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疑惑著,沒過多久,沈越勒住韁繩,令馬停下。


    周梨看了看四周,他們已經到達一處僻靜的巷子裏。


    沈越率先下馬,周梨正遲疑自己要怎麽下去,就見沈越向她伸出手來。


    暗夜裏,辨不出他的表情,隻聽他似是尷尬地咳了一聲:“咳,我扶你下來。”


    周梨猶豫片刻,用寬大的袖擺遮住自己整個手掌,才和著衣料把手遞給了他。


    下了馬她才注意到他身後的院牆上還有一個小門,不禁問道:“三叔這是哪兒?”


    沈越已轉過身摸出鑰匙插到小門的鎖上:“這是我租的小院子。”


    “啊?”周梨一時沒反應過來。


    “進來吧。”沈越推開門。


    周梨遲疑不前:“我,我還是回店裏吧,這裏似乎離店不遠,我,我自己走過去就好。”


    沈越抿唇:“你那邊若真收拾好了,我也不會帶你過來。”


    周梨訝然:“三叔怎知……”


    “進來。”沈越再說一次,隨後轉身進門。


    周梨咬咬唇,跟了進去。


    沈越取下門邊掛籃裏的火折子,吹亮火花,把院子中央一棵橙子樹上掛著的燈籠點亮了。


    周梨這才得以真正看清這處院落。


    院子不大,估摸著也就比她店子後麵的院子大一點。東麵有三間屋子,西麵有一處小房子,看著像茅廁。


    這偌大的院落給她的第一直覺是,似乎少了點什麽,但一時又想不出到底少了啥。此時她也無暇去想這個問題,便沒仔細去探究。


    她現在隻顧得上緊張。


    三叔怎麽把她帶到他家來了?


    沈越舉著火折子,走到周梨跟前,指著東麵的屋子道:“今夜就委屈你在那間屋子住一晚。”


    “三叔的意思是今晚我住你這裏?”周梨知他是好意,但仍覺得不妥,“這不太合適,我還是回去吧。那邊雖說沒怎麽收拾,但之前我也帶了一床席子和被子過來的,我回去,要不了一刻鍾,就能把床鋪好。”


    沈越歎了口氣,“今日之事,左右都是我不好,今夜若讓你單獨住,三叔不放心。”說完覺得這話不妥,忙補充道,“我是長輩,你與我一同出去,卻讓你出了那種事,我愧對李嫂子。”


    周梨大約明白了,他是在內疚。她猶豫片刻後,輕輕點頭:“那今夜就叨擾三叔了。”


    沈越領她進屋子,為她點上油燈才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周梨立在陌生房間,借著昏黃燈光四下打量。


    屋裏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衣櫃,一書架。書架裏放滿了書。所以這好像是三叔的房間。


    周梨才意識到,她睡了人家的屋子,那沈越睡哪兒?但轉念想,不是一共三間屋嗎?興許去隔壁睡了。


    她走到床邊,脫下外衫放到床頭躺下,拉過被子蓋好,閉上眼,鼻尖飄來被子上淡淡的皂莢味,還混合著一點墨香味。


    這是沈越身上的味道。


    她躲在被子裏又偷偷熱了一陣臉。也不知何時困意開始蔓延,她翻了個身,漸漸入眠。


    而隔壁房間裏,沈越還在鋪席子。平日裏隻他一人住,所以便隻收拾了一間屋出來。他也從未料到會有人來他家,還是女人,還是他親自帶回來的女人。


    他鋪好席子躺上去,雙手抱胸,望著黑漆漆的屋頂,神思不屬。有女子睡在自己平日的床上,心裏多少有種異樣之感。


    不知道他的被子有沒有怪味,她聞到了沒有。房間裏會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例如他平時換下來忘洗的襪子,甚至是褻褲。他絞盡腦汁的想,沒想出什麽所以然來,慢慢地,也睡著了。


    周梨半夜醒了過來,她突然想上茅廁。起床披上外衫,借著月光開門出去,她還記得茅廁的方向,便埋頭徑直衝了過去。


    誰知,卻在院裏的橙子樹下與旁人撞了個滿懷。


    沈越才從茅廁出來走到橙子樹下,他平日裏一人在家,夏季天熱,上身便不穿中衣睡,就那樣赤著膊,涼快。半夜起來如廁後也向來懶得再把褲腰帶係好,都隻用手提溜著,反正待會兒進屋又要解。


    可現下,這兩個粗放的習慣卻弄得他措手不及。也怪他,他近乎忘了家裏今夜有女眷。撞到來人後,他趕緊背過身去係腰帶。


    周梨愣在原地,柔朦朧的月色裏,一段陽剛的背影衝入眼簾,背脊寬闊,肌理分明,一看就很有男子氣魄的樣子。


    原來平日裏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三叔,沒了遮掩後竟是這個樣子的,有些出人意料。


    見他背過身,雙手疊在身前西索摸索一陣,大抵猜到了他在做什麽,頓時臉頰滾燙。


    “三,三叔對不起,我,我……”她有點緊張,話都快說不好了。


    沈越一番動作後,總算轉過來:“你是不是要如廁,快去吧。”趕緊去,他也好趕緊回房間。


    “嗯。”周梨垂著眸點頭,然後向前走,沈越見她埋頭走來,忙讓到一邊,哪知周梨以為他不動,也跟著讓了一步,兩人又麵對麵擋上了道。


    一陣氣血翻湧的尷尬,兩人再一起向旁邊讓,再次“默契地”讓到了一起。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步子,此時,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周梨抬頭,正對上他一雙漆黑眼眸。


    她聲音輕柔地喚他:“三叔……”


    原本是一個聽她喊過無數遍的稱呼,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裏,沈越卻覺得這兩個字,帶著某種奇怪的魅惑。


    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要不行了,不能這樣。


    他伸出雙手,握住她已不知何時半敞的衣襟。


    周梨心下一緊,三叔要幹什麽?


    第21章 、亂了


    就在沈越手搭上來那一瞬,周梨甚至想到了別處去。


    然而下一刻,沈越把衣襟拉起來緊緊交疊好,啞聲道:“衣服大了,明早我去給你買身合適的。”


    說完,放開她,匆匆走了。


    周梨低頭望一眼自己衣襟,那衣襟沒有束縛,縱使被人合上,此刻又展開了。她這才意識到,方才沈越隻不過是為她攏衣服而已。


    也不知剛剛自己心裏燃起的奇怪火苗,到底是什麽,就挺無趣的。


    她不再多想,去了茅廁便徑自回屋了。


    待第二日天亮,周梨醒來,穿好外衫,沒有腰帶,便將寬大的衣料交疊在身側打了兩個結,再特意檢查了一下衣襟,確認不會再散開,才開門走出去。


    一出去就聞到一股肉包子香,沈越坐在橙子樹下的小幾旁,正在搗鼓小幾上的一籠包子,和一盆稀飯。


    聽見開門聲,沈越也沒回頭看,隻道:“醒了?過來吃早飯。”


    周梨走過去,看了眼包子和稀飯,猜想這大抵是他清晨去外頭街上買的。坐下來,沈越盛了一碗稀飯,推到她麵前,再給他自己也盛了一碗。


    “吃吧。”沈越遞上一雙筷子。


    周梨瞥他一眼,接過來。沈越便兀自夾了個包子吃起來。


    周梨埋頭喝了一口稀飯。三叔今日新換了身青色長衫,坐在那裏脊背堅.挺,身形勻稱條瘦,似乎他不穿衣服看起來還胖一點。也不是胖,隻是仿佛感覺比平時更有肉。


    大抵是他肌理比較結實吧,所以穿衣一點也看不出來。


    “吃包子呀,光喝粥怎麽能飽?”沈越察覺她一味埋頭喝稀飯,臉都快貼到碗底了,開口提醒道。


    “啊?哦……”周梨紅著臉拿了個包子垂頭啃起來。


    沈越這才發現她臉頰上染著一抹嬌羞,頓時也不自在起來。昨夜他一定是腦子被門夾了,居然親手去拉人家的衣襟,還在回房後……這行為,實在是比登徒子還登徒子。


    他草草吃了,便說自己有晨讀的習慣,進屋子去了。


    周梨自然不會追著他說話,隻坐在院裏吃自己的,等吃完了,就想著把碗筷收進灶房刷洗,循望一圈院子後,才發現,這裏根本就沒有灶房。


    她昨夜就覺得這偌大的院子少了什麽,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沒有灶房!


    一個完整的院子怎麽可能缺少灶房呢?她四下尋覓,最終,目光落到南麵的那堵院牆上,這院牆看上去有點新……


    正在她思索之際,沈越走出來,手裏提著一個包裹:“裏麵是衣服,你,你進屋換了吧,穿這身出去著實不便,你的店那邊,王大哥是不是快來做工了。”


    周梨這才想起時候已不早,忙接過包裹提進屋,關好門。坐上床解開包裹,內裏是一身淺絳色衫子,一件鵝黃兜兒,還有褻褲,和外裙。


    這是一套完整的衣裙。


    難以想象三叔一個大男人怎麽進成衣店和人說買女人的衣衫的。


    無意間瞥到衫子內裏的標識,上麵寫著霓裳閣。


    周梨暗驚,霓裳閣?那可是他們鎮上,最貴的一家成衣店了。


    周梨想,待回去後一定得拿銀子來還了三叔,不能讓人家破費。


    她換了衣裳走出門,沈越正蹲在院牆下的水缸旁洗碗,聽到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一身新衣的女子緩緩朝他走來,他洗碗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又轉回頭繼續洗碗。


    “多謝三叔,不知這身衣裳多少錢,待我回去取了銀子就還你。”


    沈越沒看她:“無需客氣,左右沒花幾個錢。”


    周梨哪裏肯,堅持要他說價格,她日後好還。


    沈越被她纏得沒法,最後隻得隨意說了個價格作罷。


    周梨看他一直背對著自己說話,語氣似乎也淡淡的,甚至有一點冷,便又偷偷咬了回唇,想起了昨日之事。那個紈絝對沈越說的話再次出現在腦海。


    她之前已經解釋過了,他也說了他相信。若她再提,倒有一種此地無銀兩的效果。


    而她哪裏曉得,她以為的這個沈越不看她的理由,沈越壓根沒那麽想過。他特意回避看她,還是源於昨夜之事。


    昨夜自從二人在橙子樹下撞上,沈越回房間就再沒睡著。


    他身體某處,在夜深人靜的後半夜裏,發生了一種羞恥的變化。這讓他自責又內疚。


    他是長輩,怎麽能對小輩有那種邪思?這是極度不正常的,他愧對他的同窗好友。明明他隻是為了代替阿梨哥哥好好照顧她,怎麽會……


    禽獸不如!


    他清早起來去買衣服買早飯,做了一路的心裏建設,企圖能忘了昨夜的煎熬,以平常心對周梨。可壘了一早晨的城池,卻在吃早飯時周梨那一低頭的嬌羞裏土崩瓦解。


    現在,他一看她就羞愧無比,哪還敢轉過身與她說話。


    “時辰不早了,我就不送了,你出門,向左邊走出巷子,到了街上,往右,最多半刻鍾,就能到你的店上。你,你去吧,三叔就不送了。”


    周梨見他手裏那幾個碗反複洗了好幾遍,心裏莫名湧上一股子涼意。她點頭:“嗯,昨日多謝三叔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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