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空間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左右折疊,轉眼間已是山穀中一片密林,月光下遠處山巒起伏,還是望不到頭。


    盛景輕蔑地笑出聲,這地兒有趣得緊,一會兒白天一會兒黑夜,一下平原一下山穀,倒是百變。


    她轉身上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立在樹頂上眺望,不出所料,隱約可見藍色或綠色的光點,隨著不斷靠近,光點越來越多,應是某種野獸的眼睛。


    離魂擊轉了一圈,除了腳底這棵,盛景周遭三丈內的樹木悉數倒下,借著頭頂月光她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群一身三首似狼似狗的野獸,四肢肌肉緊實,尖牙利齒甚是可怖。


    一鞭子揮下,擊中的惡犬頓時化為一股黑煙消散開了,盛景隨意鞭打,觀察四周情況,終於找到一隻與眾不同的惡犬,通身毛發黝黑,三個頭向不同方向傳遞信號。


    趁其不備,盛景如閃電般襲去,三頭犬來不及反應,與盛景打作一團。


    它雖是一身腱子肉還有三顆頭,卻在盛景如雨點般密集的拳頭下毫無還手之力,不使用法力,也不用武器,單純的拳頭說話。


    ……


    因日夜難辨,空間不停變換,敵人也不斷升級,盛景難免受傷,早已殺紅了眼,她也想瞧瞧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這破地方不過如此!還有誰想嚐嚐老子的拳頭!”盛景不屑地對周遭虎視眈眈的敵人說。


    轉頭卻看見不遠處一身著墨紫色袍衫、頭戴蓮花冠,長得甚是俊美雅致的男子,盛景忙抬起袖子擦擦臉上的汙漬,而後巧笑嫣然地問他:“你也是無意中闖入這裏的嗎?需不需要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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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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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舊情


    盛景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隻一眼,她這千年未有過的色心便起了,此地凶險,怎能讓美人兒受罪,自然由她護在身後。


    那時她鬼迷心竅,竟未曾發現自打男子出現,適才還虎視眈眈的凶獸都沒了蹤影。


    溫卓真是個好聽名字,他邊說邊在她手心寫下二字,微涼的指尖輕輕在手心滑動,觸感令她心跳加速。


    盛景並未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怕嚇到他,不能讓美好的故事還未開始就夭折在搖籃中。


    既來之則安之,她胡亂謅了個慌,說自己誤闖啟明秘境陰差陽錯才入了此地,幸好自己擅長打架,否則撐不過三日。


    溫卓聞言點點頭,似是接受了她的說法,盛景長歎一口氣。


    許是自己撒了謊,也不好深究別人,溫卓說自己隨船漂流而來她也未多問,命定的緣分,無需多言。


    後來不知是溫卓屈服於她的武力可保他平安,還是日久生情真的愛上了她,二人在島上朝夕相處半年後,便對著天地結為夫妻。


    起因也許是她每夜入睡前都將被子悄悄向他的方向挪一點,日積月累,二人的床鋪挨在了一起;也許是她偶爾會趁他熟睡時,偷偷親吻他的眉眼和嘴唇,不想竟被他發現了;也許是昨夜看星星時,她對他說夜色正好,不如我們成婚吧,你看遠處那座山頂好像有隻大猴子。他說好,成婚吧……


    一切自然得不像話。


    盛景想上天待她還是不薄的,憐憫她受刑千年,送她個如意郎君,待日後他們能離開此地,帶上鳳鳴一起走,世外桃源的生活多個溫卓正是錦上添花,好上加好。


    她哪裏知曉,這一困就是二十年,又哪裏知曉腳下的泗水濱乃容納三界一切邪念之地,除了蛟龍神君,無人可活著離開此處。


    *


    原以為是上天憐憫,不想竟是上天捉弄。


    那日陰差陽錯下她瞧見了那把令人此生難忘的塗山劍,上古神器砍在身上是何感受恐怕三界中沒有人比她更明白。


    世人都說手握塗山的蛟龍神君無心無情神秘莫測,此言非虛,二十年來除了他二人再未見過旁的人,還不夠神秘嗎?恐怕這變化莫測凶險異常的島也是他的!


    原來枕邊的如意郎君竟是蛟龍神君,盛景氣急攻心,吐了三口血才止住體內翻湧的血氣,好一個柔弱美人兒,自己原身尚在時就不是他的對手,連著八年,一年一條尾巴的屈辱如刀刻般曆曆在目,二十年來他定是日日看她的笑話,手下敗將姑且不論,如今不但失了身連心也失了。


    盛景無法心平氣和地理性思考,海誓山盟統統被歸為謊言,全然忘了她也未曾表明過真實身份,他不知她是誰,又何談笑話。


    沒了原身,撕破臉她必然不是他的對手,扮豬吃老虎這件事他既然做得,她也做得。


    夜裏,盛景腦後攏住頭發的發釵與玉枕有節奏地相碰,空氣中曖昧的氣味混著清脆的響聲,羞得圓月也躲進雲後。


    “阿卓,我想回家了……”盛景媚眼如絲,其中泛著盈盈淚光,內心卻無比清醒。


    溫卓細細吻著她的眉心,嗯了一聲,看樣子是答應了。


    兩日後,溫卓帶她走到那處黑黝黝的山洞,地上鋪滿了白骨,他一手執燈,一手拉著盛景的手走到洞穴的最深處。


    他說得隱晦,待出去完成了她與師父團聚的願望,他就將自己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盛景麵上做出一副感動的模樣,實則滿是不屑,腹誹道我早就知道了你隱瞞的一切,莫要再裝好人。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溫卓竟讓塗山認她為主,離開此地的關鍵正是這把上古神器。


    臨行前他眼中充滿溫柔與不舍,輕輕拾起她垂在臉頰的碎發別在耳後,叮囑道:“尋著你師父就早點回來,我在這裏等你。”


    再後來,一別十年,再見已是太平鎮荒宅。


    記憶已被封印的盛景盯著溫卓愣了神,一如泗水濱初見時,她低聲問一旁的若水:“這鬼仙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原以為白墮預言他終將為所愛之人墮入地獄,不過是愛而不得,不想竟是場孽緣。


    自知曉盛景就是妖王九尾蛇開始,溫卓就一直身在地獄。


    *


    離開泗水濱後,盛景與塗山磨合的並不融洽,它雖認她為主,卻不受她驅遣,甚是雞肋。


    在凡間東躲西藏不過半年,盛景就被天冥兩界聯手捉了回去,鳳鳴以千年八寒地獄苦刑為代價,提前讓出畫虛樓樓主之位,被封印記憶的盛景順利地坐上了第十一任樓主的位置。


    那以後,她以冥仙自居,正義凜然,許是沒了戾氣,塗山不再抗拒她。


    十年太平日子不過是戲子臉上厚重的妝容,如今洗去鉛華,瞧見的是一片狼藉。


    她,不過是個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罪人。


    *


    時隔三十年盛景再入啟明秘境,神女並不覺得意外,她將手中魚食撒給圍繞著她的何羅魚:“盛景,好久不見。”


    “也沒有很久,半年前秘境外遠遠瞧見過。”盛景站在蓮花天梯下,雙臂環抱,滿麵笑容:“我來請神女兌現寶主承諾。”


    神女沒有回答,繼續喂魚,盛景也不急,悠閑自在地欣賞四周,前次進來後就心急火燎地要求換骨,無暇欣賞,倒是錯過了秘境美景,水麵下的光影別有一番風姿。


    不知過了多久,神女長歎了口氣,才向著她走來,抬起右手拂過盛景眉心,淡淡的青色光芒亮起,並未熄滅,手再落下,神女手心上赫然出現一顆珍珠大小的白色丹丸。


    盛景伸手取下就要放進嘴裏,不想卻被神女攔住,她疑惑道:“怎麽?反悔了?”


    神女搖搖頭,告訴她一件事,聽完後是何決定都不會再阻攔:“你可知泗水濱與啟明秘境緊密相連如太極八卦?”


    “早先猜出來了,否則我怎會出了水麵就落入泗水濱。”


    “蛟龍神君自出生起,就注定是泗水濱的主人。”


    盛景不解,這與她有何幹係?語氣中不免帶了些嘲諷:“神女告訴我這些是何用意?莫非是想說你二人才是命定的緣分,共守此地,屬實般配。”


    “你誤會了,我對神君並無男女之情,神君身負重任,泗水濱一旦不受控製,三界眾生皆難逃厄運。”


    “大局觀嘛,我懂,你們且安心,我不殺他,砍他八劍就行。”盛景麵上雖笑得散漫,可這話卻不是謊言,讓她殺了溫卓,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你可知神君為了入凡間尋你,硬生生將蛟龍原身剝離,鎮了泗水濱,他的原身已經與泗水濱合為一體。”


    “剝離原身我有經驗,痛苦非常,多謝神女提醒,這件事上我與他勉強兩清。”


    “神君如今不過鬼仙之身,法力修為有限。”


    盛景疑惑望向啟明神女:“神女的意思是讓我將這丸子給他?助他再成仙?”


    “一年來神君幾次三番為了姑娘強行召喚泗水濱,眼下啟明秘境連帶著神君自身都已逐漸被泗水濱吞噬。”


    “我沒記錯的話此地乃天界所設,無論換骨生骨還是成仙的丸子不都由你們說了算?身為天君天後之子,他要多少有多少!何必惦記我手上這顆。”


    設下啟明節並非天界有意為之,白墮死後隨著怨念作惡,天命石有了異動,天界根據其上所述,不得已設下啟明節,化解此事。


    三十年一顆的丹丸,仙者不能得亦不能出手相助,認真計較的話可以說每一屆寶主都是天命所定。


    以泗水濱吞噬的速度,等不了再一個三十年,啟明秘境和溫卓都將與其融為一體,因蛟龍之身鎮守,惡念雖無外泄的可能,但溫卓也將不複存在,歸於混沌。


    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溫卓再生龍骨,泗水濱無法再侵蝕他。


    “天君天後如此無能?再想不出其他法子救自己兒子了?”盛景多少有些不信。


    “法子是有,但是神君不願。”以鳳凰涅槃的方式浴火重生,重回無心無情的蛟龍神君,情愛之事皆忘。


    盛景愣了片刻,推開神女阻攔的手,抬手將丹丸塞進嘴裏:“那與我何幹?”


    *


    成之逸在神樹周圍設下結界,他與若水明白此舉根本防不住想要追蹤盛景的神仙,聊勝於無,多做點兒總沒壞處。


    問心被成之逸擦拭得能照出人相來,若水見他坐立不安,便從袖中取出個酒壺遞給他:“喝兩口壯壯膽!”


    “我……我哪裏像是怕了?”成之逸梗著脖子說。


    若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雙手輕輕拍了拍成之逸的臉頰:“不怕,阿逸是世間頂頂勇敢的少俠!不過話本子上的俠士打架前都喝上兩口。”


    成之逸甚是受用,接過酒壺,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眼角餘光瞧見神樹亮光一閃,盛景出來了。


    二人忙迎上去問:“如何了?可能換骨?”


    盛景麵色難看,心事重重,點了點頭,道了聲順利。


    第62章 舊人


    盛景環顧四周結界,心道成之逸和若水倒是有心,以往自己單打獨鬥可以毫無顧忌,今後再不能如此了,果然“情”是軟肋,愛情、友情還有親情,可以令一個人變得柔軟也愈發堅韌。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速速離開。”盛景話音未落,不待抬腳,就瞧見神樹中跑出來一人。


    梳著雙丫髻的阿肆還是那副可愛的模樣,手中卻並未提著鯉魚燈籠,半年不見她長高了不少,盛景心道一聲還是沒能避開,麵上卻不自覺地堆起了笑意。


    待阿肆跑到她麵前,她蹲下身,拉住阿肆的雙手,目光柔和,輕輕說道:“阿肆長大了。”


    第一次見阿肆時,盛景雖覺得孩子可愛,更多的是驚訝她乃怨念所化卻被天界包容,不想阿肆是她當年發現塗山後留下在泗水濱的怨念,與她離開後溫卓久盼不歸生出怨念,二者融合而成。


    溫卓將阿肆養得很好,不像自己,弱肉強食的環境下,但凡心軟一些,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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