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一愣,看向灶台上剩下的另一碗作料,一時驚喜不已。


    周梨不再管他,兀自將煎雞蛋蓋到麵條上,慢慢吃起來。


    沈越忙挑了麵,端到周梨對麵坐下。海吃了幾口下肚,頓覺身心舒坦。吃了一點打底,沒那麽餓了,他抬頭看向周梨。


    “阿梨,謝謝。”


    周梨隻當沒聽見,並不理他。


    沈越自知,自己使計破壞了阿梨和王許的婚事,阿梨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原諒自己,不同他說話再正常不過,今夜能在煮麵時順帶給他煮一點,他已經喜出望外了,也不敢奢求過多。


    灶房裏映著鬆油燈暖黃的光,兩個人就這樣對桌而坐,吃著同一鍋挑起來的麵,沈越每吃一口,心就被填滿一分,這樣的感覺,和在家時,同父母妹妹圍在一張桌子吃飯不同,這就像炎夏裏吃到了西瓜,冬日裏喝了一個肉湯那樣滿足。


    待吃完,周梨起身,就打算把碗端去洗了,沈越趕忙奪了她手裏的碗:“我來洗吧。”


    周梨伸手預把碗拿回去:“不用。”


    沈越怎會給她,端了碗兀自走到灶台邊,開始卷衣袖:“時辰不早了,你睡去吧,左右也隻是兩個碗一口鍋,你放心,在家時我也常洗的,保證給你洗幹淨。”


    周梨望著他的背影,見他卷了袖子,輕車熟路地去水缸裏打了盆水洗起了碗,神色一如他平日裏看書時那般認真,不知怎麽的,周梨的眼眶突然泛起一股熱意。


    怕被沈越看見,也不同他客氣了,兀自轉身離開,回了房間去。


    沈越洗完了碗,走出灶房時,周梨房間的燭光早已熄滅了。


    忽瞥見她房間的窗戶沒掩牢,這會子被夜風一吹,半邊窗葉被吹開,透進去一陣涼風。


    沈越見此,徑直走過去,就著蓮座燈照亮房間裏,隻見不遠處的床上,周梨側躺著,雙目緊閉,似乎睡得正香。


    他輕輕地拉過窗欞關好,才向自己那邊房間走去。


    等窗外燈光隱沒,暗夜裏,周梨睜開了眼,一滴淚靜靜滑落,浸濕了枕邊,冰冰涼涼。


    第二日,周梨早早的起床去了集市,買了一卷麻繩和一些麻布回來,做了一堵布牆,橫亙在之前牆壁的位置,軟軟地將兩邊重新隔開。


    沈越從書房出來時,周梨正把布牆掛好,瞧著那在風裏飄來飄去的布牆,沈越不禁笑了起來。


    等掛好布牆,周梨便去前店招呼生意去了,沈越沒有跟過去,畢竟不能跟得太緊,以免周梨更加厭煩他。


    到了黃昏時,周梨打了烊,收拾完店裏,掀開隔簾回到後院,誰知還沒走兩步,前店就響起了敲門聲,隱約還聽到一個聲音在喊:“阿梨,阿梨,開開門。”


    這聲音不難辨別,正是王許來了。


    周梨抿了抿唇,該來的始終會來。她轉身,再次走進前店,去開了小門。王許果然站在門外,一副有許多話要說的模樣。


    周梨想到後院的沈越,叫王許看到了不好。


    “咱們邊走邊說吧。”


    兩人走到長街上,周梨一直低著頭,這件事上,的確是她對不起王許。


    “阿梨,你娘今日來向我退親,是你的意思嗎?”王許一邊走一邊側頭看著她問。


    周梨咬著牙點頭:“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


    王許沒再接話,兩人步履慢慢,走在黃昏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知不覺走到一處人煙稀少的街角,王許停了下來。


    “你和沈三叔的事我聽說了,沈家村的人說,你那日哭得很厲害,是不是……”王許遲疑片刻,道,“是不是他欺負你?所以你才要和我退親。”


    周梨仍是垂著頭,不敢看他:“沒有,你別聽那些村人瞎說,沒有人欺負我。”


    “那就是……你喜歡他?”


    周梨倏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把視線瞥向別處,沒有回答。


    王許突然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周梨從袖袋裏摸出一包東西,外麵用手帕包裹著。


    她將手帕展開來,露出一隻銀貔貅,和一根銀簪子。


    王許看了一眼,很快想起來,這是兩年多以前,阿梨的店新開張,他拿家裏的老銀子去打來專程送她的。


    “這些,太貴重了,王大哥,你還是拿回去吧,將來送給嫂子戴。”說著,周梨把貔貅和簪子遞過去。


    王許看著那鵝黃帕子上的兩樣銀製物,在冬日黃昏淡薄的霞光裏閃著清冷的光,他伸手,拾起那根梨花簪,為她別到發髻上。


    “既然送你了,萬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咱們兩個做不了夫妻,你叫我一聲大哥,我還是要應下的,大哥送給你的東西,你就拿著吧。”


    周梨抬眸:“王大哥!”一雙杏眼驀然就暈上了些水汽。


    王許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下又軟又疼,銀簪戴好,他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不要哭,隻要你過得好,王大哥就知足了。”


    周梨的眼淚撲簌簌流下,卻也不知道再說什麽,最終也隻是說:“對不起。”


    而就在對麵遠處的街道,沈越站在一處鋪子的屋簷下,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高大精壯的男子伸手為她簪發,再摸了摸她的頭,男子眼中滿是憐惜,女子眼裏淚光點點。


    他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正因如此,他心裏開始發慌。


    屋簷投下淡淡的陰翳,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眼裏的光暗暗的,像隨時要下雪的天空。


    王許走後,周梨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種無力感,眼看天就要黑下,她卻不想這麽早回家。路過街邊的酒肆,店門口的酒幡在微風裏招搖,一陣醉人的酒香飄來,她驀然駐足,腳下一轉,走了進去。


    等她再出來時,街道上已鴉黑一片,隻偶爾有幾家店的店門上懸掛著燈籠,勉強照亮一點路麵。


    她跌跌撞撞走下酒肆門外的台階,腦袋暈乎乎的,腳下一個不慎,三步並作一步下去,堪堪跌倒。


    幸得有人及時出現扶住,才不至摔到地上去。


    她抬起頭,看了看扶著他的人,爾後衝他一笑:“你是誰呀?”


    沈越聞著她身上濃烈的酒氣,不禁蹙起了眉來:“走,我扶你回去。”


    說著,就要把人扶著往前走,誰知醉酒的姑娘一把將他推開:“我不要回去,三叔在那裏。”


    此言一出,沈越的臉色沉了沉,也懶得同她廢話,伸手一撈,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來。


    懷裏的女子大約是真醉了,被他這樣抱著,也沒反抗,反而乖順地趴在他的胸膛,閉上眼,似是睡著了一般。


    一路走回家,沈越沒有前店的鑰匙,隻好抱著周梨往自己住的那一邊進去。走到門口,他將她放下來,他好掏鑰匙開門。


    門開了,他扶著人進院中,他本想著把她扶回她自己的房間,可還沒過那布牆,周梨似乎就醒了過來,口裏喃喃道:“沈越,你是不是騙我的?”


    醉酒之人的話,有時候就是沒頭沒尾。


    “騙你?騙你什麽?”


    周梨一把推開他,腳下踉踉蹌蹌,退到一邊的橙子樹下,雙手扶住樹幹:“你說你受了傷,你一定在騙我,就是為了讓我同情你。”


    沈越見她整個人搖搖欲墜的模樣,再次上前扶她:“你喝多了,別胡思亂想。我說過,你若不信,可以親手試試。”


    沈越也不過隨口一說,沒成想,接下來就聽醉酒的女子道:“你道我不敢嗎?我告訴你沈越,要是讓我曉得你騙我,我死也不可能嫁給你的。”


    晦暗的夜幕裏,沈越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聞到她身上醉人的酒氣,以及淡淡的獨屬於她的味道,他忽然想起黃昏時,在街角看到的那一幕,他的眸光隱匿在黑暗裏,聲音發沉:


    “你當真要試?你可想好了,若是試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伸出手,抓住她一隻手腕,向自己跟前扯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抱歉,更新晚了這麽多,我有罪,我悔過,老規矩,評論區交罰款,嗚嗚嗚,我為什麽不能變身碼字雞啊啊啊啊啊


    第52章 、吻痕


    第二日, 雞鳴陣陣,天光漸漸大亮。


    周梨從昏睡中醒來,因為昨夜喝了酒, 口幹舌燥, 頭疼欲裂, 她按著太陽穴坐起來,打算下床倒點水喝。抬手掀被子,一垂眸, 就怔了一下。


    這被子怎麽不是自己那床?


    綠底的紫雲紋被子,一看就像是獨居男子喜愛的花色。她趕緊抬頭尋望四下, 當辨出這是沈越的房間時, 暈沉的腦袋頓時酒意全消。


    她呆愣地回憶了一下, 昨日王許來找她, 她和王許去外麵走了走,後來王許離開, 她心情有些煩悶,看到一處酒肆, 就進去喝了兩杯, 然後……


    然後呢?


    她閉上眼,腦海裏閃過一些片段,或是她被人抱了起來,或是一張不太高興的臉, 她好像還靠著一棵樹, 把沈越罵了一頓, 罵的什麽來著?


    她蹙眉,深深回憶著。


    好像是罵他騙子,好像沈越讓他試試, 好像她說她敢……


    “若是試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沈越的這句話,混雜在記憶裏,他扯過自己手腕的那一幕,在腦中定格。


    她猛然睜眼。


    所以她為什麽會在沈越房內?


    她想著想著,驀然心驚,趕緊掀開被子,低頭看身上的衣服,這一看,她直接心悸了。


    一件淺灰色衫子裹在她身上,她身子嬌小,這衣裳顯得格外肥大,衣襟鬆鬆垮垮,隱隱地露著內裏的一段水粉色的中衣。


    中衣是自己的,隻是這外衫,她見沈越穿過。


    一時間,她手足無措,心態複雜。


    記得從前周家的娘在她出嫁前曾說過,不常和男人那個,偶爾一次身子是會疼的。


    於是,她飛快下床,在房間裏踱了兩圈,倒是……不疼。


    她長舒一口氣,應該是沒發生什麽的。


    她走到門邊,拉開門,入眼的是冬日裏白白的太陽,院子裏響著搗衣聲。


    周梨望過去,橙子樹下,沈越背對著,坐在一根矮凳上,身前一隻木盆,盆裏有水和浸濕的衣服。他右手拿著尺長的搗衣杵,正一下一下錘著盆裏的衣服。


    周梨走過去,身上的外衫實在太大,衣擺拖在地上,雙手也被攏在長長的衣袖裏。


    她此刻心情實在一言難盡,雙手藏在袖中握了握,隨意盯著旁處道:“昨夜我怎麽會在你屋裏,我的外套呢?”


    沈越沒急著回答她的問題,一邊搗衣,一邊道:“日後別再喝那麽多酒。”


    周梨側過頭來,看向他,視線落到木盆裏,愣了一瞬,才認出來,沈越正在洗的衣服,竟是自己的。


    “你……”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雖沒說下去,沈越卻已意會:“昨夜你喝多了,吐了一身。”


    周梨回想了一下,腦中的畫麵隻停留在他抓著自己手腕的刹那,之後發生的事,竟沒有一點印象。


    她踟躕著,仍舊有些擔心:“除了吐了,可曾發生別的事?”


    沈越停下動作,側頭看向周梨,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淡淡的:“能發生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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