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杏、沈桃、沈蘋、沈萄、沈橘、沈橙、沈莓、沈荔、沈枝、沈檸、沈檬、沈櫻……


    這差別對待,讓周梨不得不懷疑他重男輕女:“你偏心, 給兒子取名比給女兒認真, 你老實告訴我, 你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樣,隻喜歡兒子,覺得女兒將來要嫁出去, 是在幫別人養孩子。”


    沈越沒想到,隻是讓周梨看個他想了一上午的名字,居然還看出了這麽一番話, 他有些不理解:“夫人怎麽會這樣想呢?不怕告訴你,兒子的名字我才沒怎麽動腦筋想,撿著《詩經》《楚辭》裏的句子化來就是了,反倒是女兒的,我快要把我認識的水果想了個遍,但凡字型、字音好一點的,我都寫在這兒了。”


    周梨不大明白,他這取名邏輯是怎麽形成的:“啊?為什麽女兒要叫水果啊?”


    沈越抬手在她鼻子上輕刮了一下:“因為她娘就是隻小梨子啊,又香又甜的小梨子。”


    周梨這才反應過來:“你是想女兒從我的名字嗎?”


    沈越點頭:“多好啊,又好記又好聽,將來長大了也像你。”


    “那何不兒子女兒都從我,瞧我生他們多辛苦,都得給我叫水果!”


    周梨也就隨口那麽一說,可沈越卻拖著下巴想了一下,認真道:“這樣也行,那夫人你說,兒子叫什麽水果,女兒又叫什麽水果呢?”


    周梨狐疑道:“你當真同意他們兩個叫水果啊?女兒還好,兒子萬一日後像你一樣,去考功名,放榜的時候,別人的名字一溜下來,都是充滿了書卷氣,就你兒子是隻水果,這樣好嗎?”


    沈越笑了:“這有什麽不好?叫水果已經很不錯了,你是不知道,我鄉試那次的榜上,還有人叫花琉冰的,春闈那次,還有一個叫裴黔,我之前還有個同窗,你猜叫什麽?”他停頓一下,“叫史真襄。”


    周梨噗嗤一聲笑出來:“屎真香?他爹娘是怎麽想的?取這樣的名字。”


    “所以嘛,叫水果,從娘的名字,是他小子的福氣。”


    周梨沉思片刻,忽而想起什麽來,“還記得咱們在甜水鎮的那處小院子嗎?你那半邊有棵橙子樹,後來,我在我這邊也種了一棵,咱們兒子不如就叫沈橙,女兒就叫沈桃吧,雖然普通,但是好記。鄉下有句俗話,叫孩子取賤名好養活。”


    沈越都依她,隻要是阿梨取的,他什麽都覺得好。


    於是,兩個孩子的名字,就在這個早晨敲定了。


    周梨月子裏不可出房門吹風,亦不可勞累,便隻得在屋子裏呆著,沈越怕她無聊,上午便去外麵的書店裏,買了一籮筐的話本供周梨消遣。


    牛氏照顧孩子一把好手,又有丫鬟婆子們幫忙,周梨倒的確清閑。仿佛除了看看話本子,還真就沒什麽事可做了。


    而沈越似乎有點忙,不是忙於公務,而是忙著在廚房裏做實驗。產婦的吃食和平日裏不大一樣,周梨也不曉得他在哪裏淘了本講月中吃食的書,研究得極為認真。中午吃飯的時候,沈越興高采烈地端著個托盤來到房間。


    “夫人,快來嚐嚐為夫的手藝。”


    彼時周梨正坐在床上看一本話本,聞言抬起頭來,就見沈越已經走到床頭處,把托盤放到旁邊的矮桌上。


    周梨側頭一看,就看見兩菜一湯,外加兩碗米飯。


    沈越一道一道指著介紹:“這個是麻油拌雞絲,這個是素炒藕丁,這個是通草豬蹄湯,催奶的。”說完,便去書案下端了根圓凳過來坐下,“來,咱們開飯咯。”


    周梨詫異道:“你和我一起吃嗎?可這月子菜極為清淡,你吃得下嗎?”


    沈越端起一隻碗來遞給周梨,周梨接過來,聽他道:“我最近都要和你一起吃,你吃什麽我吃什麽,再說,這可都是我做的,我吃我自己做的,可有成就感了。”


    周梨看看手裏的米飯,粒粒飽滿晶瑩,裏頭好像還摻雜了一些淺黃色的小米。她哪有不知道的,沈越這是怕她每頓都吃這些沒滋沒味的月子餐,吃膩,所以就說要陪著她吃。


    沈越已經開始為她夾菜了,雞絲一夾,藕丁一勺,再夾了一點豬蹄肉:“嚐嚐,趕你的手藝還差多少?”


    周梨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藕丁入口,牙齒一咬,發出清脆的聲響:“嗯,很好吃呢。”說著,便夾了一筷子米飯入口,混著藕丁一起咀嚼。


    沈越聽她誇讚自己,分外愉悅:“那你再嚐嚐這雞絲,還有這豬蹄,這豬蹄我可燉了兩個時辰,保證入口即化。”


    周梨又夾了雞絲和豬蹄吃了,讚許地點點頭:“都不錯。”


    沈越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心道,他在阿梨心裏,再也不是那個煮個麵條能把灶房燒了的男人了。也夾起一顆藕丁來,放入口中,一嚼。


    我去。


    這什麽味?


    立時眉頭都蹙了起來,忙不跌吐到了一旁的廢紙簍裏。


    “阿梨,這也能叫好吃嗎?太齁人了。”


    周梨正夾起一顆藕丁要塞進嘴巴裏,沈越忙一把打落了藕丁:“別吃了,太難吃了。”


    藕丁掉回碗裏,周梨皺眉:“哎呀,你幹什麽呀,我覺得好吃,我就要吃。”說著,又要伸筷子去夾。


    沈越又要阻止,卻被周梨抬眸一瞪,隻好手回收去。


    周梨重新夾起藕丁吃,一下一下咀嚼,發出脆脆的聲音。


    沈越盯著她,此時正值晌午,陽光自白絹裱糊的窗欞透進來,映在周梨的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因為生產之故,她麵色不如平時那樣紅潤,透著一種玉髓一般的白。她每嚼一下,兩腮就鼓一下,在沈越眼裏,她這個樣子活像一隻小金魚,顯著一種溫柔又可愛的氣息。


    沈越的心仿佛也被這午時的陽光給照暖和了。


    見她吃完一顆再夾了一顆起來,又要塞進嘴巴裏,沈越趕忙起身。張嘴就是一口,把她筷子上的藕丁搶了過來:“藕丁都給我,你不能吃這麽鹹又這麽甜的。”是的,他鹽和糖各放了一瓦勺。那月子書上分明就是這樣講的,一瓦勺的量!


    或許……勺子和勺子是不一樣大的……


    周梨已經來不及阻止他了,他三兩下把周梨碗裏的藕丁全刨進了自己碗裏,連帶矮桌上的那一整盤,都悉數倒給了自己。


    周梨:“……你確定你吃得完?”


    沈越已經開始大口扒飯了:“能。”自己做的,含淚也要吃完。


    周梨見他這架勢勸是勸不住的了,也不再管他,兀自吃另外兩樣,其實雞絲和豬蹄都還是不錯的。


    吃過飯,沈越把碗筷收了出去,這中途,牛氏和張嬸抱著小橙子和小桃子來吃了一次奶。


    周梨又開始看起話本子來,看著看著,瞌睡襲來,不知不覺竟睡著了,話本隨意搭在被子上,未幾,滑到了床下。


    沈越去隔壁看了會兒孩子回來,就看見周梨歪著腦袋閉著眼靠在床頭,書散在地上。


    他走過去,把書撿了放到一旁,又輕手輕腳地把她扶來躺下,拉好被子。見她熟睡的模樣分外安寧可愛,忍不住偷偷親了一口才才作罷。


    他今天沒什麽瞌睡,周梨睡著,也沒想著出去,就坐在房間的書案旁,開始看起書來。


    一晃就是一個下午,周梨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斜,都快到了飯點。起來見沈越還在屋子裏,側過身子來,看著他伏案看書的背影,不禁笑道:“究竟是你坐月子還是我坐月子?”


    沈越聞言,轉過頭來:“醒了?”


    周梨還在笑:“問你呢,你坐月子還是我坐啊?”


    沈越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夫人這是何意?自然是你坐,哪有男人坐月子的?”


    周梨噗嗤一笑:“那你怎麽也不出門?”


    “出門做什麽?又沒什麽事。”正說著,忽然就想去茅廁,“哦,眼下就要出去一趟。”


    周梨見他站起來捂著肚子,便懂了:“趕緊去吧。”


    沈越匆匆出了房間去,周梨慢吞吞坐起來,又開始看話本。


    沈越去了茅廁也沒在園子裏停留,就要往正房走,忽而,張大跑過來叫住他。


    沈越見他麵上略有急色,問道:“張伯,有什麽事嗎?”


    張大才道:“大人,方才來了位公子,還遞了帖子,說是特意前來拜訪大人,恭賀大人喜得貴子。小的想著您和夫人還在午憩,便安排他們在前廳等候了。不成想大人已經起來了。”


    沈越微微蹙眉:“張伯,說了多少次了,在我們家裏人麵前,別小的小的那樣稱呼,我們都是從鄉下來的,不習慣這樣,你和我爹年紀差不多,我叫你一聲張伯,你又何必稱什麽‘小的’?再這樣我可真要生氣了!”


    張大趕忙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哎呀,瞧我這記性,都給忘了。對了,這是那位公子的帖子。”


    沈越接過帖子,打開一看,方知來拜訪的竟是省城裏巡撫大人的二公子。


    奇怪,他可不認得這位巡撫家的公子,怎麽會突然到訪?他左右翻了翻這拜帖,辨認了一番,這帖子上掐了金絲,看起來可是真的,不像是誰仿製的。


    當即就往前廳去了。


    來到廳中,便見一站一坐兩人,那站著的是位中年男子,那男子生得粉脂白麵,偏生唇下和下巴處生了胡須,看起來極為的不協調,就像特意貼上去的一般。


    再看坐著的那位公子,公子瘦瘦小小,坐在寬大的直背木椅上,肩膀窄小精瘦,此時,她正端著一盞茶抿著,那搭在茶盞上的手指,纖細得驚人,跟細竹竿似的,骨節分明。


    待她放下茶盞時,終於露出了臉來,那是一張消瘦的臉蛋,兩頰上甚至找不出一寸多餘的肉,或許正是這樣的瘦,反襯得她一雙丹鳳眼分外的大。她的皮膚白若宣紙,沒什麽血色,隱隱地顯著一種病態。


    幾乎隻一眼,沈越便認出了來人,即便她此刻穿著男裝。


    她正是當今聖上的幼女安樂公主,那個曾差一點被聖上指婚給他的公主。


    他心下頓時一沉,昨日不去迎她,她便跑到家裏來了?不知所來何意。


    沈走到她麵前,此刻前廳無其他人,他徑直跪下:“微臣參見公主。”


    安樂見了沈越,興奮地站起來:“越郎!快起來快起來!”


    沈越見她就要來扶自己,忙不迭站起來,再不動聲色向後退開了一步:“不知公主突然造訪,有失遠迎。”


    安樂笑嘻嘻的:“沒關係沒關係,我就是來看看你和你家夫人,哦,還有你們剛出生的孩子。”


    沈越沒有看她,目光始終落在不遠處的地麵上:“微臣一家何德何能,勞公主親自登門,實在慚愧慚愧。”


    安樂見他始終不看自己一眼,語氣也透著一股子疏離,忙笑道:“你放心啦,我來這裏沒為旁的事兒,這一次父皇準許我出宮來散心,我就從北到南的四處走,就來到你們慶州了,我想著,來都來了,還是來看看你,順道看看你家夫人。”


    有著之前賜婚的事,不管這位公主是因為什麽來他府上的,他都下意識地同她保持著距離。


    “我家夫人昨日剛生產,現下正在月子中,實在不宜見客,還望公主恕罪。”說著,行了一個標準的臣子禮。


    安樂見他如此,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或許越郎並不歡迎她來。她把一旁的男子叫過來,讓他把一隻盒子交給沈越。“這是一點心意,祝越郎喜得貴子。”


    沈越沒動,盒子便僵在半空。


    “公主,沈越一介卑臣,實在擔不起公主叫一聲‘越郎’,還有這東西,想必是十分貴重之物,微臣實在不敢收。”


    安樂癟癟嘴:“哎呀,好啦,以後都不叫你越郎了,不過東西你好歹收下嘛,是給小孩子的,不值什麽錢,路上順手買的,若是不收我就不走了。”


    這話挺管用,沈越忙把盒子接了過來。


    安樂一時無語。


    三人在廳中突然沒了話頭,安靜了好一陣,氛圍越發尷尬。


    安樂也覺得留在此地多有不妥,和沈越辭行後,便叫上一旁的男子:“花公公,我們回去了。”


    沈越也沒想過送他們出府,隻拱手行禮就算是送別了。


    安樂和花公公剛要走出前廳,正巧遇到剛走來的牛氏,牛氏見有客人在,鄉下人本就熱情,她之前就曉得這是個什麽官員公子,便熱心地挽留他們下來吃個便飯。


    “越郎,馬上就要吃飯了,快叫你這位朋友留下來吃了飯再走。”牛氏道。


    沈越抿了抿唇,見娘已經把這話說出口了,也不好再說什麽,便順著這話請他們留下。


    花公公看看公主,見公主沒什麽表示,正要拒絕。


    忽然,外頭兩個丫鬟正端著飯食走來上菜,一時間,菜香肆意。


    安樂聞著那味兒,抽著鼻子吸了吸:“這是什麽味道,我怎麽從來沒聞見過?”


    花公公夠著頭看向正一一擺上桌的菜肴,不過都是些市井人家裏常吃的菜,算不得特別。


    “不知公子問的哪一道?”花公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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