不認為父母對她好,她應當全心全意的回報父母嗎?


    有時候,簡書枚也覺得不能理解,為什麽大妹讀書,父母沒這麽反感,親戚朋友也沒這麽多話說呢。怎麽輪到她,就人人都覺得她不該讀書呢?還有不管她為這個家做了多少,也沒有人看見。


    現在的她想來想去,還是沒搞懂。


    這是為什麽?


    最終她隻能說,人善被人欺,哪怕至親家人也一樣。而她錯就錯在太善良了,又不知道反抗。


    還有一點就是,生為女性的原罪。


    千百年下來的惡習,重男輕女的思想,一直沒變過。


    不過因為她成績格外好,上學也沒花什麽錢,也沒耽擱給家裏幹活,她才讀下來的。不然,她這個下麵有幾個弟弟妹妹的老大,真的很可能早早就下學,在家照顧弟妹,操持家務,農忙時還得下田幹活,小小年紀就忙的像陀螺一樣,沒有停歇的時候。


    而她的大部分小學同學,就是這樣輟學的,日子也就是這樣過的。


    輟學後的小姑娘們,一般是在家裏幹活,各種活都要幹。要是稍微條件好點的人家,又或者對女兒還有點疼愛之心,又希望女兒嫁的好一些的,還會送女孩子去學個裁縫,過兩三年,到她現在這個年紀,基本上就出嫁了。


    為什麽農村女孩子愛學裁縫,因為這個時代,還是拿布去裁縫鋪子縫製衣服。特別是老家,鄉鎮農村地方,很少有人去買成衣賣的,而這裏的街上,也是賣布的多,賣衣服的少。


    最重要的是,這時候的成衣也很貴,買不起。買塊便宜的布,一家幾個孩子都能縫件衣服,穿個新。但買件成衣,就隻有家裏條件好的人才會買件大衣外套什麽的,充個門麵。還都是走親戚,吃喜酒時穿穿的。


    所以裁縫很吃香,有手藝好的裁縫,家裏的縫紉機一年到頭都沒停歇的,她一個人就能掙夠養家的錢。簡書枚就有一個這樣的遠房姑姑。


    當年,簡書枚的父母就很想讓女兒輟學去跟著遠房姑姑學縫紉。因為裁縫能掙錢啊,還可以一輩子免費為家人做衣服。別看當時工錢低,但一元兩元,日積月累下來,也數目可觀呢。


    “哎喲,別說我差點兒去當裁縫了,你也一樣呢。”管豔萍聽的笑了起來。


    所以,出生於這種大環境,和這些子童年夥伴相比,簡書枚能上學確實很不容易。她也一直心存感激,父母的要求一點也不打折扣,還主動的去努力做的更好。


    可是,有時候你做的多了,反倒讓有些人理所當然,還嫌你做的太少了。


    真是諷刺啊。


    第37章 切割


    “是啊。不過當裁縫其實比現在還會更辛苦。”簡書枚又說。


    她相信, 如果她真的學了裁縫,很快也會被逼的出來製衣廠打工賺錢的。日子隻會更苦。


    她很記得,學裁縫和退學還會再掀一個高潮, 因為會縫衣服的人, 也一樣能出來打工, 這邊的製衣廠也缺大量的熟練車工。並且她們賺的還不少,製衣廠不搞倒班, 但都通宵達旦的加班加點,車衣工的工資真不低, 就是人辛苦嘛,全靠無休止的加班加點掙錢。


    製衣廠環境也不太好, 特別是夏天,熱的要死,還在做冬衣。製衣廠的環境也不會有高級電子廠的環境好,生產部常年累月的保持著低溫。工人們也就吹個電扇,甚至做羽絨服的車間還不能吹電扇。還有專門燙房,更是在高溫下作業。


    這些都是簡書枚前一世聽工友們講的。她雖然一直在高級電子廠, 卻也知道製衣廠, 毛織廠,繡花廠, 手袋廠,這一類的工廠,工人都挺辛苦,生產環境都不太好。比她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什麽有血汗工廠之稱呢, 就是有這些一天十五六個小時工作的工人。簡書枚她們村子, 甚至附近其他村子, 及至整個鎮子, 再過一兩年,就會陸陸續續出來一些年輕姑娘進製衣廠。她們用自己的血汗,賺錢寄回家。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父母找她要錢要的更厲害了。因為別人家的姑娘寄回去的錢也不少,甚至有可能比她更多。而那些姑娘還沒讀過多少書呢,為家裏創造的價值更大。


    在這種對比下,父母就越發覺得養她不劃算了,越發要的多了。再加上大妹讀書也日漸要錢要的多,弟弟和小妹花錢也開始變多了,家裏開銷也確實在變多。還有一點就是,因為她不在家,而且大妹上縣城上高中了,家務活和田裏的活,少了人做。


    媽媽就把以前出外打零工的時間全部花在這上麵了,掙的錢少了啊。除此之外,因為有她寄錢回家,家裏經濟上寬裕後,父母花錢就又大方一些了,比如會給弟弟買些不必要的零食玩具了,比如會在某些方麵特別的講麵子。


    樣樣開銷加在一起,家裏要花的錢比起以前是真多了不少,但這個缺口從哪裏來呢?還不得越發壓榨她啊。


    最主要的是,她還壓榨的出來啊。她寄回家的錢是一年比一年多,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工資是在上漲的。家裏要,她就一直寄。這麽順手就能拿到錢,誰不願意去辛辛苦苦的掙錢呢。所以後來,她父母也失去了吃苦耐勞的勤儉作風,後來幹脆利落的把養家的壓力全扔給她了。


    而她因為沒有反抗,也徹底淪為一個養家機器,辛辛苦苦加班加點埋頭苦幹,掙的那點血汗錢全部寄回家了,還把這些人的味口養肥了,永遠也不知足。


    一個不花錢得來的機器嘛,誰會從情感上來關注呢。隻要能幫著掙錢就好了。所以,輕易得到手的,就沒有人珍惜,還理所當然。


    想到這些往事,簡書枚暗暗下決定,今生絕不再為這個家當掙錢機器。現在的她還能寄錢回家,是因為她對家人還有希望,內心深處,她還是希望家人心裏眼裏有她。但是,這個渺茫的希望並不會讓她再全心全意對待他們了。而且這個希望也在漸漸消散。


    付出也最需要有回報的。她不是聖人,她要考慮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過往三十年的人生,讓她無法一下子就與家人割舍開。這不止是需要勇氣和堅持,還需很長的時間,甚至有些外力的幫助。


    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家,那是她從小到大愛著的家人啊,真是沒那麽容易丟開的。她不是這樣狠心的人。甚至可以說,她的性子其實有很柔弱的一麵,還在成長過程中被以愛為名,套上了一層又一層剝削的枷鎖。


    她再不滿,現在也不能完全不管家人。


    同時,她也希望家人能過的更好,希望大妹能上大學,隻有他們都過的好了,來麻煩她的時候才會少。不然,她將極難擺脫家人。


    父母對上子女有天然的優勢,別人一開口就會說,你父母養大了你,還供你讀了書的,平時又沒打你罵你不給你吃,對你還好的很。你就該回報他們。其實就算又打又罵的養大的孩子,如果完全不管父母,也會被人指責不孝呢。好像父母生了你,就是給了你恩情,你需要還。甚至有人一開口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其實,天下該有多少不配當父母的父母啊。


    不然,你就是不孝又沒良心,無情無義的混帳東西,就該被千人罵萬人唾棄,甚至人人都來製裁你。


    確實,她也認為子女是該回報父母,畢竟生養了自己一場。但是她也知道,愛孩子的父母是不會找孩子無止盡的索取好處,也不會逼的孩子活不下去。而且也沒有人該拿自己的一生來還父母情。感情是對等的。


    其實誰不希望家人疼愛自己呢,誰不希望家庭和睦,兄友弟恭呢?簡書枚也一樣。曾經的她,全心全意的愛著家人,無怨無悔的養著他們,因為她以為家人也是這樣愛她的。


    在接到這封信前,她也有過幻想,信中的家人會和其他的父母一樣,叮囑自己在外麵好好生活,別讓自己太辛苦,該吃的吃該花的花。家裏的事,有他們擔著,不會全部推給她。誰還不知道,出門在外,手中有錢才是底氣啊。


    可惜,這一封信,徹底打破了她對家人的最後一絲期待,讓她對家人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消失了,她的心其實也很疼的。她前麵也寫過幾封信回家,每次信中都會故意提到自己的不容易,其實她是在希望,家人的態度和前一世相比有變化。同時也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因為沒有說過這些話,家人不知道她的辛苦。


    可惜就算她說的再直白,也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她的辛苦,家人根本就沒看在眼裏,她的付出,家人更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隻想要的更多。


    從此,她還是會寄一些錢回家,但是這個時間是有限的,金錢也有限,並且她會在外麵掀揚,讓別人都知道,她對家人有多好。讓大家都知道自己做了那些事,也讓自己占據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不再有機會被人指責。


    她要向大妹學習,她要向世人宣告自己做的足夠好了,是家人太過貪婪,超出了大家能接受的底限。


    其實這些事情,在她自己認真複盤時,跳出自己身份時,很容易就能找到改變的節點。她現在就已經找到了不少這樣的點。然後,她盡完自己覺得自己該盡的那份力,就完事了。


    她也不需要全力的付出來妄想獲得家人的愛了,就當自己是個沒有父母弟妹情緣的人吧,把父母養了她十幾年的恩情還了就行了。


    總之,她不會再白白養著這一家的吸血蟲了。她也不會再期待家人的愛,和那分虛無的親情了。做到自己該做的那份,她也就問心無愧了。


    “恩,不過能學個手藝,已經算是不錯了。”管豔萍也認可,還說:“如果我真被逼的讀不成書,學裁縫,我肯定不會給我兩個哥家縫衣服的。憑什麽好事他們。”


    簡書枚笑道:“你想的美呢,要是你不縫,不說別人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沒了,就是你父母也會來罵你的。”


    農村人講究互相幫助,別說父母兄弟姐妹了,就是親戚朋友也不能收工錢的,但是一般人會出點針線費,給你家娃買點零食,又或者給點雞蛋香油什麽的當回禮,再不濟遇上農忙,來幫幾個工也行。


    不然,一年到頭光給這些人縫了,人家還掙什麽錢啊。再不,就是這些人收錢收低點。如果遇上臉皮格外厚,又最愛占便宜的人了,就想方設法的拖著不做嘍。


    “那也是。不過我憑什麽白讓他們占便宜呢,我也會去他們家拿東西當工錢的。”管豔萍說著還握了握拳頭,“我說到做到。”


    “行,你厲害。”簡書枚笑了,心裏卻說:“我當初不過是多反抗了幾句,就被父母追著打,趕著罵,好像我吃了他們的肉喝了他們的血一樣,還咒我不得好死呢。”


    結果,她就重生了。


    所以這些事情也要看父母的為人啊。


    管豔萍的父母對比起她的父母真的要好太多了。管豔萍也比她幸福多了。


    “不是我厲害,而是我不厲害,我就隻有永遠吃虧。其實我老早就體會到了,就算在家裏,你也要厲害點,不然也是受欺負的。”


    “哦,說來聽聽。”


    “我小時候不懂這些,我兩個嫂子想方設法的折騰我呢。我就一雙手才七八歲大,她們卻巴不得我能給他們兩家都不停幹活。還在我爸媽麵前說我懶,什麽也沒幹好。其實呢,我累死累活的,她們卻在一邊玩。我爸媽還真以為我偷懶還罵我呢。”管豔萍想起自己小時候吃過的那些虧,就討厭哥嫂。


    要不是她後來學會了反抗,並且當著外人的麵把事情全部掀出來,讓她爸媽知道事情的真相,覺得兩個大人欺負個小孩子太過分了。她還能像現在這樣舒服嗎?隻怕早就落到,和村裏那些不到十歲就在家當牛做馬的孩子一個地步了呢。


    “唉,果然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簡書枚笑著拍了拍管豔萍的肩,又說:“我們都算是苦盡了,以後也會有甘來的。”


    過去的就讓過去了吧,要展望新的生活。


    第38章 陰陽怪氣


    春節對於天天在工廠裏忙活的簡書枚和管豔萍來說, 真是一晃就過去了,最大的區別也不過就是年三十年初一,年初二的飯菜格外豐盛而已, 每頓都多加了葷菜和水果。當然了, 大家最高興的還是翻倍的加班費和翻倍的工資。


    年就這麽過去了。


    時間也到了初七。大部分工友返廠回來上班了。


    而且郭協理和副董也回來了。


    初八一上班, 簡書枚就見到了郭協理和副董。兩人依舊約她和管豔萍打球。


    郭協理還真的給簡書枚送來了磁帶,有她和管豔萍要的小虎隊等人的最新專輯, 也有她特意請求的學英語磁帶和資料。也不知道郭協理從哪裏搞來的,讓簡書枚感激不盡。


    同時, 郭協理和副董也給她倆帶了些自己家鄉的特產,其實就是些糕點餅幹類的。但味道是真的很不錯, 而且包裝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隨便拿來糊弄人的。


    得了這麽多禮物,兩人除了道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看到她倆糾結的樣子,郭協理和副董都大笑起來。


    副董說:“行了,這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哄你們小姑娘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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