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迫,我也就不多說了,接下來我們要躲開人類之神回到大陸上,所以我會先將你安置在一個安全的空間內。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掙紮,等回去後我就把你放出來。”


    她所說的空間,便是自己體內的那個。


    要躲過人類之神覆蓋在海麵上的精神力回到奧蘭大陸對莫葉來說並不困難,她放養在奧蘭大陸上能夠作為身軀使用的燃燈水母有成百上千隻,而且她這次直接就打算回歸到密塔安置蘇埃裏的那個房間內。


    有白銀為她遮掩,隻要不是再次直麵撞上人類之神,她便不可能會被尋到蹤跡。


    但問題是節製沒有相應的逃離方法,


    就算她有,按照她現在重傷的狀況也不可能用得出來,所以莫葉想到的法子,便是直接將節製塞進自己的空間中。


    她的空間是按照她水母形態內部鏤空的大小範圍形成的,現如今已經算是半神的她空間足以裝下一座大型的城池,現在想裝載一個節製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這樣一來她就能將節製一同帶走了。


    “……好。”節製慢慢吐出虛弱至極的氣音。


    既然節製答應了,那她應該就不會因心生驚恐然後下意識地掙紮,進而加重傷情的吧。


    莫葉以往塞進空間內的都是死物,所以現在想要存入活物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了別人會不會在自己好似被吞沒的時候感到恐慌。


    空間內的時間流逝與外界無異,所以莫葉並不會在裏麵存儲一些容易腐壞的東西。她的身體表麵泛起一層波光粼粼的藍色光輝,與她身體有接觸的節製像是滲進了流沙中,逐漸融入了她的身體,進入到那個空間。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一場麵或許更像是莫葉將節製當做獵物一般給吞噬了吧。


    但節製也如她應下的那般,沒有絲毫的掙紮,隻在融入的那一刹那身軀僵硬了一瞬。


    她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一層厚重黏膜,然後身體懸空,徑直下落半米的高度,摔到一座法師塔的內部。也幸好法師塔的這一層主要堆積的是厚厚的布匹與羊毛織物,一些稀有的海洋珍寶都散亂累積在幾個角落中,她的傷勢並未因這一摔加重。


    她稍稍環視了一圈周圍環境,發現這座法師塔的構造有些眼熟,純水係的法師塔啊,待她回想了些許,才想起這應該是原本屬於密塔的燈級魔法師,尤菲.瑪西亞的法師塔。


    魔法師尤菲,似乎曾與陛下關係不錯,不過之後,她仍是死在了陛下的手中。節製看見法師塔的窗外,是一片果凍般的藍。


    莫葉將節製安置妥當後,她便轉移了自己的精神海,這具身體截然膨脹,化為一隻在無序領域飄蕩的燃燈水母。


    幾隻照明用的小燃燈水母環繞著這隻巨型燃燈水母,遊走於時間與空間都混淆的漆黑界域中,就像一盞盞永恒明亮的燈火。


    而另一邊,被養在透明琉璃盞中的燃燈水母同時化為了有著一頭藍色半透明奇異色澤長發,與銀白色環繞一圈火線眼眸的少女。她輕巧地落在柔軟的地毯上,下一刻她的身形再度轉變,成為了通體雪白的[雪山女神]。


    她先是側頭看了看床上緊閉著眼仍未蘇醒的蘇埃裏,他身上的斷裂的傷口幾乎都已經修複完畢,估計再過不久他就會醒過來了。


    然後她將節製從空間裏放出來,傷勢嚴重的少女被平放在柔軟的地毯上,隨著莫葉的動作節製輕輕悶哼一聲,似乎是拉扯到了傷口。


    猩紅的血液滲透進地毯中,將灰色的地毯染上一塊又一塊刺眼的汙跡。


    莫葉稍微清理了一下她的傷口,將傷口內刺進血肉中的碎裂鱗片一點點拔出來,這才發覺她久久不愈的傷口上蒙了一層極其淺淡的金色光輝,這是人類之神的神力殘留。


    “不會吧?”莫葉輕喃,她有些不能理解節製傷勢為什麽不能如往常一樣自愈。


    “就算人類之神的神力附著到傷口上,以唯一之神的位格,身為祂眷屬的節製不可能會受到低位格神力的影響啊。這看起來,簡直像是節製已經不再是唯一之神的眷屬了……”


    但這有可能嗎?


    她看了看節製身上仍未褪去的黑色鱗片,和她周身仍漸濃鬱的唯一之神氣息,便否決了自己的這一猜想。


    如果不再是唯一之神的眷屬,那節製又是如何還能使用神降的能力呢?而且唯一之神可不是一名善神,想要脫離祂掌控的存在數不勝數,但誰又能真的做到呢?


    莫葉感到久違的棘手,想要清除掉節製傷口上附著的人類之神神力就需要更高層次的力量清洗,而她僅剩的一點唯一之神神力如果在這裏使用了,可就不會再有剩餘的了。


    她雖然很是舍不得,但也並不是會見死不救的人,況且節製這一身的傷勢,可是為她擋了一劍才造成的,雖然她其實並不需要節製的擋劍,但她也是領了這份情誼。


    在莫葉準備使用自己最後的一點神力存貨時,節製虛弱地咳嗽兩聲,像是想要說些什麽的樣子。莫葉微微俯下身貼近了她透著慘白的麵龐,這才聽清她氣若遊虛的聲音:


    “請帶我去羅萊納,去女神像哪裏……”


    羅萊納?女神像?


    “你的意思是,讓我帶你去羅萊納的女神像那裏,去了那裏之後你的傷勢就會有所好轉嗎?”


    羅萊納有什麽地方搭建了什麽女神像嗎?


    要說女神像的話,莫葉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位據說是唯一之神化身的[萬物女神]了。


    “萬物女神能夠驅散你傷口中屬於人類之神的神力?”莫葉若有所思的問到。


    “可以,神像中有信仰存在……”


    節製說完這句話後稍稍閉上雙眼,她的眉目微微皺起麵色慘白泛著青色,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額頭滑落,一副強忍著痛意的模樣,似乎每說一句話都為她的傷情增上一層負擔。等到她緩過這陣之後,才強撐著說了最後一句:


    “而且,您也該過去,接受……”


    “……接受什麽?”


    但節製就像莫葉曾看過的那些電影中,說話總說不完的就死掉的人物一樣,雖然她並沒有死掉,卻也死死地昏迷了過去。


    莫葉很想將她搖醒讓她把話說完,但依著節製嚴重到像是隨時都會死掉的傷勢,她還是不要去做這種近乎殺人的舉措比較好。


    “反正,就是帶上節製去一趟羅萊納,找到一樽萬物女神的神像後,就可以挽回她的傷勢了,這樣一來我,剩下的那點唯一之神的神力就可以不用在節製身上了。”


    莫葉自覺沒有理會錯地摸著下巴,點了點頭,她繼續思索著:“而且按照節製所說,我也需要盡快去羅萊納一趟,要去接受什麽……”


    “雖然她沒有說清楚,或許節製自己也並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但唯一之神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給我下絆子。至少在我抵達祂規劃下的終點之前,祂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先去羅萊納,再去芙羅拉……”


    “在這段時間裏,我也會以較為合理的理由暫時脫離密塔之主的視線,現下他應該已經得到了克裏斯頓的三王女,或許再過不久他就會施行推三王女上位的最終計劃了。”


    “這段時間或許會是我插足的好機會,要去貝利一趟讓莉亞隨時準備開戰,讓奧德也準備鑽三王女的空子搶先登位。”


    “然後是深藍島那邊,這場戰役也是泡沫與她的國家登上世界舞台的起點,她也需要足夠的人手組建正規軍隊了,克裏斯頓因戰爭打響而流離失所的人還是挺多的。’”


    “而貝利亞那邊我得正大光明的前去。”莫葉頓了頓,加上了一句必要的前提,“恩,得是密塔之主自顧不暇的時候……”


    “鑰匙大概率會在貝利亞。”


    她總結完畢後,覺得自己沒問題了。


    “就這樣吧,終於快要結束了。”


    她不再繼續思考與言語,默默地站在渾身是血的節製旁邊很罕見的發呆些許時間,又回過頭看了看同樣昏迷不醒的蘇埃裏,然後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真的好累啊。


    但她不能停下腳步,也不敢停下。


    第189章 去往羅來納


    黑暗中, 有細微的悉索聲音。


    就像蟲蟻爬動的聲音,微小得幾近於無。


    斷壁殘垣中,教廷的寬容在聖彼得堡的廢墟裏稍作歇息。


    白日的天光已經乍破, 仿佛籠罩這座城堡的所有黑暗陰影都被祛除殆盡, 由於聖彼得堡靠近中心位置的區域已經化為一個巨大且深邃不見底的坑洞,所以她降落的地方是聖彼得堡少有還算完好無損的一段城牆之上。


    這裏已經沒有敵人,她解除自己的神降。


    好累啊……


    這並非身體的勞累, 而是心靈上的疲憊。


    寬容最開始獲得了強大力量後生出的興奮且躍躍欲試的情緒已然消失,經曆了自己並不擅長的戰鬥, 和同伴背叛的慘痛過程之後, 她不可避免地心懷軟弱、想要退縮。


    身心柔軟的治愈者, 忽然厭惡起鬥爭。


    寬容站在殘破的城牆一角往下看去,未來得及逃離的軍隊殘骸遍布了平原的通路, 她幹脆少有地不顧形象坐在城牆的邊緣望著那些死得淒慘的屍體發了會呆。等她回過神, 又微微側首,看向城牆之上那具密塔魔法師的屍體。


    “這位, 應該是搭建結界的那位魔法師。”


    她稍帶憐憫的喃喃道,又忽然一愣。


    這其中有一個她未曾深思的問題。


    這位遠離了戰區隻用於維持結界的輔助型焰級魔法師, 是如何死去的?


    這種非戰鬥類的焰級魔法師保命的能力有多難處理,她也是非常清楚的, 而結界破碎的時間教皇冕下並未到來,所以能夠悄無聲息殺死一位焰級魔法師的存在, 並非是出自教廷。


    一位神秘的、強大的, 不知敵友的存在。


    寬容下意識的有些害怕,但又覺得自己也成為了一名被神眷顧的強者,並不需要這種弱者才會有的情緒。她定了定神,認為在教皇冕下行使威能的情形之下, 對方不可能還留在聖彼得堡等死,對方一定早就逃走了……


    想到這裏,她勉強壓下心生的惶然,鬆了口氣。


    蟲蟻爬行的聲音仍在細微響動,但寬容並未注意到這一點,在她看來就算聖彼得堡已經化為一片廢墟,生存在泥土裏的蟲類也偶有幸存的可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是啊,確實是正常的……


    她感覺到脖頸掃過一瞬的涼意。


    那是突兀的、不正常的感應。


    痛覺也隻顯現了一瞬,在這之前,她連半點危險預感都未曾升起,這是不正常的。


    就算不在神降狀態中的她,也是一名感知極為敏銳的人,但這道突如其來的攻擊似乎並未攜帶絲毫的殺意,就像一縷微風拂過一般自然而然的,也有些理所當然的韻味。


    “第七個……”有人在她耳畔說到。


    寬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垂落,化為永恒的黑暗。但她最後的一眼卻依然什麽都沒有看到,那是空蕩蕩的城牆廢墟一角,什麽都沒有,那像是幻聽的聲音帶著孩子氣,像是隻是在玩鬧,而不是極為隱蔽地又殺掉了一個人。


    “還差三個,就可以去見爸爸了!”


    仿佛並不存在的孩子高興地說到。


    ……


    羅萊納的女神像已經建成。


    那位披著長袍的女神麵容被掩藏在陰影之下,她身上除了漆黑無光的長袍之外,其餘的都是純粹的、沒有塗抹任何色彩的白。女神長長的頭發垂落,鋪散在高高的台階上,她的腳下是堆積地滿滿的貢品,與跪伏的信徒們。


    “偉大的萬物女神,世間萬物的共主……”


    女神像下頂禮膜拜的人眾多,他們相繼祈禱的聲音雜亂無序,讓神像之前的聖地變成像是菜市場一樣的嘈雜,但也算是虔誠的了。


    可以說之前唯一之神顯聖的精神汙染把萊茵的人都嚇成了驚弓之鳥,不論是中招了的還是沒有中招的,現在都已經習慣嘴裏總念叨兩句‘讚美萬物女神’了。


    不信萬物女神的人,在外隨時隨地都能將自己裝成是祂的信徒,而會前來神像之前朝聖的人,卻或多或少真切的懷有對女神的信仰。


    女神唯一的祭司會在清晨時引領晨禱,那時被引導的信徒們便不會這般混亂了,其餘的時候他大多會去處理其他的事務。


    倒是有一位叛逃出教廷,也不知道曾經是什麽職位的騎士沒日沒夜守護在神像之下,甚至還在這附近買了一間高價的房屋。


    沉默寡言的騎士總是半跪在女神的前側,他不管任何的事務,藍灰色玻璃般透徹的眼眸非常專注,似乎再看不見其他的了,隻有女神的存在能使他動搖。


    在這樣的情形下,傳送法陣的光輝閃爍一瞬並沒有引起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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