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農場今年的葵花籽炒得挺香,給舅舅家捎一斤怎麽樣?不然也不好空手去拿魚。”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捎唄。”


    跟著蘇媽一起出門,程啟文舅舅住得不算遠,過了兩條街就是。隻是住的地方有些雜亂,深深的小巷胡同裏的人家,沒有院子,一大家子隻有一間50平米的房……


    早年蘇媽還沒有出嫁的時候,一家子大大小小有八口人,擠在這間小房子裏。


    由於隻得程啟文這麽一個兒子,所以現在三代同堂還能湊合。外公去世後,外婆住在客廳,白天是沙發,晚上是床。


    蘇沐雪跟著媽媽來到舅舅家門前時,舅媽正在自家門口搭建的小廚房裏煮稀飯,除了稀飯味兒,蘇沐雪還聞到了一股熏魚的味道。


    舅媽一看到蘇沐雪就喊著:“小雪回來啦……”


    外婆更是拄著拐棍過來,喊道:“小雪,快,讓外婆好好瞧瞧。”


    蘇沐雪乖乖地站在老人家跟前,由著她拉手摸臉。


    “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跟秀芳當年一個模樣。”


    隨後屋子裏竄出了三個表弟妹,圍著蘇沐雪鬧鬧嗡嗡的,一時也分不出誰是誰。


    程秀芳把那一斤瓜子擱在桌上,說道:“這是小雪她們農場炒的瓜子,我吃著很香,你們也嚐嚐。”


    三個小孩一擁而上,就要瓜分那些瓜子,被舅媽攔住了:“你們先嚐嚐就行了,留著過年再嗑。”


    舅舅程啟文才從房間裏起床出來,打著嗬欠說道:“小雪回來啦……我昨晚為了給熏魚翻麵,爬起來三次。”


    說著他掀開了地麵一個熏籠上的報紙,上麵有一塊鐵絲網,網麵上正是熏幹的魚。有切成塊的,也有整條剖開的。


    “哇,舅舅你在哪兒弄到的魚?買的?”


    “買的話多不劃算,都是在河邊網的,幾個人一起去,每人分了一些。”程啟文解釋著,“不對啊,我每年年底都會去網魚,都會給你們,你怎麽忘了?”


    蘇沐雪不好意思地笑笑:“對哦,一年沒回來,都忘了。”


    “四姐你要哪種?”


    程秀芳拿了一整條魚,說道:“這條魚也不是我們吃,想著讓小雪他爸拿去再打聽打聽。”


    舅媽問道:“事情還沒有眉目啊?”


    程秀芳愁眉苦臉地搖頭:“都停了一學期職了,恢複職務的通知也不見下發,真擔心下學期還要再停。”


    舅舅也有些無奈地說:“我沒聽說家裏長輩收藏點兒唱片書籍就停這麽久的職的,東西都已經被弄毀了,基本上寫個檢討,意思一下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程秀芳說,“算了,不提這些,我還得趕去上班,魚讓小雪拿回家,有空再過來看你們。”


    舅媽拿一張報紙包住了那一整條魚,另外再揀了一些切成塊的魚幹,一起包著,拿給了蘇沐雪。


    蘇沐雪拿著魚就要告辭,外婆說道:“小雪,稀飯都熬好了,你不吃點兒啊?”


    “不吃了,我還要回家幹活。”


    蘇沐雪跟蘇媽走出小巷子,蘇媽說:“我要去上班了,你帶著魚幹回家吧。”


    蘇沐雪點了點頭:“我有些想吃油條。”


    “油條麽?”蘇媽媽說,“就我們來的路上早點鋪的油條?”


    “嗯,剛才聞著就香。”


    “那你去買吧,老張炸的油條特別好吃,不過別買多了,你爸今天早上會蒸饅頭。”


    *


    跟蘇媽分開後,蘇沐雪原路返回。


    這個城市的街景雖然灰蒙蒙的舊,但是生活氣息又濃得很。


    早點鋪前圍了一大群人。老張負責炸油條、油餅,旁邊還有人負責蒸包子。


    蘇沐雪遠遠兒地就聞到了油條的香味,走上前去排隊,準備買到油條就走人。


    冷不防卻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轉過頭看了一看。


    是個男青年,因為心裏一直牽掛著油條,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心裏隻覺得這人誰啊這麽討厭,一大早就揩人家油。


    隻聽對方說:“小雪,你回家過年了?”


    蘇沐雪愣住,再看了對方一眼。


    肖國梁?


    冤家路窄啊!


    不對,都已經分手了,看到她難道不應該繞路走,避開這種尷尬嗎?他還特地來打招呼,是想幹嗎?


    “小雪,你買油條?”


    蘇沐雪拿著報紙包好的魚幹,要不是心疼魚幹,真想一古腦敲在他頭上。可是淡定淡定,怎麽說原主也是為了他不知死活,她現在既然成了蘇小雪,不論怎樣也不能認慫。


    “別這麽套近乎,我跟你不熟。”蘇沐雪說道。


    肖國梁大概沒有想到蘇沐雪會這樣利索地說話,一時有些尷尬,訕訕地說:“別這樣說嘛,小雪,我會跟你分手,也是因為不得已的苦衷。”


    這話一說出口,前麵排隊的人,全都齊刷刷地把目光投遞在他們二人身上,耳朵還支棱了起來,一副人民群眾熱愛八卦的情形。


    蘇沐雪氣得不行,這個肖國梁也太不會說話了,難道不知道女孩的名聲很重要嗎?當街說什麽甩掉人家,很能彰顯他的高貴地位啊?


    “誰跟你分手,我都沒跟你談過,別汙辱婦女同誌的名節了。”蘇沐雪犀利地說,“再說了,我有對象了,你不能信口雌黃,耍流氓是犯法的。”


    肖國梁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你、你都有對象了?”


    “是啊。”蘇沐雪毫不臉紅,“怎麽,還不許人找對象了?”


    “你對象誰啊?”


    “跟你說,你也不認識。”


    蘇沐雪說著,前麵那人恰好買了油條就走,她趕緊接過空當,來到油條鍋前。


    “老板,我要三根油條。”


    老張愣了愣:“不是老板。”


    蘇沐雪這才反應過來,早點鋪是國營的,經營的人都是員工,剛才真是被肖國梁氣糊塗了。


    肖國梁試圖再問詢什麽,奈何蘇沐雪一心隻撲在油條上,根本不搭理他。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來到旁邊的包子隊伍裏去買包子。


    蘇沐雪拿著三根油條,離開了早點鋪。


    等肖國梁買好包子,蘇沐雪的人影早已經消失不見。


    第21章


    肖國梁站在大街上, 看著蘇沐雪回家的方向,一時發愣。


    以前的蘇小雪長得白嫩不說,性格還乖巧聽話, 軟糯溫順得仿若一隻小白兔,現在的她卻變了個人似的……肖國梁有些踟躕, 不知道她是真的找了對象, 還是隨口說出來,故意氣一氣他。


    如果是故意氣他的話, 是不是說明, 她的心裏,還沒有放下他?


    肖國梁睜了睜雙眼, 感覺這個答案更為合理。


    是了, 她那麽軟糯,對自己感情那麽深,一分手傷心都來不及,怎麽會才分手兩個月,就馬上找到對象呢?而且她也是想回城裏的, 眼下大家都在為了回城奔波, 她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找對象?一定就是說假話故意氣他的。


    這樣一說服自己,肖國梁又莫名微笑起來。


    很多男人即使分了手,也希望前女友心中永遠對自己念念不忘。肖國梁就是這樣的存在。


    *


    蘇沐雪哪裏知道肖國梁有這麽多內心戲, 她根本沒把這個跳梁小醜放在眼裏。


    油條香氣撲鼻, 回家的路上, 她就有些忍不住想吃。


    蘇爸蒸了一籠饅頭, 煮了稀飯,見女兒買了油條回來,笑著問:“是老張炸的油條嗎?”


    “是的。”


    “他炸的油條就是好吃。”


    “是啊, 大排長龍呢!”


    蘇家兩個妹妹都起床了,蘇小晨巴巴兒地等著姐姐過來給她梳小辮,蘇沐雪笑吟吟地給她紮了兩個羊角辮,順便還讓蘇小夢學了一下怎麽編辮子不會鬆散。


    吃罷早餐,蘇沐雪跟著蘇爸去街道革委會袁主任家裏。


    走在路上,蘇爸說:“今年年初的時候,跟你玩得來的那個杜蘭英不是回城了麽?”


    “嗯,她怎麽了?”


    “沒怎麽,聽說是被安排在供銷社上班呢。”


    “哦。”


    雖然看到書裏那一部分的時候,並沒有實錘證明杜蘭英替換了原主的病曆,但是按書中的一些蛛絲馬跡推測,應該是這樣的。


    於是蘇沐雪嘀咕:“我當時去檢查,也沒檢查出什麽問題,還真奇怪,明明杜蘭英身體比我強壯得多……”


    蘇立民說:“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你之前一直在城裏,沒有幹過什麽重活,後來去了農場後,一幹重活就心跳得厲害,我才想著,要不去檢查一下吧,要是有問題,還可以回城。”


    蘇沐雪說:“隻是可惜沒有查出問題。”


    蘇立民:“那要不,再去檢查一次?”


    “嗯,可以找個時間去檢查一下。”


    走到一半,蘇爸去買了一兜子蘋果,出來的時候,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麽。


    “說起來,那天去家裏查唱片的小組長李興榮,就是你朋友杜蘭英的小舅舅。”


    “啊?”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蘇立民說。


    可是蘇沐雪卻在想,怎麽會這麽湊巧。


    雖然說彼時城市不算大,大家都逃不開人情關係網絡,但是這些人湊在一起,也太巧了不是。


    蘇沐雪有些懷疑,會不會黑膠唱片是原主蘇小雪告訴杜蘭英的,後來杜蘭英透露給了她小舅舅,於是李興榮就上門來查找了。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但說到底沒有證據,不能亂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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