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他不在家,表妹是去是留,都由她自己。


    周梨那邊飯沒送成,便早早地開了店門做生意。現下時辰尚早,客人不多,隻來了兩三個,她端上茶水與豆花後,便無事可做,兀自在櫃台前拿雞毛撣子撣灰塵。撣了灰塵又想把抽屜裏的錢數一便,誰知,拉抽屜的手力道沒用好,抽屜被盡數扯出來,哐當一下掉到了地上。


    引得店裏的客人好奇地張望。周梨被看得有些尷尬,蹲到櫃台下一點一點去撿。


    撿著撿著,動作便慢了下來。櫃台有半人高,外頭人看不見櫃台內側。她躲在這處逼仄的空間裏,突然就長歎了一聲。


    是她糊塗了,見了三叔受傷沒了分寸。她怎麽能主動去照顧三叔呢?不尷不尬的。人家家裏有的是人,何必她去?


    是她越禮了。三叔大概是人太好,不忍心拒絕,才放縱她去送飯。


    如今有他家表妹在,她說什麽也不能再去了。


    *


    後來幾天,周梨如往常一樣開店做生意,再沒去想那檔子事,隻是偶爾路過北牆根時,會下意識駐足,聽聽牆那邊的動靜,不過很可惜,她一次也沒聽到過。


    她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一牆之隔的另一邊,壓根就不是三叔的院子。


    七月十三這日,李氏來了鎮上,還帶了身新衣裳給周梨。


    周梨有些驚訝,好端端的,婆婆怎麽想起做新衣裳給她了。


    兩人站在院子裏,李氏嗔她一眼,因耳朵不好向來聲音大:“你這傻丫頭,自己生辰都忘了?”


    周梨這才想起來,她又長一歲了。


    李氏拉著她進屋試穿新衣裳,這邊院子安靜下來。


    另一邊院子的牆根下,男子轉身,去了書房,從書架上拿起那本他親手畫就的識字書,出了好一陣神。


    換上新衣後,李氏看著身段嫋娜的兒媳,欣賞著自己的手藝:“不錯不錯,蠻合身,我可是挑的你平日喜好的素淡布料做的。”


    “娘,以後別做了,仔細眼睛。”


    李氏不接這話,從兜裏摸出個布囊遞給周梨。


    周梨接過布囊,一邊打開一邊好奇問:“這又是什麽?”


    是一把木梳,梳柄上還刻著一束梨花。


    李氏道:“王許托我給你帶個生辰祝福。”


    周梨沉默下來,把木梳又塞回布囊內,還給李氏。


    李氏歎了一聲,把布囊放到她的梳妝台上:“一把梳子而已,人家又沒說這是聘禮,難不成還叫我還給人家?你就拿著吧。”


    周梨埋怨地看了李氏一眼,沒再將木梳給她。


    到了傍晚,李氏親自給周梨煮了長壽麵,看著她把一大碗麵吃完,才笑盈盈回去了。


    送走李氏,周梨關了店門,再將店內打掃了一通,天便黑下了。她每年的生辰其實心情都不會太好。


    因為她總在這天想起她從未見過麵的母親。母親生她一場,為何又要丟了她,她沒做過母親,想不明白這各種緣由。


    心情不好便決定早早睡覺,哪知半夜又被噩夢給嚇醒。她再次夢見她找到娘親後,娘親又不要她的事,驚出一身汗,眼角也濕濕的。


    起來上了趟茅房後,睡意全無,見今夜月子又大又亮,照得庭院不用掌燈也亮堂,便坐在院子裏看起月亮來。


    看著看著,忽而想起半月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她也坐在院中,驀然從北牆那邊飛過來無數隻蘑菇,便忍不住笑了笑。


    視線落到北牆上,橙子樹梢搖曳著,也不知那邊到底是不是三叔的院子。


    正想著,北牆上空突然飛起一個物什,暗夜裏看不清那是什麽,隻見那東西越過圍牆,“啪”一下掉到了這邊牆根下。


    周梨先是一怔,繼而起身走過去撿起來。


    拆開上麵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棉布,一本藍皮的書冊出現在眼前。


    周梨疑惑地翻開一頁,便看見一副畫:一隻梨,外頭圍了一圈籬笆。


    幾乎頃刻間,她就想起來,這本書,她在沈越的書房裏見過。


    心開始狂跳,若說這牆壁、那橙子樹、以及那框蘑菇,都不能完全地證明什麽,那麽,這本書,讓她先前就篤定七八分的猜想,一下子成了十分。


    她確信,那邊就是沈越。


    暗夜裏,風微涼,她卻突然出了一身的汗。


    三叔為什麽要租在自己隔壁?為什麽要扔東西進這邊院裏?為什麽不告訴她?


    那邊的他一定還沒離開,她突然很想問問他原因。


    “三叔?是你吧?”鬼使神差地,她開口了。


    院牆那邊,再扮“山神”送完生辰禮物打算回屋睡覺的沈越,背影一滯。


    周梨等了一會兒,並沒人回答,頓時有些失落,打算回房。


    可才往回走兩步,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衝破夜色、穿透牆垣傳來:


    “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昨夜拿手機床上寫,結果第二天醒來,手機在一邊,我在一邊……


    昨天半夜沒更成,今天評論隨機掉落三叔


    不過,話說大家最近是去參加高考了麽,怎麽都不開腔了,嗚嗚嗚。


    第34章 、解釋


    周梨聞言, 心跳加快。


    真的是三叔!


    夜靜如水,月斜柳梢。牆垣相隔的兩人,紛紛走到牆根下。


    周梨咬著唇問:“為什麽?”


    腦子裏問題一長串, 最終出口的卻隻有三個字。心篤篤地跳著, 一種平日裏不敢去想的思緒如泉水一般湧來。撇開這背世亂俗的“叔侄關係”, 若隻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男人這樣的行為多麽像是……


    周梨右手按住起伏的胸口,等那邊男人的回答。


    許久許久, 才從冰冷的牆壁後再次響起沈越的聲音:“今日是你的生辰,這書……是送你的禮物。”


    幾息後, 那邊又道:“你別誤會……”


    “上次的蘑菇也是你?”


    “嗯。”


    “很早之前在沈家村, 那次的柴火……”


    “也是我。”沈越回答幹脆。


    周梨覺得自己的腦子裏正在煮水, 水快沸騰了:“那你……為什麽?”


    周梨的心裏燃起隱隱的期待,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在期待什麽。


    不過很快,她的期待變成失落。


    “明日黃昏, 我告訴你,現在, 快去睡覺。”


    “啊?三叔?你說什麽?”她不是沒聽清, 隻是想確認一遍。


    那邊再沒人回答。


    緊接著,“吱呀”的關門聲在靜謐的半夜響起,周梨怔然。


    三叔回房了。快要沸騰的水突然冷卻。所以三叔這樣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為什麽不現在說,非要等明日?


    自知今夜不會再等到答案, 她轉身, 緩緩朝房間走去。


    重新躺回床上, 黑暗裏,她久久地盯著帳頂,曾經那些與三叔獨處的畫麵一幕一幕, 在腦海裏演繹。


    隻是這些畫麵好似誰特意篩選過一般,每一個場景,統統隻留下了他們靠得最近的那些瞬間。


    在他家門口,三叔第一次握住她的手,還有那次躲雨,他們更是身體相貼,更有某個半夜,在逼仄的巷子裏,她匍匐在他身上,聽那窗欞裏的恩愛纏綿,還有三角梅下,無意劃過額角的一個吻……以及他們一起躲在被子裏,汗濕的身子互烙著對方。


    她平躺太久,翻了個身。思緒一晃,又想起他們的關係,叔侄。


    再次想到小時候,她在麥田裏看到的那些畫麵。一個表舅與表侄女的荒唐事跡……很快,滿腦子都被那些旖旎不堪占據。


    他們最終的下場不好,那是被人發現了,若萬一一輩子沒被人發現呢?


    一聲雞鳴劃破月色,嚇得她渾身戰栗。


    蒼天,她在想什麽?原來她是這樣不守婦道掃、不講倫理的一個人!


    不,沒準三叔是有其他隱情才會那樣對待她的呢,跟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樣。


    再說,即便真如她所想,她作為一個已婚過來人,於男女歡喜之事,看得應當比三叔透徹。若是三叔走偏了路,她更應該勸誡他,製止他,克製他。


    周梨許久沒睡著,在天將亮時,總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隻是夢裏,亂七八糟的思緒依舊裹挾著她。麥田,她躲在高高的茂綠間,前方是禁忌的嬌喘旖靡,燙了她的眼。她正要離去,一轉身,卻看見一堵人牆。


    她來不及喊他,就聽他問:“你願意嗎?”


    周梨沒回答,男人似乎隻是象征性地問一下,未幾,將她按倒在麥田裏。


    當她醒來,身體的熱度久久不得消散,全身被汗水打得濡濕,她在床上呆愣了許久,才緩緩爬起來。


    看著外頭初生的太陽,頓覺懊悔不已。


    這一天開店,李氏來了,說是今日她閑著無事,便來幫幫周梨。周梨有些心不在焉,李氏還隻當是她一個人打理店裏的事累的,也沒作他想。


    很快晌午過去,李氏沒有說幾時回村,周梨想著昨夜沈越與她的黃昏之約,心裏有點發慌。


    便故作隨意地問李氏何時回。


    誰知李氏卻說今日生意好,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便不回去了。


    周梨勸了一陣,李氏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周梨怕勸得太過,引得李氏起疑,隻好由著她。


    傍晚時,她做出一副招攬生意的架勢,特意站在門口,向長街上張望。


    當看到沈越下學路過時,她遠遠地朝沈越搖了搖頭,用口型對他說:我娘在。


    沈越起初沒看懂,周梨做了兩三遍,他才懂了,旋即衝周梨點了一下頭,離開了。


    李氏正好走出來:“那不是越郎嗎?”


    周梨胡亂地嗯了一聲,進了店子。李氏瞅瞅沈越的背影,又看看周梨,微微皺了皺眉。


    第二天七月半,中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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