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見他出神半晌後竟然笑了, 不免疑惑道:“你笑什麽?”


    沈越這才回過神來, 忙搖頭:“沒,沒什麽, 我先出去一趟,你收拾好了再出來, 咱們出去吃個早飯。”


    說著, 就向門口挪去,雙手扔擋在身前,摸到門閂了,轉過身拉開就跑。


    周梨看著他近乎是倉皇而逃的背影, 忍不住歎息一聲。作為一個男人, 沈越得多絕望, 以後甚至還會影響子嗣問題。現在他還年輕,牛氏和沈幺大約不會發現什麽端倪,可等天長日久, 見兒子遲遲不生育,多半會起疑的。


    沈越這個人,這麽幾年的接觸下來,她多少還算了解。別看他平日裏溫和儒雅,但骨子裏卻是個固執要強的,甚至還有幾分剛毅。不想與外人道的事,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出半個字來。


    她一邊想著,一邊走到梳妝台前梳頭。銅鏡裏映出一個撒著發的女子,兩腮還飛著薄紅,唇瓣還潤潤的,一雙眸子也亮瑩瑩的,這都招示著剛剛那一場擁吻有多激烈。


    她拿起木梳來,將頭發梳順,又打算去拿頭油來抹,她有兩種味道的頭油,一種是無香的,一種是玫瑰香的。她買的時候倒是沒在意什麽,店員和她說買一送一,她買下無香頭油,順帶挑了那玫瑰香的。


    她平日裏都隻用那沒什麽味道的,那玫瑰的她都還沒拆封。她伸手過去,觸到無香頭油時,頓了一下,又把手移去拿起了那玫瑰味的頭油。


    拆了封,把瓶口送到鼻下聞了聞,一時間,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味襲來,一閉眼,就仿佛置身於夏日山間的野玫瑰田裏,似乎還有陽光和蝴蝶縈繞。


    她倒在手心一點,打圈搓散,將頭發理到一邊肩頭,慢慢抹弄起來。待抹均勻了,又把頭發向上盤起,梳成了往日的小媳婦發髻。


    梳好頭,收頭油時,看了一眼抽屜裏的胭脂和眉黛,想了想,還是不化了,素淡些好。


    收拾好,出得門去,沈越早在門外等候多時,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一時間,有清風拂過,一股淡淡的花香縈繞沈越鼻息。


    他看向門前女子,女子道:“走吧。”


    沈越勾起唇角,“嗯”了一聲,與她並肩出得門去。


    路過灶房時,那些做活的漢子們免不得看向周梨,有與沈越熟悉一些的,甚至開起玩笑來:“沈解元,何時成的親啊,小媳婦這麽標致。”


    引得其他漢子集體吹口哨。


    沈越眼底的笑意壓都壓不住,但還是板起臉衝他們道:“做你們的活,仔細我不付工錢。”


    另一個漢子道:“上回就來這裏拆牆,我還道,把牆拆了做什麽,原來是為了娶媳婦兒啊!”


    沈越被那群人說得一陣麵紅耳赤,渾身不自在:“統統扣工錢。”說罷,也不看他們了,兀自與周梨離去。


    兩人走在長街上,周梨也羞紅著一張臉,一路低著頭。沈越見她不說話,主動開口道:“想吃什麽?”


    周梨聲音細細的:“都行。”


    沈越看向街邊的鋪子,沿街的早點鋪子早開了門。“那邊有一家包子鋪。”


    周梨仍舊低著頭“嗯”。


    沈越見她一直低頭走路,眉峰微挑,特意繞一步攔到她麵前,她不妨,差點撞上去。


    周梨抬頭,有些茫然:“怎麽了?”


    沈越含著笑意:“你再把頭埋低一點走,就要鑽地縫裏去了。”


    周梨頓時羞惱地瞪他一眼:“那你別和我一路,你在我旁邊,感覺好多人都在看。”說著,瞥向左右街道,時不時有大姑娘小媳婦路過,隻要麵向她這邊的,她都覺得是在看她和沈越。


    沈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並沒覺得誰在關注他們兩個:“人家沒工夫看我們,你這是心虛,你隨我來。”


    沈越說著,就抬步鑽進一旁的巷子。


    巷子很窄,這個時候裏頭沒有人路過,周梨跟隨他進去,一時間,沿街的繁華似與他們隔離開來。


    “叫我進來做什麽?”周梨不解的問。


    沈越驀然執起周梨的手,語氣溫和:“以後你要習慣,習慣同我一起走在大街上。”


    周梨想縮回手,可掙紮了兩下,也沒掙脫開:“你放開我,我們還沒成親呢,別拉拉扯扯。”


    沈越並沒打算放:“阿梨,自從半夜翻.牆過來找你,你我二人就已經扯不清了。”


    周梨看向他,嗔怪道:“你還好意思說,都怪你。”


    沈越微微蹙眉:“都怪我?怪我破壞了你和王大哥的婚禮嗎?”


    周梨不說話了,她從沈越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不悅。


    沈越手頭的力道微微收攏,周梨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雙手被捏緊了幾分,她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望向他。


    沈越麵色淡然,但眸光卻攏了幾分情緒:“你覺得王大哥怎麽樣?”


    周梨有些莫名其妙,沈越這問題有些沒頭沒腦的,她如實答道:“自然很好的,又有手藝,為人也老實,性子又溫和,長得也壯……”


    “若是我不翻.牆,你是不是當真要嫁他?”沈越向前走了一步,周梨不自覺往後退一步,這處巷子十分窄小,她這麽一退,直接抵住了牆角壁。


    周梨似自嘲一般:“都收了人家聘禮,當然是決定要嫁的,不然你以為我在戲弄王大哥麽?我周梨成什麽人了?”


    沈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笑:“是嗎,那我呢?”


    周梨一驚,看向他。此時,天光自巷子上方撒下,他沐在冬日清晨的溫柔的陽光裏,眉若刀裁,睫似鴉羽,鼻子挺若山巒,唇形清晰,就像那些文人用工筆勾勒過一般。


    她還是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打量沈越,以往他們也曾靠這麽近過,但她從來不敢看他太久,恐被人發現什麽端倪。可今次的心境竟與以往不同了,她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看他了。


    她以前隻知道他長得俊朗,卻不知是怎麽個俊法,如今看來,他的俊,是一種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上擂鼓的俊。這不,她的心就不受控製地聒噪起來。


    “你……”她含了一抹嬌羞低下頭去,“你是自己個兒貼上來的,和我無關。”


    沈越一聽,扯著嘴角冷哼一聲,雙手放開她,周梨原以為自己得了自由,正要走開些,卻不曾想,沈越的雙手直接撐到了她身後的牆壁上,把她禁錮在了他身前。


    她心裏開始發慌,覷一眼巷子裏頭,深怕有人來:“喂,你可是讀書人,正人君子。”說著,伸手去推他胸膛。


    沈越笑了:“早在我跳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在你麵前,就讓聖人們歇會兒吧,君子不君子的,那是對外人。”鼻尖都是她發間的玫瑰花味兒,他不自覺就俯身欺下。


    周梨反應奇快,他不過才觸到一點她的發絲,人已如清水遊魚一般,從他腋下鑽了出去。


    周梨紅著臉:“你每次都忘了,我說過,以後我們不這樣,不然過一會兒你就更難受了。”


    沈越一聽,登時如被潑了盆冷水。他自己都差點忘了,她倒是時時都記得,記得還不打緊,還要時時提醒他。


    他收回手,抿唇:“也對。那咱們去吃早飯吧。”


    周梨瞥他一眼,見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頓時攏了眉頭,沈越她是看出來了,耍起流氓來會忘了這茬。算了,看來以後自己注意著,不與他接觸就好,省得還得出言提醒,接他傷疤。


    兩人走出巷子,巷口不遠處一個賣炊餅的老婆婆見二人麵色紅潤的出來,不免笑嘻嘻多看了幾眼。


    周梨羞赧不已,兀自向前走去。沈越快步追上去,兩人走進包子鋪,點了包子,開吃。


    周梨這還是頭一回和沈越一起在外頭吃東西,她不敢看周圍,隻埋頭吃著。


    這鎮上大抵也有許多人認得她這個豆花店的老板,總會用別有深意的目光看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


    沈越捏著包子慢慢吃著,眼光卻始終盯著周梨。隻見她一直垂著腦袋,恨不得把頭埋進稀飯碗裏的模樣,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選了包子店鄰窗的位置,木紋的方桌上擺了一籠熱氣滕騰的包子,冬日的陽光白白的,溫柔地從旁邊的窗戶撒進來,有一隻麻雀飛到窗欞上站著,向著窗邊的兩人啁啾了兩聲,又兀自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沈越知道,她不需要再向周梨確認什麽,昨夜灶房起火時,她焦急著叫著他的名字,還試圖衝進火裏,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光吃稀飯怎麽行?來,把這個包子吃了。”沈越遞過去一個包子。


    周梨沒抬頭,伸手接過去,抱著慢慢啃起來。


    “吃好咱們就回村,我讓爹去合一下八字,再擇個吉日。”


    周梨掐了一點包子吃,點頭:“嗯。”


    “成親後咱們是住家裏,還是在鎮子上另買一處宅子?”沈越似乎想了想,又道,“要不還是另買一處吧,不然把咱們現在的院子重新修繕一下也可以。”


    周梨喝一口稀飯,又點頭:“嗯。”


    “和父母分開一點,咱們也方便一些。”見她臉蛋紅潤潤的,聲音驀然帶了一點懶散的意味,“白天黑夜都要方便一點。”


    周梨根本沒聽出什麽來,仍然點頭:“嗯。”


    沈越見她如此,頓覺好笑,突然喚她:“夫人。”


    周梨:“嗯,”察覺不對,“嗯?”


    旋即抬頭,瞪他。


    他則笑盈盈的。


    第55章 、婚期


    吃了早飯, 兩人一起往沈家村走。


    路過四洞子橋後,周梨的步子漸漸慢下來,不一會兒就落在了沈越後麵兩步的距離。


    沈越發現身側的人沒跟上, 回頭看去:“怎麽不走?是我走得太快, 跟不上嗎?”


    周梨搖搖頭。


    沈越見她一副踟躕模樣, 明白過來,她是不敢和他一起走在村子裏。


    於是,他走到她身邊, 牽起她的一隻手:“走。”


    周梨被他一拉,不得不往前。


    兩人就這樣手牽著手慢慢出現在村人們的視野裏。村口擺閑資的人們看見了, 紛紛噤聲望過來。周梨不敢看他們, 兀自埋著頭, 被沈越一路拉著往前。


    手心與手心交握在一起, 直到走到家門口。牛氏見兒子回來了,衝到門口來看, 一見兩人並排而立十指相扣,頓時明白過來, 喜笑顏開。


    “娘, ”沈越道,“爹呢,我有事與你們商議。”


    說著,就拉著周梨往自家院子去了。


    沈幺從堂屋走出來, 見到兩人, 兒子春風得意, 阿梨羞羞答答,頓時也明白過來,笑道:“啥事要與我們商議呀?”


    “婚事。”沈越笑, 露出一排貝齒。


    近中午時,牛氏把李氏也請了過來,幾個長輩坐在堂屋內,圍著地籠慢慢商議婚期。


    周梨不想去聽,就主動說去灶房做飯,沈越自然是貼著她跟到灶房。


    周梨立在灶邊清洗土豆,一絲頭發滑落到她頰邊,她正要伸手去撩起來,而另一隻手動作比她快,幫她撩到了耳後。


    周梨望一眼身旁的沈越:“謝謝。”


    沈越道:“以後無需和我說謝謝。”


    周梨別過頭去,紅著臉輕輕點頭:“嗯。”


    洗了菜,沈越自覺地坐在灶籠前生火,周梨開始切菜。


    誰知頭一刀下去就切到了手指。周梨“啊”了一聲。


    沈越一驚,忙站跑過來,拉住她的手看,隻見左手食指的指背上,割了一道口子,那口子很細,也不深,但擦破了皮,還是流了點血出來。


    這點實在也算不得什麽,周梨就預收回手繼續切菜,哪知沈越眉頭一攏:“別切了,你看都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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