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想留在人間。”說完,溫梓笙卻發現水鬼突然不見了,於是急忙站起來,環顧四周,剛想喊兩聲問人呢,就聽見有人再自己身後問她。


    “你找什麽?”


    溫梓笙猛地回頭,竟是無歡。


    難怪那水鬼前一句說送她,後腳就消失了,果真是妖精的嘴,騙人的鬼!


    不過到底是從虎妖手下救了她一命,便道:“沒什麽,認一下路。”


    無歡走近一些:“你為何在這?”


    “誅仙台下來就在這邊了,有什麽不對嗎?”溫梓笙其實不太想跟他說話,她發帶斷了,河水也不知道能掩蓋氣息多久,她想快些離開這裏。


    “所以你為什麽沒死呢?”無歡眼底毫無情緒,“你是個凡人,虎妖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為什麽還活著?”


    這話問得溫梓笙一陣頭疼,無極仙山上的仙人應當都有些病。


    溫梓笙揉了揉額角:“無歡,我從無極仙山下來了,便與你們無關了,作為一個凡人,你們不救我,我無所謂,但能不能……別這麽盼著我死啊?”


    她活著礙著他們什麽事了嗎?為什麽千千萬萬凡人都活著,就她該死?


    無歡冷眼看著她:“我是為你好,你帶著一身長玥仙子的氣息,死了才是最好的,無極仙山能容得下贗品,其他人……不一定。”


    這話說得溫梓笙毛骨悚然:“你什麽意思?”


    “長玥仙子的愛慕者可以從無極仙山排到魔界,你以為她為什麽為自己留了身體依舊讓你慢慢生出了靈智?因為有些人,連她換一個軀殼都受不了,師父悲憫,才接你回去,是你自己硬氣,非要下來,左右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一些。”無歡淡淡解釋。


    他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確實隻有他,同溫梓笙說這些,在無極仙山上,無視她,竟然是她這些年來……最好的待遇。


    “憑什麽?我生出了靈智我活該嗎?”溫梓笙有些慍怒。


    “活不活該都不影響他們看你不順眼想殺你,問這種問題毫無意義。”無歡說完,猶豫了一下,“你自己說的,出了無極仙山便與我們無關,往後你熬不住了,去昆侖吧,昆侖台阻斷因果,斷了這因果,比什麽都強。”


    言盡於此,無歡轉身離開,不再勸溫梓笙趁早解脫為好。


    無歡回到捉虎妖的地方,虎妖已經被捆仙繩捆了個結實,幾個內門弟子都很聽話地守著虎妖。


    最小的一個內門弟子最先發現無歡回來了,忙喊道:“無歡師兄!你去處理好了嗎?”


    幾個弟子也看著無歡,想知道怎麽處理的那個替身。


    其實無極仙山上所有人都知道關於溫梓笙的事,整座仙山,隻有溫梓笙對自己的身份一知半解,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與她結緣,所以不如一開始就無視她。


    當然,有些惡劣的弟子不把她當人那就不在的考慮範圍內了,畢竟管了,就等於是結緣啊。


    無歡搖搖頭:“她說她想活,我隻能勸她去昆侖,聰明的,馬上跳下去,省得遭罪。”


    幾個小弟子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隻是想活著……好像也沒什麽錯。


    ——


    溫梓笙站在原地很久,水鬼又回來了,她沒有聽見無歡的話,方才她躲得很遠很遠,等到河中魚兒說無歡離開了才敢回來。


    “小姑娘,要去妖界嗎?”水鬼又問了一遍。


    聞言,溫梓笙終於有了動作,她緩緩蹲下來,抱住膝蓋看水鬼:“水鬼姑娘,妖帝……心悅長玥仙子嗎?”


    水鬼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從這條河離開過,我從死去那一天就被困在這裏,不知道太多事情的。”


    “那你覺得,死了好嗎?”溫梓笙輕聲問,仿佛隻是在問一下路。


    “……”水鬼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回答,“不想活的人,自然死了好,想活的人,當然活著好。”


    溫梓笙捏緊拳頭,輕輕敲在額頭上,閉上眼:“那如果別人……都覺得你死了更好呢?”


    水鬼回答不上來:“小姑娘,我沒法給你答案,這種問題太難了。”


    最後,溫梓笙還是告別了水鬼,但她要了去昆侖的地圖,如果最後真的走投無路,就去昆侖吧。


    昆侖台,是個很漂亮的地方啊。


    溫梓笙坐在昆侖台上的時候這般想著,彼時她一身的傷口,鮮血順著台階往下流,懷裏的聚魂燈越抱越冷,她想多看一眼這景色,往後,不一定看得見了。


    人生從白雪皚皚起,從滿山冰雪止。


    “跟玄微山……很像啊……”


    第四章 雲生


    溫梓笙在河邊隨便找了個樹墩坐著,開始回想無歡跟她說的話。


    她第一次知道這些事情,頓時有些後悔從無極仙山上下來,怎麽就那般衝動呢?


    青司也是,何必什麽都不說就讓她下來了?


    好歹說一聲她下來可能會死啊!


    仙骨隻能點化一次,若是再來一次,她死得更快。


    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隻能多想想怎麽保命,溫梓笙有些陰暗地想:不如散播長玥仙子在無極仙山的消息,讓那群瘋子跟無極仙山的瘋子狗咬狗!


    想得挺美好,然而溫梓笙不敢,她怕自己消息剛散出去就被抓到,然後先被弄死。


    當然,去昆侖先自裁也沒什麽區別,可是她還沒看過這大好人間,也沒去妖界看過長耳朵的小妖精,就這麽死了,多可惜啊?


    玄微山常年冰雪,她連四季都沒見過幾次,難得來人世間一遭,什麽都沒見過不是太可惜了嗎?


    想不出結果,溫梓笙破罐子破摔地往昆侖走,想著,不如就一路玩過去,等到昆侖的時候,應該是明年,剛好夠她看完一年四季,最後在昆侖台斷因果,來生做一個普通人也挺好的。


    東海和昆侖在兩個方向,落玖往東海去了,她則向著昆侖走。


    溫梓笙不後悔當時選擇往昆侖走,至少,在她以為隻能苟活一年的時候,遇見了她此生唯一的愛人。


    可惜,她和她的愛人雲生,隻剩回憶葬在東海海底。


    ——


    從回憶中醒過神,昆侖山冷得讓人漸漸麻木,溫梓笙輕輕擦去臉上的血跡,從破舊的儲物囊裏取出一把短刀,緊緊握在手裏。


    喃喃自語:“雲生,我走不動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活下去……”


    握著短刀的手艱難舉起,隻要一鬆手,短刀就會落下昆侖台化為齏粉,隻要她鬆手,她唯一難以割舍的因果,也會斷了。


    可是,五指死死握著,無論如何都沒能真的鬆開手,隻能收回來,將短刀抵在心口處嚎啕大哭。


    她真的後悔了,如果當時沒有受無歡影響,為了躲避那些瘋子,她為了保命,或許會追著落玖去東海,那她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會在去昆侖的路上,遇見值得她交付一生的愛人。


    溫梓笙想讓自己永遠記得,她和雲生的所有點滴,她要存著那份記憶,誰都拿不走。


    再不會有來生的雲生,她想永遠記得,她要記得,她隻有一個愛人,叫雲生,即使……他們真的沒有未來也都不得善終。


    她還是想記得。


    雲生啊……


    ——


    大概,是離開那條河第三天,溫梓笙開開心心地順著地圖往昆侖走,小小的地圖地標不清晰,隻畫了一條大概的線,總之,往西偏北的方向走總不會錯的。


    一路走過去,剛好能將人間囫圇看個大概,到時從昆侖台跳下去都不虧了。


    溫梓笙想得很好,可是剛遇見第一個鎮子準備留宿就遇上了麻煩——她沒錢。


    沒錢就沒有飯吃,人不吃飯是會餓死的。


    可如果她賺錢了再走那猴年馬月能到昆侖?


    凡人這般辛苦。


    站在包子鋪前饑腸轆轆卻沒有錢買的時候溫梓笙發出感慨,老板大概是見她可憐,以為是難民,從桌子上拿別人吃剩的包子給她。


    “小姑娘逃難的吧?這包子送你,那客人沒吃過。”老板不僅給了她,隻要是完好剩下的包子,都送了出去,其他的給乞丐了。


    拿著別人施舍的包子,溫梓笙繼續往前走,無奈,卻也沒辦法,她不知道幹什麽能賺錢,也怕別人騙她。


    再往前走一段,大抵是到了鎮子中心,稍微熱鬧了些,溫梓笙看什麽都新鮮,哪人多都要湊過去看看,結果竟然在一塊牌子處聽見別人說鬧鬼。


    走近一看,原來是貼告示的地方。


    鎮上的劉員外家中鬧鬼,聽說已經死了好幾個仆人了,妻子和兒女也臥床不起,請了不少道士和尚也沒用,府內依舊在死人。


    現在,隻要有人能幫劉員外解決這個事,就付一百兩銀子。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溫梓笙聽了一會兒,知道一百兩夠她花上幾十年之後,心動了。


    她雖說現在是凡人,可曾經不是啊!隻要真的是鬼或者妖物作祟,她就能用陣法解決,就是……得裝得像世外高人一些。


    溫梓笙本來都走到劉員外家了,看到其他道士和和尚都仙風道骨的,便不太好意思走過去,她身上髒兮兮的,還有河水的腥味,仿佛一個逃難的災民。


    沒辦法,怕劉員外的人不給她進門,溫梓笙躲進巷子裏拿出落玖給她的冊子,翻看一下有沒有用得上的陣法。


    時間有限,落玖都是給了一些應急的陣法,看來看去隻有一個清潔術的能用,就是她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不知道對方肯不肯讓她進門。


    一個清潔術花不了多少時間,陣法也不大,溫梓笙就戳破指尖畫在自己手背上,省得留下痕跡。


    驅動清潔術,身上幹淨輕鬆了許多,溫梓笙拍拍衣服,轉身就要離開的時候猛然一把短刀橫在她脖子處,方才隻要她再走得快一點,就被割斷脖子了。


    溫梓笙驚魂未定,握緊袖中的匕首,劃傷手指,同時迅速地在自己的裙子上盲畫縮地成寸陣法,對方可能不是一般人,對上她不一定有勝算。


    大概是見一直沒有力道撞上來,刀的主人緩緩從拐角後走出來,是個滿身血跡的男子。


    男子一身黑衣都被鮮血沾透了,臉上的血汙讓人看不清臉,可男子的眼神完全沒有一絲虛弱,仿佛隻要溫梓笙敢動一下,他依舊能瞬間割斷溫梓笙的脖子。


    溫梓笙已經畫完了縮地成寸陣法,隻要驅動就能逃跑,可是……這個男子她不認識。


    秉持著有事講道理的想法,溫梓笙輕聲說:“對不起,我可以幫你治傷,你能放了我嗎?”


    “我憑什麽要信你?”男子開口,沙啞的聲音聽起來跟他的刀一樣冷。


    想了想,溫梓笙輕手輕腳取出陣法冊子,一邊盯著男子的眼睛注意他的情緒,一邊快速翻到治傷那一頁,舉起來給他看。


    “你看,我會畫這個陣法的,你自己用你的血畫也可以的,啊——”話還沒說完,男子突然反手給了溫梓笙左胳膊一刀。


    溫梓笙愣了一下才捂住手臂的傷口,震驚地看著男子,她沒想到男子的刀那麽快,她明明一直沒分神!


    男子沒有說話,隻是從溫梓笙手裏取過冊子,沾著溫梓笙胳膊的血,在牆上畫了冊子上說的陣法,並將溫梓笙拖過去貼在陣法上。


    陣法緩緩運轉,修複了溫梓笙的傷口,證明溫梓笙說的是真話。


    這男子的動作太快了,陣法畫得非常準,那般速度,快趕上能夠淩空畫陣的大能了。


    等溫梓笙反應過來陣法已經將她的傷口治好,而男子也將冊子還給了溫梓笙,繼而給自己也畫了一個治好了身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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