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村那邊有片沼澤……”夏歌道,“我們去那裏看看?”豆豆眼裏的光馬上暗下去,頭搖成了撥浪鼓,她扯住她的袖子,“別去,很多人在那裏失蹤了……村民說那裏會有吃人的惡鬼的。”夏歌:“那都是騙人的!我很厲害的,力氣大,相信我可以保護你!”豆豆軟軟的,“我怕鬼呀。”夏歌笑彎了眼:“沒事,不怕,我能保護你呀。”豆豆看她的眼睛,一時間竟然微微失了神,也許是太餓了,也許是她覺得夏歌的眼睛很漂亮,豆豆最後抿著唇,別開了腦袋,“那……那好吧。”她小聲道,“雙雙,我相信你。”夏歌點點頭,拍胸脯大言不慚:“信我準沒錯,我比春哥還厲害!”豆豆一臉茫然:“???”春哥是什麽?夏歌:“……嗯,春哥就是很厲害的……閃閃發光的人啦。”豆豆懂了後立馬點頭,乖乖的:“嗯嗯,雙雙比春哥還厲害!”夏歌:“……”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被誇獎的感覺呢。其實能那麽自信,主要夏歌知道村頭那邊確實是一片沼澤地,村民們會傳有那裏有吃人的惡鬼,恐怕是有人不小心陷進沼澤沒爬起來,死在了裏麵。而且她想要的吃的在外圍。隻要在外圍就沒有關係。夏歌就帶著豆豆靠近了外圍,沼澤地昏暗,有一叢叢的蘆葦,夏歌蹲在地上撥拉了很久,弄的一手泥,星月明亮,豆豆在一邊好奇的看著她的動作,過了一會兒。“哈哈,果然有!”夏歌興奮的把從地上扒出來的荸薺獻寶似的給豆豆看,“老子終於不用啃梧桐葉子啦!!阿……阿嚏!”蘆葦蟲子多,夏歌癢的難受,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四周漆黑,豆豆心裏慌,看夏歌打噴嚏卻又忍不住笑,笑完也耐不住好奇,她望著夏歌手裏黑糊糊的一團,“……這是什麽?”“荸薺!”夏歌彎起了眼睛,“吃的!”“你等等哈,我再找找。”夏歌又蹲下來,在蘆葦叢裏扒了半天,最後挖了五六個荸薺,本來夏歌還想再挖點,然而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了,最後隻能在野狗的嚎叫聲中不甘心的被豆豆拽了回去。“快點回去吧,野狗叫了,要是遇到惡鬼潮就不好啦。”豆豆道。“惡鬼潮是什麽?”夏歌把荸薺用袖子蹭幹淨,遞一個給豆豆,一邊往回走一邊好奇。“……反正就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啦。”豆豆接了荸薺,嘴上描述不上來惡鬼潮是什麽,但仍是顯然非常可怕,可怕到讓豆豆光是想就心有餘悸,“就是……所有的惡鬼在夜裏聚在一起吃人,遇到惡鬼潮的村莊基本上都是屍骨無存……反正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她想了想,補充了一下,“聽說隻有快死的人和嬰兒可以預知到惡鬼潮什麽時候來,因為他們可以看到鬼的……聽說野狗叫也會的。”“這還不是個信奉科學和馬克思主義的社會麽。”夏歌咬了一口荸薺,脆甜的滋味一下在口中迸濺開來,那麽一瞬間,夏歌以為自己重獲了新生,眨眼間便將惡鬼潮這件違背科學規律的事情扔到了一邊。淚流滿麵啊,終於吃上一口人吃的玩意了!她之前怎麽沒想起來!管他之前信科學信春哥信馬克思還是信恩格斯,現在她的信仰是荸薺!荸薺!!再也不要啃葉子那玩意了!再啃就要死了!人活著才能有信仰啊!豆豆也咬了一口,眼睛頓時亮起來,“好吃呀!”“哈哈,我就說吧!”夏歌得意忘形,“這就是人生的信仰!”“信仰?什麽?”豆豆懵懂。夏歌“啊”了一聲,看了看自己手裏被咬了一半的荸薺,“就是……荸薺吧。”豆豆秒懂:“荸薺就是信仰?”夏歌:“……”望著豆豆亮亮的眼睛,濃濃的教壞小孩子的負罪感漫上心頭,夏歌咳了咳,“不……不是的,信仰……就是你信奉某件厲害的事物,或者某個厲害的人,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做事的準則……”不知道這世界有什麽神明的夏歌一捶手,舉了個最簡單的栗子,“就比如我有時候也會信一下財神!信他他就會讓你發財!”豆豆還是不太懂的樣子。夏歌狠狠心,一針見血,“反正就是你最相信的東西!隻要心裏信它,就能給你力量!”豆豆抱著咬了一口的荸薺看她,眼睛亮亮的,“那雙雙就是我的信仰!”她肯定的語氣,“雙雙可以找到吃的,雙雙很厲害,比村長還厲害,我最相信雙雙了!雙雙可以給我力量!”夏歌:“……”不……信仰不是這樣的。而且她一點也不想比禿頭村長厲害。夏歌:“其實信仰的話我比較推薦財神爺……”雖然她信了那麽久也沒發財,反而更窮了。夏歌看了看手裏的荸薺。也許是財神爺嫌棄她剛剛一秒拋棄了他,轉頭信了荸薺。所以信仰什麽的果然得堅定一點,不然一點都不靈的。豆豆抱著荸薺,目光堅定,“不,不信財神爺,我就信雙雙!”夏歌:“……”你那麽堅定的去信財神爺的話,一定會發財的吧……不……轉了那麽大半天,豆豆其實根本還是不懂信仰是個啥玩意吧?“誒,你看那邊,居然有螢火蟲!”夏歌眼睛一亮,機智的轉移了話題,“你在這等等我,我去捉幾隻過來。”她剛剛有說信仰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嗎?沒有吧?一定沒有!哼!夏歌利索的扯開自己的袖子,裹了兩三隻螢火蟲,然後用樹枝梗紮起來,紮成一個小囊遞給豆豆,“我早就想抓啦,嘿嘿嘿。”豆豆接過裹著螢火蟲的袋子,“好亮呀。”騙了小孩子卻絲毫沒有負罪感的夏歌笑,“是啊,好亮啊。”“我喜歡它們。”不再糾結信仰的豆豆說,“它們好漂亮。”她想了想,又說,“其實我有好些事情記不清了,但我以前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好像做了很多傻事,後來知道什麽是喜歡,又做了很多傻事,把自己喜歡的人趕走了。”聲音有些委屈。夏歌想一個信仰都不知道什麽玩意的小屁孩懂什麽情情愛愛喜歡不喜歡的,嘴上卻深表同情:“……那你可真慘。”豆豆抿著唇笑,“嗯,所以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的喜歡她,給她所有的自由,我一定乖乖的不做錯事了。”夏歌點頭,想了想,“那……祝你有這樣的機會?”豆豆看著被困在小囊袋裏的螢火蟲,明亮的光照在眼裏,似有繁星,“嗯,會有的。”吃飽了,夏歌有點犯困了,她打了個哈欠,抱著剩下的荸薺縮到了歪脖子樹底下,“我困了,豆豆。”“嗯,那雙雙要早點睡呀。”“……嗯。”模模糊糊的,夏歌聽見豆豆的聲音呢喃在夜風中,“自由呀……難怪……她會喜歡。”她?豆豆喜歡的姑娘嗎?稍微有點好奇……不過好像跟自己沒啥關係,還是洗洗睡吧。溫暖的夜風中,夏歌睡的香甜,名叫豆豆的姑娘卻悄悄解開了袋子,幾隻螢火蟲輕盈的從袋子中飛走,重獲自由。豆豆將沾染著體溫的袋子捂在胸口,天真的眼睛裏微微閃過了溫柔之色。——這次,她不會再做錯了。喜歡的話,就應當讓她自由。這樣,才是信仰呀。第52章 你的信仰【回憶殺】繁星閃爍,夜黑如淵。回憶紛繁而模糊,那個女孩的笑容卻慢慢變淡,變淺,最後,變得了無蹤跡。那一天,秋去冬來,伴隨著飄揚的雪花,沒有收成的楠明村,饑荒也變得愈發厲害。村裏有餘糧的,也隻有村口的朱家,可是朱家人橫行霸道,不是慈善家。夏歌還記得,那時候她們兩個偷偷蹲在一戶人家後麵的柴房裏,已經餓的眼底發黑,卻連片能吃的樹葉都找不到了。那是她第一次感覺自己離死亡那麽近,那麽近。豆豆比她這個半路出家的乞丐更能挨餓,她餓的不能動的時候,豆豆還可以動。“豆豆……我要死了嗎?”夏歌聲音低啞,豆豆握著她的手,寒冬臘月,女孩的手心是冰冷的,卻也溫柔。她想。人總歸都是要死的,司馬大人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者輕於鴻毛,她在這個世界上隻是一個孤苦無依小乞丐,除了要飯,活的好像也沒啥其他的價值了。夏歌眼前泛黑,明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卻不覺得絕望,隻是有一點遺憾。沒機會像其他牛逼哄哄的穿越者一樣上來開什麽商店,改製,弄什麽貨幣流通,轟轟烈烈的做成一番大事,上來就是一個快餓死的,什麽都不會的六歲小乞丐,真的是,嗯,有點遺憾的。可是就算有機會,她有沒有這個能力也是另說。畢竟她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掂的清的。能帶豆豆從沼澤地裏挖出荸薺已經是財神爺賜福了,再想多的是真的沒了。所以這樣一想,真是最後一點遺憾也沒有了。也許是對這裏沒什麽歸屬感,夏歌沒有什麽客死異鄉孤零感,反而還看得挺開。說不定死了……還回去了呢。也許她沒有穿越,眼前這一切隻是現實的她做的一個荒誕的夢,在這裏死去了,還會在那裏活過來。聽上去……挺好的。隻是遺憾了豆豆這個姑娘了。雙雙……這具身體,一定是豆豆很重要的朋友吧。抱歉了……雙雙,借了身體,也沒能好好照顧她的朋友,是她太沒用了,最後細數給這個孩子做過啥好事,能回憶起來的也隻有那頓荸薺了。她說完那句“我要死了嗎”,豆豆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寒霜森冷,豆豆的手也是冷的,她看著她,抿著唇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