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自她進入樹林後,就直覺不對。身後似乎有人在一路跟著她。


    可每每回頭察看,又空無一人。


    她警覺起來,莫不是這附近有什麽打家劫舍的匪徒?


    她彎下腰,作勢拍鞋麵上的灰,再次側頭看身後時,竟真看到一道灰衣身影飛速閃到了一棵大樹後。


    還真有人跟蹤!


    周梨趕緊從地上抓了坨拳頭大的石頭,也躲到附近的大樹後。


    果真如她所料,身後的跟蹤者見前麵女子突然消失,抬步追了上來。


    周梨仔細聽那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隨即舉起了手中石頭。在人影閃進視野那一刻,迅猛地砸了下去。


    “啊——”


    淒慘的叫聲響徹樹林。


    第18章 、簪子


    周梨看著蹲身捂住頭的男子,身子顫抖著,再次把石頭舉高:“你你你是誰?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幹什麽?”


    男子抬起頭,表情有些痛苦,又有些無奈:“阿梨,是我……”


    周梨定睛一看:“三叔?”趕緊扔了手裏的石頭,把人扶起來。


    “怎麽是你啊,我還以為是……”周梨沒說下去,“怎麽樣,我是不是砸傷你了?”


    沈越揉了揉腦袋,放下手一看,手掌上竟然了一點血。


    周梨緊張起來:“呀,流血了!可怎麽辦?”


    沈越見她滿眼急切地盯著自己的傷口,笑著安慰道:“不礙事,小傷,你能有多大力氣,也就破了點皮而已。”


    周梨可不這麽認為,她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吧,待會兒到了縣城咱們再去醫館。”說著,就預夠手去幫他包紮。


    可奈何她的身高才到沈越的肩膀,她墊起腳都有點夠不著。


    沈越垂眸看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姑娘,腳尖墊啊墊,突然失笑,隨後蹲下了身。


    周梨知他大約是在嘲笑自己的身高,麵色紅了紅,繼續給他包紮。


    她原本是站在他身前的,可此刻他們二人這造型,讓她瞬間想到在院長家後院洗手之時,尷尬油然而生,她忙讓到他身後去。


    此時四周寂靜,隻餘晨風吹著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沈越感受著從頭頂傳來的輕微觸感,不知因何心神有些蕩漾。


    他想,大約的確是被砸得有些暈了頭。


    周梨趁著包紮間隙,偷偷撩起了傷口處的一點頭發看,一道血紅的口子隱蔽在濃密的烏發裏,雖說沒汩汩地流血,卻不知深幾許,直教人觸目驚心。


    或許真如沈越所言,她力氣不大,砸得並不算嚴重,但即便這樣,應該也很疼吧。


    她鼻子忽然一酸,眼眶一熱,眼裏便盈上了一層水霧。


    “對不起三叔。”她為他包好傷口,垂下頭自責道。


    沈越站起來,笑道:“沒關係,不疼的。”說著,就發現跟前的姑娘不大對勁。


    似乎是……哭了?


    “阿梨?”


    周梨側過身向前走去,深怕被沈越看出什麽端倪:“待會進城了咱們先去買藥。”


    沈越追上去,探究地看她,薄暮微霞裏,隻見她眉眼暈染著水色,鼻尖也有些紅。知她是因為自責,忙道:“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躲在後頭,就不會把你嚇成這樣了。”


    周梨也不太理解他這行為,便問道:“三叔為何要躲啊?”


    沈越腦子一卡,多年來學什麽書他這腦子都沒卡過,這會子竟卡得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局促地捏起了拳頭:“因為,因為……”


    周梨見他為難,忽而悟了:“哦,我知道了,三叔不必說。”


    她知道了,三叔進城在路上看見自己,為了避嫌,所以沒直接上來打招呼。


    與一個寡婦同行,被熟人瞧見了,有理都說不清。她想起去院長家吃飯那一回,天那麽晚了,他也沒同她一起回村。她突然想到,在三叔心裏,是不是也有那麽一點在意她的身份,甚至是……嫌棄。


    可轉念又想,三叔幫過她那麽多次,她怎麽能以小人之心揣度三叔呢?興許讀書人的顧慮更多吧,三叔這樣做不同樣也是為了她的名聲嗎?道理她都懂,卻不知怎麽的,心裏竟生出了些許委屈。以至於眼中的水霧久久都沒有幹。


    沈越懵了,阿梨知道什麽了?見人一直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害怕她自責過度,幹脆大踏步攔到她身前。


    周梨驚訝抬頭,一雙微紅杏眼撞入沈越眼中,男子腦門兒一熱,下意識抬起衣袖在她眼角擦了擦。


    可轉瞬,兩人都是一愣。男子觸電般收回了手。


    “三叔,你此次進城是要買什麽東西嗎?”為避免二人尷尬,周梨忙找話題岔開。餘光瞥了瞥樹林其他地方,但願沒熟人瞧見才好。否則他們真是有嘴說不清。


    “我買點筆墨紙硯。”沈越也察覺自己行為唐突,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解釋,再說他也不知怎麽解釋。畢竟方才那行為,他並不知所起。


    “那咱們不同路,文房四寶聽說在西市,我要買的那些東西在東市,兩個方向。”周梨想,進城正好分路。


    “啊?不同路?”沈越頓了頓,又道,“我也要去東市,魚娘讓我幫她帶根簪子回去。”


    周梨看了看他,沒再說什麽。


    兩人走了快一個時辰才進了縣城。周梨頭一次來,看什麽都新鮮,沒多久就忘了在樹林那一茬。


    這裏果然比他們甜水鎮熱鬧多了,沿街的商鋪也更多,賣的東西也更豐富,路上的行人更是摩肩接踵。


    “三叔,那邊有一個醫館,咱們去買點藥吧。”


    “嗯。”


    兩人一同走進醫館內,請大夫幫忙看了沈越頭上的傷,大夫說問題不大,傷口也不是很深,再上了點藥粉,重新包紮了一下,周梨終於安下心來。


    兩人從醫館出來,徑直向東市那邊走去。


    一到東市口,就看見一家頗大的金樓,周梨指著那店道:“三叔,那裏有賣簪子的。”


    沈越哪裏想買什麽簪子,那不過是他臨時能想起的東市有賣的東西罷了。


    隻是話都出了口,戲就總得演全套。


    “好,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走進店內,便有小二迎了上來,小二眼尖,一眼就認出周梨是個姑娘,笑嘻嘻道:“二位想買點什麽?”


    沈越道:“簪子。”


    小二當即領著他們到簪子鋪前:“小娘子看看,這裏可有中意的?”


    周梨訝然,望向店小二,隻見店小二一副胸有成竹模樣,隨即紅了臉:“你看得出……”


    小二自信道:“小娘子天生麗質,膚色白皙,輪廓柔美,縱使身著男裝,也掩不了芙蓉花容,我在這店裏呆了十年了,這點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


    周梨不敢看他了,把目光挪去看那櫃子裏的一排排簪子。


    看著那些做工金美的簪子,不免豔羨不已,她從來沒有戴過什麽金簪銀簪,她隻有兩根木簪子。


    這些東西應該很貴吧!


    “這些都怎麽賣啊?”她不禁問。


    小二從善如流解答:“第一排每支三百文,第二排每支五百文,第三排每支一兩銀子。”


    正在小二說的時候,她不經意拿起了第三排的一根,可當聽到要一兩銀子時,旋即又放了回去。


    沈越瞧了瞧那簪子,銀質的簪身,簪頭挑著一束雕刻精美的梨花,下頭垂著兩根流蘇,流蘇上墜著兩隻幺指甲蓋大小的白玉梨。


    多麽貼合她的名字,阿梨。


    沈越伸手,拿起那根梨花簪,問周梨:“你覺得這個好看?”


    周梨想,他大約是讓自己作個參考:“嗯,好看,買回去魚娘一定喜歡。”


    沈越抿唇沒做聲,舉著簪子抬首,動作十分自然地簪到了周梨挽起來的發髻上。


    周梨懵然,沈越忙抽回了手,狀若無事地端詳了一下,道:“的確好看。”


    周梨想,他大約是讓自己幫忙試戴一下。


    旁邊的店小二笑道:“二位可真有眼光,這是咱們才到的新款,名喚心花怒放,是男子送女子最佳的定情之禮。你們瞧這兩隻玉梨,像不像兩顆純心碰撞在一起。”


    兩個人對視一眼,隨後觸電般收回視線。


    周梨連忙解釋:“老板你誤會了,我們不是……”


    “咳——”


    沈越忽然咳了一聲,打斷周梨的話。


    第19章 、荒廟


    “老板,這支,”沈越隨意拾起一支,道,“還有她頭上那支,都包起來。”又摸出銀子遞給小二。


    周梨愣了愣,三叔是直接要買兩支嗎?得花二兩銀子呢!夠她租一年的店麵了。他一個讀書人哪來那麽多銀子啊?


    小二笑著應下,拿到櫃台去開了張票據過來:“公子拿好,這是憑證。這兩支簪子是給您包起來,還是小娘子直接戴著?”


    周梨忙取下頭上那支:“包起來。”


    “好呢!”小二接過簪子拿到一旁用兩隻錦緞盒子裝了,又拿回來遞給周梨。


    周梨看看沈越,見沈越沒動,隻得接過來。


    出了店門,周梨將盒子遞給沈越:“三叔,給。”


    沈越接過一個盒子,還剩一個在周梨手裏。他想說這個梨花簪本就買給你的,可是,他又有什麽理由給人家買簪子呢?畢竟這簪子的寓意是……


    想了想,把剩下那個盒子一並拿過來,再把兩個盒子都揣進了袖袋中。


    周梨想,魚娘的命真好能有這樣一個哥哥,一兩銀子的簪子一口氣給她買兩支。她怎麽就沒有哥哥呢?


    “三叔,你去西市買紙筆去吧,我就在東市了。”


    沈越自知再沒理由跟著人家,隻得道:“那咱們買了東西在城外的那處荒廟門前匯合。”


    周梨想說不用,話還沒出口便聽沈越補充道:“估摸著買完東西出城時間也不早了,兩人一起走也好有個照應。”


    沈越說得在理,周梨不再拒絕。陌生的夜路她的確有些害怕。


    兩人在銀樓門前分道,一個往西,一個往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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